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院傳授的有三大項目預測,靈系,劍術。
預測分爲易術三式,地相堪輿兩類。
易術即爲周易,是爲五行占卜。三式即爲太乙、奇門、六壬,分別算測國事、戰事、人事。地相堪輿則爲風水測算。
靈系法術分爲破軍系法術與鬼系法術。
破軍系與奇門遁甲對應,鬼系包含五行道,御魂道,治癒道,幻道,封印道,結界道,越空道等等。
劍術與五行相對應的爲鬼系劍術,安陽家歷代擅長鬼系,最聞名的當屬奇門十三劍。單純劍法則爲破軍系劍術,相應有飛風,工架,流水,綿雲,醉舞,雙持等等。
記得在鬼系劍術的教演中,我完全被那道道奇譎又詭異的劍法迷住,以致最後根本不知指導官究竟囑咐了什麼。
“口訣都記住了麼?”驀然,我聽到冰冷又略帶了絲沙啞的嗓音從近處傳來。一擡頭,便看到了我所見過的最蒼白嚴厲的一張臉,在指導官特有的黑色高帽下襯出別樣的陰沉。
聞人晝,號稱太行靈院史上最殘酷的指導官,就站在我的面前。更不幸的是,他對於貴族特有的仇恨與偏見,讓我的兄長都情願繞道而行。然而,這一切,當時的我並不知道。
此時此刻,他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般,微微低頭扯開一個陰冷的笑。
“你背一遍。”
儘管周圍人都有些幸災樂禍,但我還是聽到不約而同的抽氣聲響起。
“對不起,我沒有記住。”我有些木然的站在那裡。身爲貴族,我不會向任何人低頭,這是秋秋之前便說與我聽的。對於自己倒無所謂,但絕不能丟了安陽貴族的顏面。
周圍的同窗開始有人慢慢後退,似乎窺到了暴風雨來臨的跡象。
“哦?這姿態……發上的玉箍……”冰冷的嗓音悠悠響起,我感受到黑袍滑過空氣的涼意,他從懷中拿出一卷簡牘,想是這門課程的名單,慢慢掃了一眼,“安陽家的?”
大家都噤若寒蟬。我聽到我自己乾巴巴的開口,“安陽,洛依。”
“這就是所謂的安陽世族麼?”他居然一把撇開手中用來演示的木劍,抽出自己腰間佩劍,冰涼秋水直晃如眼。“天生的優越,天生的才能,讓我見識見識。”
於是,那天我至少跌撞二十餘次。而聞人晝,那個魔鬼一般的人,明知道我毫無靈力,卻在每一次中傷我之後,劍鋒直逼入眼,叫我再次爬起。
“原來安陽家的時代就此結束了。”我趴在地上費力睜開眼,透過血霧看到他嘴角的一抹冷笑,“家主凝魂劍不成,餘下的唯一嫡脈竟毫無靈力,已不僅僅是可笑,當爲可恥。我那弟弟……竟然還冥頑不靈。”
我難掩震驚,原來管家聞人云是他的弟弟。然而更吃驚的不是這個,他竟然說……
兄長未凝成魂劍?這怎麼可能?
歷代安陽家主的魂劍爲當世最強之劍,是安陽家的象徵,安陽家徽亦是以魂劍爲圖騰。從古至今從未聽說家主凝劍不成的先例,王上亦重此血繼封安陽爲第一大貴族。若是未承血繼,不論對安陽家的聲望,還是貴族的地位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的影響。
兄長的才能,是安陽曆代中最出色的。我雖然對兄長年二十一仍未凝劍頗有疑惑,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原來所謂的天才也不過如此。”他短促的笑了一聲,轉過身去,但很快便停住了腳步。
“聞人先生玩自欺欺人的把戲,似乎玩的很是陶醉。”管家薄野望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赭色的衣上繡着古怪的黑色刺紋,襯着他一貫的玩世不恭。
那聞人晝笑容漸漸散去,卻冷靜如常,“薄野大人說笑,我又何時自欺欺人了?”
“功力不如安陽貴族,便專挑剛入門的孩子撒氣,這樣的小人作爲醜惡嘴臉,我倒要請教一下兄長,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麼?”聞人云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薄野望的身後,只淡淡瞟了一眼指導官便走過來將我扶起,看到傷處眼中難掩愧疚,“安陽小姐,對不住,我們來晚了。”
“我沒有你這個弟弟。”聞人晝見此面色更冷,“倒是這裡承受不起你們這些貴人。這裡是我的課堂,學生便要聽指導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干預。不知稀客還有何貴幹?”
