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私心

一陣令所有人都感到難以承受的威壓,從聖陵之中傳了出來。

天空中原本就越聚越厚的烏雲,一下子壓了下來,讓天色頓時變得漆黑;厚密的雲團在聖陵上空盤旋着,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漩渦中央一陣陣的脈動着,隨着每一次脈動,雲層之中就響起滾滾雷聲。

這是有人即將成神的徵兆,不過和赫爾當初看過的場面比起來,此刻的景象顯得更加恐怖。

奇怪的是頭頂上的雲團越聚越多,卻看不到那從天而降的光柱,而沒有光柱就是成神還未曾開始。

最近這段時間,赫爾對挑戰天階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瞭解。他知道挑戰天階的最後一步被稱作爲“成神蛻變”,這不僅是考驗,更是塑造神軀最重要的一步,而“成神蛻變”時,天地間遊離的能量會聚集起來,然後化作從天而降的白光涌入成神者體內。

只要成功挺過這一步,就會像當初在空間亂流之中看到的那樣。

“成神蛻變”的第一步就是聚攏能量,天地間大量能量的聚集就會引發此刻所看到的天地異變。

突然間轟隆一陣巨響,一道電芒從雲端直劈聖陵。電芒非常粗碩,十幾個人圍攏成圈都未必能夠抱起。

聖陵的頂部厚達五六米,是由整塊巨巖堆砌而成,應該算得上非常結實,但在粗碩的電芒攻擊下,也沒有絲毫抵擋餘地,聖陵頂部頓時被擊穿一個巨大窟窿。

這樣驚人的雷電,讓正在激戰中各種強大無比的存在都感到心驚肉跳,個人的力量再強也不敢冒犯自然的威嚴。

聖陵的頂部一被劈開,白色的光柱就從漩渦雲的中心筆直射落下來。而同時射落的還有另外一道雷電,一道和剛纔那道同樣粗細的雷電。

在白光和雷電之下,一個塵埃般的黑點冉冉升起。

轉瞬間,那個黑點的身影投射在雲層之上,那個黑點居然是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而這個怪物的六條手臂上還託着一個銀光閃閃的扁平梭子。

雷電猛地擊落下來,但被銀色的扁梭擋下,能夠將數米厚的岩石徹底氣化的電芒居然對銀色扁梭絲毫不起作用。

這銀色的扁梭自然是接引之舟,此物可以稱得上是防禦力最強的神器。接引之舟原本就是製造用來進行各個空間之間的旅行,考慮到空間旅行的危險性,接引之舟當然被製造得非常堅固。

雷電被擋住了,不過那道白光卻沒有被阻擋住,無數白光迅速融入那三頭六臂的怪物體內。

遠處的赫爾呆呆看着這一幕,只有他和多撒侖知道,那個三頭六臂的怪物就是不死之王。他絕對想不到,不死之王會製造這樣一副古怪的神軀,但是轉瞬間,他就明白那到底是什麼了。

在赫爾的眼裡,那個三頭六臂的身影被迅速分解開來,甚至連每一個對象最初的樣子都分解得清清楚楚。

這副神軀原來是天使和惡魔的合體,只有正中的腦袋是不死之王所有。轉眼間,分解開來的對象再一次組合起來,而這些對象還在不停的變化之中。

用不着思索,赫爾自然而然就知道,這些變化是那道從天而降的白光所引起的。但這道白光並不是純粹的能量,其中還包含着領域的力量。

赫爾感到驚詫,因爲那個領域和他的領域有些相似,同樣也有着融合作用,不過白光並不只有融合的能力,那裡面還有進化和調整作用。

不死之王的調製手段已經堪稱高超,卻仍舊有斧鑿的痕跡,所以這個三頭六臂的身體雖然強大卻算不上完美,但是此刻在白光籠罩之下,所有不夠完美的部分都漸漸消失了。這副拼湊起來的身體,看上去變得如同天然長成一般。

這就是塑造神軀的秘密!赫爾有些震驚,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踩到了某個禁忌的門坎。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突然間,遠處一片金光閃耀的雲團同樣放射出刺眼白光,這片雲團同樣讓赫爾感到異常熟悉,他頓時想起當初在教廷的經歷。赫爾越看越覺得可疑,特別是當金色雲團中隱約露出十幾座宮殿時,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那就是教皇多撒侖。

