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過後,亂糟糟的官軍才帶着幾十名海匪俘虜和大包小裹的繳獲笑嚷嚷的回來,遠遠看去,軍紀敗壞到無以復加,與其說是官軍還不如說是一幫海匪。
周懷年看了一遍,沒找到那小子,有些惱火。再問,有人說那小子早回去了。周懷年心中有些懊惱,早知道便一早過去。
來到老者寢帳,見一名壯漢鐵塔一般矗在門口,雖然是追隨者的樸素打扮,但在夜色中,鐵打的腰身,怎麼看怎麼威風凜凜。
簡單通稟之後,老人帶着兩名追隨者跟周懷年出了寢帳,一同看看那神秘的少年。
“傷亡怎麼樣?”老者依舊青衫大氅,溫言問到,依舊如天山雪蓮一般高高在上,卻又如鄰家叔父一般親切。兩種感覺溶於一人,切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只讓人覺得本來就該如此一般,和藹而又不可褻瀆。
“還好。只有那兩個小崽子傷的重點,後來有三五個人在追擊的時候也能扭傷,被笑話的差點跳海。”如此大勝,居然幾乎零傷亡,就連久經戰陣的周懷年說起來也不禁興奮起來,略顯輕佻。
“的確不錯。”老者捻鬚笑評,“在有戰鬥法師參戰的情況下,居然有這樣的傷亡數字,確實是出乎意料。周將軍大能啊。沒想到窮鄉僻壤之內居然還有周將軍如此大能。”
周懷年被海風驕陽吹曬成黑炭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羞赧,道:“這不是末將的功勞。要說衝鋒陷陣,馬革裹屍的勇氣,末將不敢自謙。要說衝殺敵陣,血流盈野,末將也不敢謙。但要說方纔的殺陣,那法師的隕落,卻遠遠不是末將所能。都是那小子的功勞。要說當時那小子練兵的時候,我還對此頗有微詞呢。吵也吵了,鬧也鬧了,最後拗不過他纔開始練的兵。現在想起來,心中慚愧後怕的很。”
“哦?那你怎麼同意的?”老者奇到。能讓周懷年這麼一個看上去剛愎自用的邊將改變看法,的確有點難度。
“嘿嘿,那小子去九隆山脈裡面打了一隻老虎,把那張虎皮送給我,說是我常年被海風溼氣侵襲,關節太過疲憊。如今已陰雨天時隱隱作痛,等老了必然會遭罪,有了老虎皮就沒有這些勞什子事兒了。”周懷年憨厚的笑着說到。
“呵呵,這孩子的確是個可人。”老者笑道。既有練兵之能,又有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身手,爲了正經事兒居然會自己跑到九隆山脈裡面去獵虎,那九隆山脈以盛產荒獸著稱,兇險無比。這危險和所求相比,簡直讓人覺得不知所謂。
“倒是見到那法師作法的時候,讓先生受驚了。”
“嘿,一個還沒到不惑的小法師而已。”老者和藹的笑道。“我畢竟還帶着這些追隨者。”
周懷年聽老者如此說,心中一動。之前事急,沒來得及琢磨這些追隨者。此刻塵埃落定,方纔有機會。周懷年斜眼看了看老者身後的兩名追隨者,估量着這兩人的實力,一時間心內大爲震撼。這兩名追隨者,其中一名是武者,感受着周身鬥氣流轉,品階至少已經邁入不惑境界之內,至於具體有多高,因爲等級壓制,周懷年卻是看不出來。另外一名,周懷年則看不出深淺。
天下共分九州。九州內,宛州受五行地脈影響,能感受到五行之氣眷顧的幸運兒絕大多數都是木系,其他系寥寥無幾,而且修煉成就極其有限。所以,宛州號稱治癒者之州。九州之內,戰火連天,也只有宛州不受戰火侵擾。沒有任何一個君主想得罪宛州,那意味着軍隊之內將失去最爲關鍵的治療者。戰場之上,無數的傷者將因爲無藥無醫,死不瞑目。故此,千年以來,各州各郡每年定期來宛州招攬人才,宛州君主則嚴守中立。畢竟在絕對的武力之下,在漫天羽箭如雲鐵騎之下,只是輔助的木系法師是沒有決定力的。
當然,也正因爲如此,每一個登堂入室的木系師身邊總是有着數量不等的追隨者保護幾乎沒有任何攻擊能力的木系師。通常,判定一名木系法師強弱,追隨者的數量和質量是一個很重要的參數。
當然,雙系同修的法師也不少,但能到洞玄之上的大修行者,雙修的修士數量便少得可憐。
少的雙修者中,有風水雙修,有風火雙修,有金土雙修,但木系雙修少的可憐。
多年來,九州的修煉者們有了一個統一的認識,木系,沒有一顆仁慈的心,同修其他系的法術,對破境有極大的影響。木系法師基本都是單修,需要追隨者。這是一個共識。
看樣子身邊的這位師等級會很高吧。周懷年一邊想着,一邊有的沒的陪着那老者聊着,介紹着這個小小兵城的情況。
駐軍不到百人的兵城,並沒有多大,很快便來到兵城西南角的一個小院子前面。