雪青色的袍冷淡的映入眼簾,帶起一陣輕幽的白鈴聲動,兄長側身站在雕花閣門外,未看屋內一眼,嗓音卻比聞人晝還要清冷三分。
“開除某些,不知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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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算不算上是養狼爲患?至少當初把他放在太行靈院,也是一種監視。若是離開了的話,保不準會出什麼亂子。”
“那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力。”
是薄野望和兄長的聲音。我微微睜開眼,被刺目的晨光晃得又立刻偏了頭。手臂動彈不得,我能感受到渾身的傷痛。
是了,那次經歷讓我足足在府中休息了一個月。本就孱弱的身子經不起那天的跌撞,一閉眼還能感受到那凌厲的劍勢襲來,那種催生不出靈力的恐懼和無助之感,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聽說那天白鈴有剎那間的寂靜,待大家回過神時,兄長依舊在雕花門外,而聞人晝已被封印了靈力,據說跟我一樣,無法使出鬼系劍術了。
而鬼系劍術的指導官換了一名白髮蒼顏的老者,說是當朝太傅,可是我已被送回府中治傷,沒有機會得見。
我初次見到安陽家歷代最擅長的鬼系劍術,便以如此回憶收場。而那也是我初次得知,兄長未凝成魂劍的事實。它爲今後發生的種種埋下了伏筆。此後,長老們的騷動,安國的戰亂,九州的紛爭,便不足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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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三年,我十一歲那年。因王上的生辰,元月的煙火格外的耀眼,璀璨的照亮夜空,編織着不真實的夢境。兄長帶着秋秋不知因何事離開了安國,奔走於****,於是我與薄野望出行。
大街上,負責護守我的薄野望突然在花樓前駐了腳,因爲二樓那半掩未掩的紅紗,羽巾遮面的女子,帶着欲說還休的羞赧,總能爲無暇的想象留白。
“安陽小姐,不要在這裡走遠,失陪一下。”
他微笑頷首,黑眸在漫天星火中忽明忽暗,元日的紅宵燈巧妙柔和的勾勒出他好看的輪廓。
“薄公子請便。”我站在河邊,近處盡是點燃浮燈祈福的人們,再轉身時,連他那淡雅的背影都再無法尋到。
在橋頭點燃一個花燭,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彷彿夢境。俯身將載着花燭的紙蓮放入河中,起身時卻發現不遠處的柳樹下,不知何時坐了個極美的女子,手中託着紅蓮,側臉望着河上的點點星光,似乎在仔細回憶着什麼,燈花中的燭卻遲遲沒有點燃。
煙火在天上綻放,那曇花一現的瞬間,我朦朧看見,她臉上的道道淚痕。
忽然拂過的一陣不太溫柔的夜風,將她手中的紅蓮送到了我的身旁,我連忙撿起,走到她的跟前。
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麼?她微笑着這樣與我說。想起那薄野望未有歸期,我點點頭,與她並肩坐下,看着人來人往。
細雨中的石臺青巷,高聳的白塔,赭色黑頂的森嚴屋宇。我從她的描述中,知道那是太行靈學院。
她的聲音輕柔,說到這裡卻突然泣不成聲,我忙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夠撫慰她情緒上的起伏。
就在這時,眼前景象突然扭曲,各種嘈雜淡去,我驚叫一聲捂住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再睜開眼時,卻難以置信的發現自己正站在熟悉不過的青石路上,頭頂的太陽刺眼,分明不是月夜煙火,太行靈院規整的院落中的聲聲蟬鳴撕破空氣中的燥熱,說明着這是個仲夏的午後。
院落裡靜悄悄的,我惶然四顧。瞥見遠處四層白塔,心中震驚。靈院史課上,指導官分明講過,十三年前,因白塔遭敵人攻陷被毀,再建起的白塔便是七層。眼下看來,這難不成是十三年前的太行靈院?
這怎麼可能……這莫非是時光倒流?
一個白衣藍袍的身影晃入眼,那是靈院特有的滕服。待那人轉過臉時,我掩飾不住驚訝,居然是剛剛那位女子。
依舊是極美的面孔,但身形要比現實中的她小上很多。她似乎並未注意到我,踉蹌的腳步在寂靜悶熱的午後打着起伏的節拍,聲音漸漸遠去。
“等等!”我連忙追趕,懷着滿腹的疑惑。
她的身影在蜿蜒的巷裡很快消失不見。我停下來喘氣,突然眼前光景流轉,眨眼之間,我已站在了一個人羣熙攘的看臺上。
是太行靈院的試煉場。四周的助陣聲此起彼伏,自入靈院後我還從未見過如此重大的場面。
仔細一聽,卻哪裡是什麼助陣,分明是拖久未開場的不滿抱怨,而那試練場上孤零零的只站了一個人,我眯眼一看,正是那女子。
心下略微有些瞭然,這大概就是她的記憶。只是不知我在此算什麼角色?
我猶疑的挑個位置坐下,旁邊的一個女孩顯然瞧見了我,面露驚訝。
“你沒穿滕服怎麼入的場?”
