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魂(3)

【6】

雲恭一身精進的修爲,讓我難以想象他就是一個小姑娘的魂劍。的確,他的歧黃之術要勝過我。他的出現,會讓洛依輕鬆走出御魂術。

卻沒想到他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調笑起息兒,我當機立斷要了兩間房,堅持把他送到了洛依身邊。眼不見心不煩,而且促成一對鴛鴦,老天也會原諒我吧。

我一直堅信,他們是天定良緣。是要做夫妻的。

在我這個浪風塵眼裡,只要情在那。婚前婚後同房,又有什麼區別?兩人若即若離才急死旁人。

那丫頭果然喜歡上了他,雖然朦朦朧朧不甚知覺,但她那良人面前嬌羞,良人身後凝視的樣子,如三月初開的桃花,絢爛而不做作,反而徒生出一股別樣的濃情純真。叫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只想衷心的祝福他們。

說實在的,對於洛依若是知道雲恭爲劍的反應,我真是一點也不擔心。

那丫頭,一旦決定的事,和雲恭一樣,便是一條路走到黑。誰也別想阻止她。真不知是福是禍。

“昨兒破解做的可好?”心知肚明怎麼可能好,卻忍不住一問,瞧瞧這男子的反應。

“我握了她的手。”他聲音低沉難辨,不知在想什麼,倏爾扭了頭,“如若她真想一直這樣

下去,我不會拒絕。”

我微微一愣,繼而心湖中似有什麼微微波動,突然眸光一轉,望見在不遠處偷窺的一個小腦袋,我立刻神經質的哈哈大笑,拍起他的肩膀。

“哈哈哈……女子特有的嬌羞嘛,破解不出御魂術又沒啥大事,一個月不行,那就一年。小

依她沒見過什麼陌生男子,這也難怪。過幾天就應該熟悉了。”

他頓時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想是不明白爲何我一下子就這般抽風。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不知道剛纔那一陣子相對無言,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麼。我都是一個徐娘半老之人了,虧得洛依還喊我一聲姐,可見她對我還是抱了很大的戒心的。

對於情事,我總是比別人多了更多的敏感。

許是曾經受的傷害太深吧。

大漠颳起了百年難得一遇的風暴,如同我狂亂不已的心境。如今這心,無枝可依,這身,雨打浮萍。

沒有愛人,沒有兒子,亦沒有親人。

只有朋友。他們是我的病客,在千里之遙候着我快馬加鞭而來。

只要有人需要,我就可以活下去。

深吸一口氣,我倔強出門。在一片勸阻聲中,毅然上馬在狂風利沙中呼嘯而去。

碎石擦破臉頰手臂。我妖豔一笑,這點身體上的痛,豈能比得上心裡。

歸來看到洛依留下寫的滿滿的字條,難得的工工整整,想是費勁了心思。

怎麼讓一個人喜歡自己?

我苦笑。

我若知道,又奈何會有這般失敗的境地。

吾乃示意者,無從告之,自量。

飽含辛酸的一筆。我彷彿能看見那個丫頭失落的神情。

傻孩子,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強求不來的。特別是,感情這個東西。

愛上魂劍,一個愛你的魂劍。忠貞不二,至死不渝。這應該是你的幸運,望你好好把握。

城頭的守門人害了風寒,我這一去就是三月。回來時看見洛依委屈的瞧着我揉着眼睛。

“還沒破解?”我瞭然一笑,知道這丫頭鐵定不想這麼快離開他,“你真是個天才。”

果真瞧見她不滿的望着我,撒腿跑了回去。

天可以看見她有多麼努力想和他在一起。

“她喜歡你。”我直截了當和他說,“你怎麼一副沒事人的神情?欣喜若狂,狂到萬物皆空了?”

“怎麼可能。”他頓了頓,手中的瓷杯微微傾斜,清水欲灑出卻全然不自知,“我只是在

等……她還那樣年幼,就如你說,我不過是她見到的第一個陌生男子,她剛剛從那樣的回憶裡出來,難免會有幻想,會有憧憬。可能是嘗試,可能是出於一時好感的新鮮與好奇……她還要有更多的選擇,更多的歷練,才能真正懂得,誰纔是可以和她攜手一生的人。”

“這樣,可要等多久?”

“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他微微擡頭,朝向與那丫頭共同的房間。

明明是清水,我卻有微醉的感覺。腦袋混沌一片。

“呵呵,真好。”我覺得自己最近傻得要緊,甚至不如那洛依丫頭了,“不過小心等你讓她

遇上別的男子,你要後悔。”

他蹙了眉,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多麼希望那丫頭對他動的是真情。

“其實……她已長大了。”我拉着長長的尾音懶懶說道,“你也知道,以她這若有若無的靈力,在御魂術裡呆上好幾年,可知現世過了多少時間?”

