喬智吃了一驚:“誰啊?”
老婦人低聲道:“一個男的!好像有差不多五十歲了,他女兒就在市醫院裡生小孩,結果難產,大人死了,肚子裡的孩子也死了。一屍兩命呢!本來可以救活的,剖腹產就可以的,醫院愣要人家交一萬元押金。那男人說他是下崗工人,女婿修路炸石頭出意外死了,女兒也沒工作,家裡窮得叮噹響,一下子湊不出這麼多錢,希望醫生先做手術,他馬上去籌錢……”
“等等!老婆婆,這人說他是下崗工人?是哪個企業的下崗工人他說了嗎?”
“這到沒說,只說是個下崗工人,我看他和他兒媳婦穿的也很差的。應該說的是真的。”
喬智按耐住心底的狂跳道:“您老接着說!”
“那醫生不幹,說他們這種人見得多了,生了孩子就偷偷跑,到時候人都找不到。必須先交錢才能做手術。這男人到後來都跪下磕頭求他們,他們都不鬆口。你說,這些醫生護士狠心不?”
喬智道:“你看見的還是聽說的?”
“哪裡是聽說的哦!當然是我親眼看見的!那次是我兒媳婦生小孩後手術感染第一次住院,離現在差不多有三四個月了吧。具體記不清楚了。那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了。我年紀大沒瞌睡,在走廊上看別的病房的人說話。就看見那男的用一個拖斗推車推着一個女的坐電梯上來。那女的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抱着大肚子躺在推車裡哎喲哎喲喊痛。醫生一檢查,說是難產,要他馬上去交押金辦住院手續。他說沒錢,要醫生先救人,緩兩天他去湊錢。醫生不同意,說不交錢就不能住院,更不能做手術。無論那男的怎麼求都沒必要用。我看着可憐,就幫着說了幾句話,一個兇巴巴的護士就說:‘哦,你好心?那你幫他交錢啊!沒得錢?沒得錢就表衝英雄!我們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這個也欠那個也欠,折本買賣遲早關門!’我就陪笑臉說:‘人家只是說緩幾天,又不是賴帳不交錢。你猜,那護士說什麼?”
“說什麼?”
“她說:‘你硬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既然好心,那你就幫她墊上啊!’”我老老實實說:‘我們是農村來的,哪有這麼多現錢啊。’護士朝我翻白眼,說我哪涼快哪呆着去!’,氣得我啊……”老婦人揉着心口喘氣,“我現在想起都還氣悶得要死哩!”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女的當然就痛得不行了喲!出了好多血,整個人都成了血人了,推車裡一潭子的血,男的給醫生護士磕頭求他們救人。可他們沒看見一樣,還是在辦公室裡聊天說話,沒人理他,有的還叫他沒錢就趕緊把人擡出去,別弄髒了過道。我懷疑這些人真是鐵石心腸呢!最後,還是剛纔那老一點的護士長看不下去了,就給院長打了個電話請示,院長說先救人,他們才把人擡進產房,但已經完了,破開肚子現那嬰兒已經死在娘肚子裡了。又救那女的,也沒救得活,流血太多了,過道上一大灘,好嚇人的。
“兩個都死了嗎?”
“都死了!破開肚子現小孩死在肚子裡後,還是個男娃娃哩!那男的聽了就在門口蹲在地上哭。後來又說女兒也快不行了。開始搶救的時候,那男的看見他女兒不行了,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那男的人都傻了,蹲在地上望着手術室門口,那嬰兒屍體就放在他面前的水泥地上。我怕他這樣子會瘋,就去和他說話,他根本不理我,只是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手術室門口不說話。後來,護士出來說他女兒死了。人推出來了,好多的血,牀單都溼透了,地上滴得都是。那男的還是一句話都不說,把那死嬰兒放在他女兒的屍體上,就那樣打橫抱起來往外面走。”
肖雲琦插了一句:“老人家,你不是說他還威脅護士嗎?”
“莫着急,聽我接着說嘛。那男的抱着女兒和孫子的屍體,走過那護士辦公室的時候,本來什麼事情都沒得了,可是,那裡面有個女護士又說了一句風涼話:‘看吧,女兒要生娃娃都沒準備點錢,現在好了咯,閨女、孫子都死了。沒錢就自己活該倒黴!”