看來我竟是融入這個時代的,心下忐忑,我只得臨場敷衍。
“溜進來的,看門的是我大舅舅。”
“大舅舅?看來你是銘家的人了。我是四級乙班的秋閣。”
我一聽差點沒栽身下去,秋閣,不會錯。姓秋的絕對是安陽府的人。雖說十三年前我還沒有出生,但一想到秋秋的長輩那時認識了今後的我,頓時不寒而慄。
“我……銘兒。”我一時語塞,竟不知編個什麼才合適。
“恩?銘兒?呵呵,那我就叫你銘兒了。”
她笑的燦爛,我心底抖成一片。
閒聊幾句,驚奇得知眼下原是殷國與安國交戰不久,由於安國統帥大戰之前便不知所蹤,安國慘敗,委屈求和,請求殷國退兵。然殷國反而蠻不講理,竟提出以靈院間弟子的比試爲條件,若安國的太行靈院在十場比試中勝過殷國的常因靈院,他們便自動退兵。
這明顯是個狡詐的條件。無論如何,都對殷國有利。因爲就算殷國敗了,他們窺探安國實力的目的已然得逞。
“他們以爲自己是誰?足足誤時了三刻鐘!”秋閣臉上難掩怒氣,“看風嵐師姐殺殺他們的銳氣!”
原來這記憶的主人叫風嵐。
殷國使者一入場,周圍人再次沸騰起來。我看到風嵐姿勢優雅卻又氣勢逼人,很快第一場便輕輕鬆鬆的贏了。
“他們竟連鬼系劍術都不使,是瞧不起我們麼。”不知何時,勝利歸來的風嵐竟坐在了我的旁邊,“你是誰?”漂亮的眉眼挑起個疑問的弧度。
“我叫銘兒。”話音未落便被下一個歡呼的高潮淹沒,又是一場比試輕鬆獲勝。
“也許他們就這個水平,還敢來太行靈院挑戰。”秋閣拋了個白眼,“依我看……”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我定定看着試煉場上那個殷國人,心中突然一驚,那人手腕上分明帶着抑制鬼系的銅腕,也許平常人會不注意這些,因爲沒有人會刻意抑制自己的能力,大家都希望發揮出最強。但對於毫無靈力的我來說,那可是再熟悉不過,因爲催生靈力的很多道具我都用過,都與那東西差不多。
微微側頭,卻見風嵐皺着眉,喃喃道。
“不對……他們故意輸給我們,麻痹我們讓我們低估……”
轉眼間四場比試已結束,皆是太行靈院獲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第五場,甚至已有人離席,認爲太行靈院已毫無懸念。
指導官顯然也有些放鬆,隨意挑一名弟子便準備開始,風嵐此時突然站起身,一聲暴喝。
“指導官!”
剎那間全場寂靜。
“求師父讓房子況師兄上場!絕不能輕敵!”
房子況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他可是在院史上的天才人物。是每次考覈中名列第一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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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又嘀咕起來,指導官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
風嵐的話音未落,我突然不經意間注意不遠處的觀席上,一名本是在瞌睡的黑衣白袍人此時微微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試煉場下。
“既然這樣,此場我來罷。”
那是我見過一場最爲短暫比試。
拔劍,回劍,簡直就是兩個點,沒有過程。
那個人把常因靈院未用鬼系的做法保留到了最後。而後的四場,太行靈院明顯挫了銳氣,萎靡不振,一路皆輸。
戰局已定,我能看見觀席者許多人眼中的淚花,房子況都敗的情況下,結局已經很明顯了。
卻在終場後,風嵐倏然站起,“我請求與殷國使者最強者決鬥!敗者退兵!”
滿座譁然,指導官訝然道。
“月風嵐,你剛纔的請求是什麼?”
“指導官,我請求生死決鬥。”風嵐目光堅定,已然起身走下看臺。
指導官顯然有些發懵,秋閣衝過去欲攔住她,但她搖搖頭拔劍狠聲道。
“在攔我的,刀劍不長眼!”
劍胡亂劈下,尖端卻莫名被人擒住。
是一名年輕的滕服男子,微微挑眉,嘴角含了一抹邪魅的笑意。
“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幹何急着去給那羣陰人送死?”
“你!”風嵐氣憤揮劍,他卻陡然消失不見,只感受到迎面的一陣涼風。
觀席上的人已然沉默,指導官愣了一會兒,好久纔看向殷國使者。
使者面都露出無所謂的表情,卻都把眼光投向那名白衣黑袍的青年。
還未等他做出什麼表示,一名年輕的滕服男子卻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在他的面前。
“你們最強的人是誰?”
那人兀自抱臂打量了這個不請自來的年輕人一會兒,嘴角上揚。
“找我有事?”
唰的一聲抽劍,令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卻見那滕服年輕人綻開一個頗爲邪氣的笑容。
“競獨淵,太行靈院。討教了。”
“我沒有理由對你出劍。”那白衣黑袍的男子並沒有動,只是瞥了他一眼慢慢說道。
“我有理由,這就夠了。”那名爲競獨淵的年輕人扯開不屑的笑意,一個轉身便再回到了主場中央。
白衣黑袍的男子面色漸漸冷下來,一步步緩緩踏入場中。掌中一個翻轉,一把紫柄長劍穩穩擎在手中,寒光映入全場的眼中。
“殷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