“這裡就是那小子住得地兒。”周懷年想着那小子臉上可惡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惱火,道:“五年了,只要不出海,這小子便天天窩在家裡琢磨木系法術。”
“哦,也算是執着。”那老者淡淡的說,很有興致的藉着周懷年手中火把的亮光東看看西看看,“這裡木氣濃郁,是這兵站裡面或者說方圓幾十裡內最適合修行木系法術的地兒。倒也算是良禽擇木而棲,多少有些眼力。說他棄武從法也不是一無是處。”
“呵呵,這裡本來是一處荒墳野塚,平日裡也沒人來。不過自從他來住在這,這地兒似乎更荒涼了。”周懷年打趣着,伸手敲了敲那扇破破爛爛,虛掩着的大門。“以前就算是沒有人來,野貓野狗也總是有的。自從這小子來了,真是生人勿進啊。似乎這地兒連蚊子都沒有,真是怪了。”
“門開着。”那老者身後的一名追隨者道。
“這小子養了條狗……”周懷年覺得有些沒有面子,惱怒之心更盛,恨恨的罵道:“早晚有一天老子把這畜生燉了吃掉,這狗東西就是一禍害。”
“咦?”老者身後另外一名追隨者走到老者身側,擋到老者和那道破門之間,道:“此處有一荒獸。”一邊說着,一邊召喚出一條兒臂粗細的青蛇。青蛇忽現,一股子腥臭撲面而來。
“沒事兒沒事兒。”周懷年見狀,連忙示意此地安全,“那畜生平日裡只是偷雞摸狗的禍害人,只要不進院子,倒也不見怎地。而且那畜生都和旭之形影不離,有旭之在,不會放任他做歹的。”
那召喚師卻沒有理會周懷年的話,只是捏出一道道周懷年看也看不懂的法訣,一道道光環往那青蛇身上打去。周懷年下巴差點沒被驚掉,這就是傳說中的召喚師?!就是九州之內數量不足百的召喚師?
“羊皮袍子,你個王八蛋,沒事兒吼什麼?!不知道老子在睡覺?”一個略顯青稚帶着怒氣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周懷年聽到這個聲音,心中安定。要是偏巧這少年出門只留那畜生在家……
這才輕輕一點,推開院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老者先行。
那老者微微一笑,走了進去。小小庭院,亂的幾乎沒有下腳的地兒,院子裡面幾顆火把,忽明忽暗的亮着,顯得院子裡面更是凌亂。
一顆老槐樹,樹下一張破的似乎隨時可能塌下去的躺椅,旁邊一個石墩,一桌殘棋。一個少年在滿院追逐着一隻白色的狐狸。
“咳咳……”周懷年咳了兩聲,道:“沈旭之,這位是……”
“羊皮袍子,你要是他媽的再敢跑,就把你吊起來,打爛你的屁股!”少年身形靈巧,但在這庭院當中卻也快不過那迅如閃電的白色狐狸。只好大聲恐嚇着。那小狐狸聽見沈旭之這麼說,身形一閃,連抓帶蹦上了樹。從樹蔭裡面探出頭來,兩隻前爪合攏,拜了拜樹下少年。
“趕緊滾下來,來客人了,沒工夫陪你玩。”小狐狸聽到沈旭之這麼說,如聞綸音,從樹上跳到少年肩上,宛如一片樹葉,不着片塵。
“沈旭之,你個小王八蛋!”周懷年順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劈頭蓋臉假假作勢打去。那少年靈巧的躲到一邊,滿臉討好的笑着,“周將軍啊,稀客稀客。來來來,請坐,請坐。”肩上的小白狐狸見周懷年這般兇,身上的毛剛一炸,便被少年從肩上取下,順手打了一個屁股,塞到懷裡。
“咱這小地兒也沒點茶水,恩……水已經三天沒去打了,要不您就這麼幹坐一會?”
周懷年哭笑不得,剛要介紹,忽然覺得整個小庭院被無窮無盡的殺氣籠罩。一點都不遜於鐵血沙場中那股凌厲的殺氣。
周懷年心中一凜,手握刀把,便要抽刀而戰。那老者輕輕擺了擺手,散發着無窮殺氣與戰意的青蛇便被老者的追隨者收了起來。
殺氣驟逝,一來一回的壓力有無,讓周懷年胸中血氣澎湃,很難受。而沈旭之則似乎像是沒有任何覺察一般,聊若無事。
“沈旭之?”那老者走到石墩前,低頭看着桌上的殘局,溫言問道。
“正是。還未請教。”那少年開朗的一笑,眉目之間丰神俊朗。
“河東李牧。”老者淡淡說到,“這局下的驚心動魄啊,百般廝殺,三劫共活。卻也少見。”
“嘿,小子沒事兒自己擺出來的。”沈旭之安撫着懷裡蠢蠢欲動的小狐狸,一邊和李牧說着。
“五年前你來海角的時候軍部都和你說了吧,今日公主火鹿島修行大成,返回京都,你收拾一下,明日隨公主啓程吧。”說完,看了那春風少年一眼,更不多言,轉身離去。
來了,見了,轉身便走,乾淨利索,讓沈旭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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