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大戶的姚浦澤受影響還小些,自己的家族本身還算有一定的力量。健壯的族人們能給他提供相當的遮蔽,從前積攢下的家財也足以令腰桿子不那麼軟。
但他顯然也非常清楚前同僚們的怨念,知道積攢得越多便越有爆發的衝動,而這就只差一個適當的機會。
廣大信衆們都覺得這裡是通往聖洞的所在,所以也該算是神明通往世間的延伸。不但是不該在這裡打起來,就是如先前那樣的吵嚷也是不敬的表現。
其實也沒誰主動教導過大家要這麼做,但以樸素的觀念而言就是覺得這樣不應該。他們的發聲是源於平時見識所得到的認知,所以在稍稍叫嚷過幾句後也並不會有太大的堅持。
但在得了一衆失意者們的推波助瀾後就變得洶涌起來,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引向了引導者希望的方向。
不但人羣中的冷嘲熱諷也變得充滿了文采,就是對於事情的要點也指摘得頻頻在理,使得心態較爲模糊的人們愈加激憤,各個都變得義憤填膺了。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是在激憤個什麼,很多事情若是捋開了說也算不得太大事。只是會在現在這個氣氛下變得格外重要,以至於不那麼做就會喪失天理,恐怕就連神明本身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如何激發衆人的憤怒要由已經發生的惡行作鋪墊,而如何將這憤怒轉向自己的需求則更是一門藝術。偏偏姚浦澤只從自己的本能摸索出該如何做到前者,對於該如何利用後者卻還有些力不從心。
但這個問題也不需他來着急,因爲麻纔是這羣人裡頭真正擔心四娘安危的。她並不希望看到如此多的信衆繼續待在這裡乾耗,更不願一場多方參與的混戰會影響將來的救援。
她倒是未必會想到有人不願身後冤家看守,否則將最緊要處一堵就會徹底抓瞎,恐怕將來都不會有機會看到太陽了。更多的是在擔心這幫人將力氣虛耗在此處,累哼哼的一幫傢伙未必能再對四娘起到什麼幫助。
於是在憂心下便不停地向幾方大加勸諫,然而在從前就人微言輕的她也賣不得多少面子,所能收穫的就只是大量的無視與白眼罷了。麻在碰了不知多少壁後才明白自己依舊是個小角色,可卻又想不通方纔是怎麼讓大家都聽自己的。
她越着急就越要回憶剛纔的情景,直到回憶起自己曾說過的話語,才突然在心中有了一定明悟:是神明!是神明的威勢讓他們閉上了嘴巴,是神明的威嚴令他們不敢再大聲嘶吼!是因爲自己當時在呼喚着神明!
雖然不理解什麼是人心所向與政治正確,但她從大家的反應中得到了相近的猜想。這都不需要有哪個師傅去教導他,只要看看什麼樣的話語能得到衆人響應便知道了。
於是麻便作出了近來做的最多的事情,那就是將雙手舉過頭頂後高呼出聲:“聖哉,暗流大神!聖哉,暗流大神!聖哉……”
具體有用的話語都不需要多說,見識淺薄的她只是在當衆重複教中的祝禱詞。別人的目光在此時都不再起到任何作用,唯獨當着所有人的面前唸誦才成爲唯一要做的事情。
與她相親近的人和靠近的人們先是一愣,但也都很快這場不需要口才的唸誦中。
既有人覺得紛亂的場中千頭萬緒,實在摸不清到底是誰錯誰對。也有人回想起在曾經唸誦時的安心,於是就不免想要在混亂中求個心頭安穩。
但更有人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見到有人在大聲祝禱便趕緊祝禱,其實只以爲是神使大人回來了。這個神教別的事情不多,唯獨就是得不停的大聲做祝禱,實在是費嗓子的很。
但在近期養成的習慣下也就只得跟着隨聲附和,從衆的行爲就這樣自然而然的發生。反正自己周圍的人都在這麼做了,而且在叫喚一兩聲後也帶動了更多人在祝禱,參與進去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但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行爲的感染性,前公門之人所推波助瀾的場面一下子就失去了激烈。人羣及他們的喊聲不再是充滿激盪且受到引導,而是快速被納入了一個有節奏的週期循環,就彷彿有規律的整齊浪花。
雞賊如他們當然不會再繼續於人羣中起鬨,而是趕緊放棄了一切的攻擊言語跟着祝禱,彷彿之前那些個義憤填膺的人並不是自己等人。
如果人羣想要發泄憤怒就不妨一力拱火,如果人羣想要崇奉神明也不可以擋在前面。非要破壞的話也不該是由自己出手,他們倒是很樂於看到有不對付的笨蛋會這麼幹。
那樣就不啻於主動與絕大部分人做對,凡是這麼做的也將在同時收穫同樣規模的憤怒之火。苗大概也是懂得這一點,所以就算微有詫異也並沒未下令做驅趕。
剿滅邪教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沒有將他們只在萌芽期便是最大的過錯。而不要說城兵在現在成了河青城的少數派,崇奉了新興教團的國人們才佔據絕大多數的人口。
再說就算城兵們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他們也不可避免的會受到身爲信衆的家人影響。這點就從自己的半數兵卒在高聲祝禱便能看出來,這會再想要做點什麼果斷的之事也已經來不及了。
不但他這種絲毫不信的人不敢公開表示反對,甚至都不敢在城中的狂熱環境下表示自己的態度。
雖然較爲泛信的國人也不會因此做些什麼,甚至在現在也有不少人會崇拜其他神明,但公開表態的人卻會發現那就少了很多可談的東西,以至於完全沒法融入對方的話語圈中。
如此的現狀就令人沒法說出心裡話,稍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希望弄得衆人皆敵。但同時也可以被某些心存惡意的人輕鬆利用,只要躲在人羣之後就將模糊的意見同想要達到的目的綁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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