“這麼說也太過分了!”肖雲琦恨恨說道。
“那是當然的啦,所以那男的一下子站住了,轉身就抱着女兒衝進那辦公室,把女兒的屍體放在桌上,一句話不說就拿着女兒的血衣上往牆壁上擦血。醫生護士罵起來去扯他,扯得他一傢伙摔在地上。有的還打電話叫來保安要把他抓走。這時候他才就又踢又罵,還說要他們什麼……‘血債血償’,對頭,就是這句話,‘血債血償’!最後幾個保安扭他送去派出所關了起來。聽說派出所長看他死了女兒孫子可憐,後半夜就放他走了。”
喬智問道:“老人家,那個人女兒死的時候大概是幾點。你知道嗎?”
“這我可沒注意,不過是深夜了,大概就一兩點吧。”
喬智心頭又是一動,緩緩問道:“你好好想想看,這個男的是不是今天你看見的那個男的?慢慢想,不要着急。”
老婦點點頭,眼睛眨巴了一下,乾癟的嘴脣噘起來,想了好半天,終於點頭道:“嗯,你不提醒我還想不起來,好像就是有一點像他喲!”
喬智和肖雲琦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喜。肖雲琦道:“你剛纔怎麼沒說呢?”
“我不是說了嘛,要不是這小同志提醒,我還真沒注意到,因爲當時他在護士辦公室那邊,我在水房這邊,距離有點遠,而且隔了三四個月了,我都記不清他的相貌了喲。他穿的衣服又和上次的不一樣,主要是我只注意他拿的白塑料桶是不是我的那一隻去了。沒注意他人的樣子,再說了,他又是背對着我的,我人老了,眼睛看不太清楚了,我兒媳婦說是有白內障,勸我去做手術,我說,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花那錢做什麼,只要能看見一點就行了,她……”
喬智趕緊打斷了老婦人的話:“老婆婆,你說,那個人當時曾經被送去派出所關了一晚上,是嗎?”
“是啊!幾個保安架起他提出去的,他女兒屍體和孫子的屍體也放在推車裡推出去了的。”
“你聽誰說的他被派出所關了?”
“‘斧鏟科’的護士啊!第二天她們議論,我在門口聽見的。”
喬智和肖雲琦都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謝過這老婦人之後,兩人急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刑警大隊長劉威。
劉威急忙將婦產科醫生護士叫來詢問,證實了果然有這麼一回事。
說起這件事,婦產科主任恨恨說道:“這人純粹是個瘋子!自己女兒馬上要臨盆了,也不多準備點錢,事到臨頭才手忙腳亂的。不過那天我沒值班,護士長打電話向我請示,我可憐他,所以馬上報告了院長,還幫他說了好多好話,院長才同意先收治後交錢。他女兒難產死了,這當然可憐,可這種事情誰也避免不了的,對不?我們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有個差錯啊,太上老君還讓孫猴子從煉丹爐逃走了呢。更何況我們呢。他倒好,不感激我們,還要拿血衣在牆上亂塗。我們只好報警了。他還咬傷了我們保安了呢,不過保安都是些不肯吃虧的人,所以他也被打得夠嗆的。”
護士長插話道:“這種人打死活該!我們劉護士說的沒錯,他自己兒媳婦生小孩他不準備錢,想賴給我們醫院,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他現在還欠我們一千多塊錢的搶救費沒交哩!——哦,人死了就不用交錢了嗎?那我們科裡難產死的產婦多了去了,可也沒見過誰像他這樣賴皮的!這筆錢現在還掛在我頭上的哩!我們醫院有規定,誰說情不交錢先收治,將來病人賴帳不給,就掛誰的腦袋上,年底要按比例扣獎金的!呸!我算倒了大黴了!攤上這種事情,誰叫我心腸軟呢,這筆帳現在還掛在我的頭上,我找誰去啊?”
婦產科主任見劉威、喬智他們對這個制度一臉疑惑,解釋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尤其是我們婦產科,以前心慈面善,人家一說好話就心軟,結果每年我們科欠繳的醫療費最多,加起來有好幾十萬!院領導開會研究來研究去,說再這樣下去醫院要垮了。打報告給市委,也沒辦法解決。院領導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出了這樣一個政策。否則,醫院真要是垮了,那時候受損害的還是廣大患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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