多撒侖也來到了這個世界?赫爾的腦子亂成一團。這並不是沒有可能,通往這個世界的空間入口是固定的,每天在特定的時間都會打開。既然貝魯帝國能夠派遣搜救隊進入這個世界,教廷當然也可以那麼做。

不過多撒侖的突然出現,讓赫爾感覺到時機實在是太過湊巧了些。

那刺眼白光自然是成神的徵兆,多撒侖居然也會在這時踏上這一步,同樣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事實上,此刻的多撒侖同樣被自己身上所發生的狀況弄得目瞪口呆,一切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多撒侖不是普通人物,或許在這個世界有很多天階強者比他更厲害,但是像他一樣博學廣知的人物恐怕不存在,就算是不死之王在智慧和見解方面也比他遜色許多。

幾乎在自己的身體發生異變的一瞬間,多撒侖就用“精準預言術”將前因後果全都整理了一遍。

頓時他的心中騰起了萬丈怒火。

“精準預言術”能夠窺視命運的軌跡,哪怕是神靈也沒有能力矇蔽命運的進程,所以不死之王佈設的陷阱,在“精準預言術”之下顯露無遺。

所有一切都是不死之王的精心佈置,而多撒侖已經看到自己未來的命運,他同樣也已經明白,不死之王之所以將他請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此刻。

挑戰天階一旦到了最後一步,就沒有回頭的可能。多撒侖非常清楚這件事情,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和不死之王一樣,他同樣也是衝着陵墓裡那兩具屍體來的,他同樣也沒有把握成功完成最後一步。

雖然從“精準預言術”中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但多撒侖卻不打算就這樣死去,他要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隨着一陣無聲怒吼,那金色雲團如同火焰一般噴射出來,每一團火焰都是一個天使般的人形。

不過赫爾卻清楚知道那並不是天使,這些人的背後雖然長着翅膀,但是他們身上披着的金色長袍卻如此顯眼,而這樣的金色長袍,只有教廷中教皇級別的神職人員才能擁有。

另一個讓他熟悉的是,這些人此刻的狀態。他們的身上燃燒着金色火焰,那是比“熱血犧牲”更高一層的秘法“生命獻祭”,這是隻有狂信者才能夠運用的能力,而用“生命獻祭”可以封住對手的能力,讓敵人無法施法。

他對這種以生命作爲代價的禁招記憶猶新,甚至可以說,從心底感到害怕“生命獻祭”的力量。所以他絕對不會弄錯。

這些渾身冒着金色火焰、披着金色長袍的教廷神職人員化作一道道聖潔的火光,朝着天空中那些朦朧白光飛去。

那些朦朧白光都是復活到一半的天使,金袍主教往上一撲,頓時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神聖火焰,火焰在轉瞬間投入翻卷的金色雲團之中。

兩邊彷彿在搶時間一般。

變成三頭六臂的不死之王,同樣也看到多撒侖的異狀。多撒侖的選擇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爲了今天他準備了不只一條後路,哪怕成神失敗,哪怕吞噬多撒侖的企圖不成功,他也有後招。

但不死之王並不希望動用這些後招,因爲動用後招就意味着正常成神方式的失敗。如果能一次成功,誰還會選擇那些不太能確定的偏門辦法。

雖然他在空間亂流之中親眼看到隕落者通過吞噬而成神,但是他總覺得這裡面有一些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正因爲如此,不死之王更希望能夠一次成功。

隨着大量白光涌入,不死之王漸漸感覺到很多喪失已久的東西又回來了。他感覺到了心跳,而身體也不再只是靈魂寄託的容器,最奇妙的感覺就是生命再一次的回到身體之中。

轉換成不死之王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這些感覺。身爲不死之王的他,存身的所在是一塊拳頭大小的鑽石,而命盒就是他的一切;至於身體,只不過是高級一些的亡靈魔僕罷了。漫長的歲月已經讓他喪失了對自我的認知。

就在不死之王感到疑惑和茫然的時候,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脫離這個新得到的軀體。