“我跟她說過,怎麼也得有兩年。”

卻在這時,有腦袋探出頭來,是她怯怯的在樓上,“雲恭……你能過來一下麼?我有事情想問你。”

他再出來時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真的一點也不像他。

“怎麼了?”我略擡了眼皮漫不經心的問。

卻見他倏如一陣風而過,脣微動吐出幾個字,緊接着偏了頭看不清神色。

癸水……

他那一陣風的速度立刻傳染了我。

“你這孩子。”我把整個屋子弄得像個密室,“怎麼對男子說這種女孩子家的私房事!”

她一臉無辜的望着我,眸中閃爍着不解。

唉,誰叫她從小便失了母親。這回憶裡房事也看了,情事也懂了,卻總有一些東西是沒學到

的。

我在她耳邊嘀咕一陣子,直覺得她身子漸漸軟了下去,頭愈來愈低,直有隱形的趨勢。

“傳宗接代,懂了吧!”最後,我狠狠吐出這幾個字。

許是說的太詳細了,她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聲如蚊吶道,“嗯……”

“放心,雖然讓外人知道有毀了你的清譽之嫌。”我倏爾挑眉心中起了調笑,“可是隻要這

個外人不是外人就好。知了你的私事,自是要做你夫君,要與你同牀共枕的。”

她眸子倏爾亮起來,又慢慢黯淡下去。

“可他……不喜歡我。”

出門,呼氣。

“他還認爲你不喜歡她。”與站在門口的他擦身而過時,我輕飄飄帶過一句話,看到他微微

僵硬了身子,滿意拂袖而去。

“你這樣反而有些生分,她會傷心。”望着這幾日他們平淡如水的相處,我有些心煩,“我知道你在乎她,知道不能再像一個孩子那樣與她親密無間,但你又不是她的別人……”

他抓緊了杯的手指節有些泛白,終是沒有說話。

“我的經歷是不是有些讓你怕了。”我一語道中他猶豫的緣由。這段時間他的等待,不過是想讓她對他的感情更加確定,更加牢固而已。

“不管她是一往情深也好,是一時興起也罷。我對她的感情永不會變。”

許多天之後,他們離開了這段回憶。

望着破解御魂術後,只剩下空蕩蕩的屋子,我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們最後……應是在一起了吧。洛依丫頭,你可別讓老孃我失望啊!

至於息兒……

我會讓他離開安陽家,不再去幹擾你們。

他不是你的兄長,也無權對你說什麼做什麼了。

抓緊了手中的七角雪龍翡翠玉鐲,是時候,動身去幽國了。

【7】

做夢也沒有想到,幽國居然是這樣的隱居雪之國。

埋沒在歷史版圖中不存在的樂土。

那個人,息兒的父親,他是幽國的王。

說不清心中是悲是喜。望着他略有些清瘦的容顏,我只有淡淡的憐惜。

他似是病入膏肓。

如此樂土,卻有如此可怕的詛咒。歷代幽王,竟與愛無緣,難得子嗣。

薩滿咒靈師的預言讓他踏上了安國的疆域,來到我所在的花樓。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按預言行事。

“我的兒呢?”

望着那幾乎陌生的容顏,我一時無話。

“王后會將他帶回。”大祭司一身白色法袍,無論是兵衛還是商賈都無法擠開的人羣自動讓開,他們徐徐走入宮殿。

“尊貴的王后,九州之上,似乎有一個人正在到處尋你。而這個人,將會帶回世子。”

“誰?”我吃驚。

“這個人貴不可言。雖然長年遊歷在外,卻有着驚人的膽識和謀略。王后見了自會得知。”

就因爲他的一句言語,有去無回的幽國大門爲我敞開道路,只爲迎接世子回國。

時機一等就是十年左右。

後來,我按照薩滿祭司所言候在幽國村遇見了那人,他聲稱自己名喚薄野望,將要是安陽府上的管家,前來助安陽大人調查身世。

多年的經驗讓我一眼看出這個人並不一般,他雖有着閒雲野鶴的恣意,眸底卻深深蘊含着難測的幽深,讓人窺不見底。

愈是讓人猜不透心思的人,愈是可怕。他,天生就應該是帝王一類的人。

我將半截紫紗交給他。以息兒的智慧,怕早已知道自己的生母。幽王無意中得知我的過去,

竟然下了那樣毀天滅地的詛咒。安陽夫婦,皆雙雙死於那場可怕的詛咒大火之中。

這些,息兒他早晚都會得知。

恨我就恨我吧,見你一面此生足矣。這段日子不時夢見似有人穿着刑罰之衣前來懲戒我的不論之罪,恐怕也是種預兆。

我沒想到安陽家會發生那麼大的變故。

薄野望,那個幕後操縱一切的可怕之人。他竟然用洛依的幸福來做安陽貴族的挾持。

我已向幽王求得詔書,剩下的安陽府人,我不願再看到流血犧牲。下一任的女王將會在危難之時向安陽府上下提供避風之港。

息兒,母親對不起你,卻也十分愛着你。

希望你和你的妹妹安陽洛依,永遠開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