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明珠用的,並不是神降術。那種傳說中的神術,只是存在於傳說中。這時候沈旭之要是在,肯定會想起來昊叔和九尾天瀾白狐曾經說到的神降術,活生生把那殺神殺死的神降術。
看一眼,便讓昊叔戰意全無,失魂落魄的殺神!看一眼便讓九尾天瀾白狐一絲分神驚恐萬分,脫離老狐狸的掌控,跑到極東的荒島上的殺神!就是敗給了這神降術。
即便死,也神魂不散,又活生生折磨了老狐狸百餘年。
要是神降術,肯定會有更大的聲勢。雖不說天塌地陷,但絕對不會如此溫和,溫和的讓人興不起一點反抗的念頭。
白光,乳白色的神輝在繼續擴大着範圍。包攏住荒宇城中的大雪山,包攏住南國的十餘萬大軍。
人們心中甚至會恍惚的覺得這縷神輝已經包攏住天與地,包攏住宇宙萬物。所有人心中都喜樂安康,只有荒獸們在喜樂下產生出暴躁的情緒,卻又不敢發作。
窮奇手中長槍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再次握緊。眼中兩種顏色不斷的閃爍着,像是高速運行的CPU,在進行復雜無比的運算,而且眼看着便要死機。也不知道這傳沿自上古的荒獸如果出現死機,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窮奇直立在當場,四周和自己浴血廝殺的巨人、魔武都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拜服在血泥中,虔誠無比。窮奇此刻要衝出重圍,甚至點殺衆人輕而易舉。但窮奇也像是那個魔族黑髮的少年般,身子無法寸動,只有周身光芒閃爍。
上古兇獸雖然沒有像是其他人那樣拜服下去,卻也呆在沙場之中,好像是傻了一樣。
黑髮魔族少年**劍齒龍看着城牆上高大無比、煌然若神的蘭明珠,發出一陣陣悲鳴。不再聲震四野。而是小聲的呻吟着,聲音小的連自己都無法聽清楚。
魔族少年手中大錘上血腥殺氣妖氛被乳白色的光芒籠罩,嘶嘶作響。旋即便放棄了抵抗。任憑乳白色的氣息籠罩。巨大的錘頭沒有血氣包裹,在乳白色的霧氣中頹然無力的垂在劍齒龍身側,如行屍走肉一般。
時間像是凝固了。身處乳白色神聖的霧氣中的人們都拜服在神輝之下,用自己的內心裡最虔誠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敬意。天地之間沒有一點聲音。靜寂的讓人心生寒冷,如處冰山之中似的。
神輝還在蔓延,一直到包攏住南國十數萬大軍。兩個萬人隊的裟隸獸騎兵本已整裝待發。做最後的手段把荒宇城踩在腳下,此刻卻無論是騎士還是裟隸獸都臣服在荒宇城前。有的裟隸獸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因爲太過於興奮,被神輝籠罩之後渾身顫抖,旋即便昏死過去。
長斧扔在一邊,無數長斧散落在裟隸獸騎兵身側,本應沾滿血污的長斧此刻泛起神輝映照在上面的光彩。不,沒有任何光彩。曾經沾染血污,殺氣凜然的長斧也一般無二的變成乳白色,乖巧無比的躺在地上。不再鋒利,不再有殺氣。
刀槍入庫,砍柴足矣。
老帥目睹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拼盡全力抵擋那股淡不可見卻又無孔不入,強大到自己無法抵禦的神輝,身下的坐騎早已拜服下去。
臉色變了數變,生平殺伐無數的狠戾勁兒上來,硬生生吐出一口黑血,倔強的站在人海中,站在神輝裡,靠着一生苦練的修爲境界,靠着無數年積累下來的狠戾勁兒站着,辛苦無比。
神輝,乳白色帶着神聖光芒的神輝把十數萬南**隊全部籠罩之後,便不再向前蔓延。
老榕樹站在蘭明珠身側,感受着神會裡面既熟悉又有一些陌生的力量,有一種親切的想徹底敞開自己的胸懷去容納那股包容和煦的力量,又天生有一種抗拒的情緒摻雜在其中。茂密的樹葉不斷顫抖,好像是老榕樹內心的掙扎一般。
幻化在老榕樹體內的種子此刻被神輝籠罩,燦燦發光,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和神輝互相相應,呼喝。糾結的情緒,不知所措的在舞動着。
大雪山靜寂的籠罩在神輝中,毫無聲息。結界破碎,不知何方大能設置的結界本身便是靠着一縷鴻蒙紫氣運轉。沈旭之收了鴻蒙紫氣,結界破碎是早晚的事情,又怎能經受的住神輝的責罰。
悄無聲息的破碎,在乳白色的神輝籠罩下如此自然。人,當然經受不了神的責罰!