不死之王在轉瞬間就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神軀在排斥靈魂。

類似的情況以前碰到過,那是他剛剛變成不死之王的時候,最初製造的幾個身體都碰到過排斥問題。

原來這就是挑戰天階最後一步失敗的真相。

不死之王有些後悔當初沒有朝這個方向研究下去,當初他的做法是重新制造一個合適的身體,將有排斥反應的身體直接扔掉。

但現在肯定不可能扔掉好不容易纔到手的神軀,此刻他只能夠憑藉自己的意志硬挺過去。隨着越來越多的能量注入,不死之王感覺到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他已經將領域發揮到極限,他用領域製造的獨立空間是唯一完全受他控制的所在。不過這也同樣讓他感到一絲恐慌,這並不是完美無缺的辦法,他這樣做並不是讓神軀不排斥他的靈魂。

神軀和靈魂仍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很可能他將永遠被封印在這個神軀之中,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並不是成神,而是隕落成一個與衆不同的隕落者。

這下子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爲什麼隕落者之中會有一些特殊的存在。而這些特殊的存在好像擁有一些殘存意識,當初在空間亂流之中突然出現的那個隕落者就是這種類型。

於是不死之王終於明白了挑戰天階的關鍵。他和大多數魔法師的方向都錯了,挑戰天階的成敗和神軀的強弱根本無關,強悍的神軀只是在進入神界之後有好處。

擁有一個強悍的神軀,就可以擁有高一些的起點,而挑戰天階同樣也和領域沒有任何關係,領域同樣是實力的一部分,但挑戰天階真正的關鍵是靈魂和神軀的配合度。

事到如今,不死之王倒也未曾慌亂,他早已爲失敗準備了退路。

將意識的一部分分裂出來,不死之王用秘法將一連串的命令印入這個意識分身之中,然後將這個意識分身放了出去。

當這個意識分身脫離獨立空間的一剎那,就被剝離了自我和記憶,變成了一個空殼。同樣也在這一剎那,從天而降的白光消失了,白光消失便意味着不死之王的隕落。但就在這個時候,這個三頭六臂的怪物一個瞬移就到了多撒侖的頭頂。

此刻的多撒侖早已變成一團翻滾的光雲,和不死之王一樣,多撒侖也感覺到意識漸漸脫離身體,更糟糕的是失去了意識的控制。他那原本就是雲狀的身體正在朝着四周蔓延,而其中的一部分已經消散在空中。

和不死之王的感覺正好相反,多撒侖絲毫沒有覺得靈魂受到身體的排斥,他恐懼的是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消散。

到了這個時候,多撒侖同樣也已經明白了成神的關鍵,只不過他所領悟的和不死之王領悟的完全不同。

多撒侖的精神意志非常強大,被困在特殊次元之中的他,一千多年來能夠做的就只有修煉精神和意志,他的領域“無中生有”完全就是以強大無比的精神力作爲後盾。他欠缺的恰恰是一副強悍的神軀。

雲霧狀態的身軀根本不足以承受能量的改造,他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那幾座宮殿,雖然那些宮殿已經坍塌成一堆廢墟,不過宮殿畢竟是實體形式的存在。只要這些宮殿能夠支撐住能量改造,那麼他仍舊有希望能夠成爲類似守護神靈之類的存在。

多撒侖當然不希望成爲守護神靈,守護神靈只比隕落者好一點罷了。隕落者是成神失敗被消去記憶的靈體,而守護神靈則是在成神過程之中失去了身體,只能夠將靈魂寄託在某樣物體之上的可憐蟲。

教廷遺留的典籍之中提到,冰宮有一種特殊的修煉方法。冰宮中人在修煉之初就指定一件魔導器作爲本命神器,最終將靈魂和本命神器相合,並挑戰天階最後一步時,就乾脆拋棄脆弱的肉體,以守護神靈的方式成神。

這是一種快捷方式,同樣也是一種比較安全的成神之路,只不過進入神界之後潛力非常有限。遠不如按照正常的途徑成神。

多撒侖也不是沒有想過奪取一副現成的神軀,此刻適合的選擇很多,那些隕落者就是最好的選擇。隕落者只有一個空白的靈魂,只要將隕落者降服,然後將自己的靈魂取代那個空白的靈魂就行了。