蘭明珠的身影和那虛幻的女子身影合攏,手指僵硬,眼中淚水滴落後便再無情緒。雖然抗拒,卻毫無辦法控制。這法術本身是李牧攜帶的神殿最終的秘術,只有傳說中的聖女能用,用來召喚女神。
蘭明珠從沒想過用這法術。自幼看慣了神殿的驕橫殘忍,對這些勞什子的東西心存矛盾。沈旭之去了,自己便帶着這些人一起去地府找他就是了。
但最後石灘重傷,和石灘交好的藤女一聲悲痛的驚呼,觸動了蘭明珠心中最爲柔軟的地方。轉而卻變成少年郎心中那一抹狠戾,那一抹決絕。
一起走吧,既然要走,那就一起走。
一個都不能少!
蘭明珠想要回頭看看那座大雪山,看看少年郎曾經去過,卻沒有回來的地方。那抹黑色的身影,曾經那樣的熟悉,熟悉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肌膚上密密麻麻的傷痕,自己的手撫摸過,甚至能體會到少年郎曾經的苦難。
曾經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如今卻遠在天邊,不知身在何處,魂無所依。此刻,蘭明珠想看,卻連轉頭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光影重疊,蘭明珠已經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乳白色神聖的光芒在體內大盛,漸漸抹去自己的意識。現在就算是看着那座大雪山,看着少年郎最後去的方向走完最後的路程,也成了一種奢望。
蘭明珠還有力量,李牧研究了十餘年,在神殿最終極的法術裡留下了一絲自己的痕跡。
傳說中的天才本就是天才,就算是神術,也能找到其中的規則,留下自己的痕跡。
此刻,蘭明珠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所憑藉的就是李牧的改變,改變神輝中的細微的力量。光影中的女子像是感受到蘭明珠體內的一絲不舒適,秀眉輕顰,在想着什麼。
本來能成爲神女的人,都是體質純淨無比,沒有一點滯漲。不知怎地,光影中的女子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不對,這絲力量隱匿的極爲深刻,彷彿藏在蘭明珠魂魄最裡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
身爲神殿長老的李牧,爲什麼會改動這法術?難道他曾經想到了現在這場景?只是一生沒有踏入天啓境的李牧,又怎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把神術改變?甚至埋留下一絲連神女,女神都忌諱不已的力量?
這就是天才!
幾個彈指的功夫,手指撫琴一般在蘭明珠體內輕舞着,捕捉着那縷如泥鰍般滑不留手的怪異。
體內一片大光明,一切陰影毫無遁形之處,但偏偏那絲痕跡,李牧留在神術裡的痕跡就在這無盡的光明中躲避着,逃避着,每每在長指撫至之前便躲開。
蘭明珠還有力量,手指輕輕的、僵硬的合攏。光影中的女子正在捕捉那縷異樣,根本無法阻止,無法盡數吞噬蘭明珠的神智。
那縷魂魄,那縷異樣在,蘭明珠就不會被盡數吞噬!
手指僵硬,蘭明珠甚至能聽到自己的手指彎曲的時候骨節之間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蘭明珠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手指合攏的時候,光滑的皮膚互相接觸,天地之間將要發生的一切。
自己從未有過這種暴戾的情緒,但偏生此刻,這種暴戾的情緒如此大,蘭明珠不想控制,也沒有必要控制。
隨着蘭明珠修長的手指合攏,天地之間乳白色的氣息被攥緊,所有的人,包括那隻窮奇,城牆下黑髮的魔族少年,包括石灘、上官律、老榕樹,都感覺到胸中一口濁氣吐出,不再有任何空氣進入。整個身子要被捏爆了一般。
難道……
是的,蘭明珠想做的就是大家一起去死,一個都不能少!到了下面,看見自己的小情郎,讓這些惡人見一見到底誰纔是最狠的那個。想來是這些人看見了沈旭之都會害怕吧,蘭明珠最後的神智想到了少年郎,想要笑一笑,卻無法笑出來。
手指艱難的移動着。隨着蘭明珠手指漸漸合攏,身受重傷的軍士本來拜服在地,此刻卻被乳白色的氣息活生生撐爆,變成一團血霧,在乳白色的氣息裡面如此詭異。
每一動,便有無數生命消散在自己眼前。每一動,便有無數魂魄衝出那副軀殼,獲得大zì yóu!
光影裡面的女子容顏瞬間變得極爲憤怒,想去制止蘭明珠,偏偏那縷不安又無法捉住。剛剛降臨,正是最爲脆弱的時刻,無法一心二用。而這縷不安不捉住,自己也無法真正的降臨。像是那隻手,那隻無法控制的手一般。
白玉雕琢的手掌漸漸合攏。天地之間一片死寂。不斷騰起的血花像是爲這片死寂做着住腳,解釋着天地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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