另外一個選擇就是那些天使。找一個剛剛復活的天使,只要能夠驅散裡面的靈魂,那搶奪而來的身體絕對是最適合的。

雖然這樣想,但多撒侖卻不敢這麼幹,因爲靈魂級別的對抗是非常殘酷的,而且一旦開始就不能夠放棄,這實在是太兇險了些。更何況他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夠驅散隕落者原有的靈魂,這些修煉到挑戰天階最後一步的強者,肯定有堅定不移的意志。

兩邊的白光同時變得越來越亮,但是不死之王在選擇了直接隕落後。白光立刻就消失了,而殘存在那巨大軀體中的意識碎片,正指引着強悍的神軀朝多撒侖瞬移過去。

不死之王精心佈置了很久纔得到的這具神軀無疑非常強悍,只見他一出手,天空之中就起了異變。

就看到那六個手掌各擎着一把由能量組成的火炎之劍。六把劍分別是光明、黑暗、火、水、風、土屬性,更可怕的是左右兩側的頭顱也轉了過來;左側天使的頭顱上升起一根金色令牌,而右側惡魔的頭顱上舞動着一條灰色的煙霧狀鞭子。

還沒有發招,天空之中的烏雲就被撕扯成碎片,海水也彷彿沸騰的劇烈翻滾着。

幾乎只是一瞬間,多撒侖就被鎖定住了。這不是一般的鎖定,而是完全被扣在一個獨立的空間中,這個空間沒有絲毫能量,所有能量都被那六把火炎劍抽離了。

隨着一道讓人睜不開眼的白光爆閃,已經隕落的不死之王出手了。

那六把火炎之劍頓時匯聚成一把灰色長劍,這把長劍匯聚了所有的魔法元素,成爲了混沌之劍。和傳奇魔法“混沌”一樣,混沌之劍無堅不摧,不過比混沌之劍更兇、更猛的是那一杖一鞭。

混沌長劍插入那爆閃的白光之中,就如同燒熱的刀子切開奶油般將白光輕易破開。而弒神鞭更是不受阻擋,化作數百條灰影朝着下方擊去。不過最快的仍舊是隕落令牌,從隕落令牌的頂端射出一道黑光,這道黑光筆直的穿透那爆閃白光。

沒有任何聲音,但是方圓數裡之內的一切都被震成齏粉,甚至連空中的厚密雲層也被震得徹底消散,海水更被擊打得陷下一個數十米深的大坑。

混沌之劍、弒神鞭再加上隕落令牌,沒有人能夠承受得了這樣的攻擊。而事實上這同樣也不是不死之王希望看到的結果,不死之王只想讓這三頭六臂的神軀儘可能重傷多撒侖,沒想到這個沒有意識的軀體居然會用出這樣驚人的大招。

別說多撒侖,即便是一個神靈在這種攻擊之下也會灰飛煙滅。

不過不死之王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並不知道多撒侖用“精準預言術”已經知道了這一切,所以多撒侖根本沒打算抵擋。

那道令人睜不開眼的白光,並不是攻擊或者防禦手段,那其實是多撒侖用生命作爲代價進行祈願的響應。

多撒侖的願望非常簡單,他只希望在那個三頭六臂的神軀之中,天使和惡魔的意志能夠迴歸。

這並不是一個難以實現的願望,因爲那個神軀有三個腦袋,其中的兩個是熾天使和蒼茫之主。

不死之王留下這兩顆腦袋確實得到了很多好處,除了擁有了熾天使和蒼茫之主的記憶和智能外,還能夠得到它們的能力,但這同樣也埋下了禍根。

祈願的白光照在那三頭六臂的巨大身影之上,剛纔還威風凜凜並揮舞着三件毀滅利器的不死之王,突然間放射出兩道灼眼利芒。

左側的熾天使已然甦醒。剛剛恢復自我意識的熾天使,在甦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明白了身體的變化。

當它知道自己不但變成了奇怪醜陋的樣子,而且還和它最痛恨的惡魔融合在一起,它立刻就選擇了自我毀滅。

無盡的火焰從那巨大的身體內部噴射而出。

火焰是金色的,那是能夠燒滅一切的滅世天火。這種比“湮滅之炎”還要可怕一千倍的火焰,在一瞬間將不死之王費盡心機弄來的神軀化爲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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