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夜半,畫面卻彷彿一個剎那,被那如血的火光盡數籠罩,仿如投入一片熔岩凋零之中,絕望的焚燒。
“雲恭!”無邊的恐懼蔓延,讓我渾身戰慄。這是雲恭給我的羊骨,如今莫名其妙的碎裂,
他可是……遇到了什麼不測?
二話不說,我顫抖着奪門欲出。
“小姐?你要上哪去?”秋秋大驚失色。
“對不起,容娘,秋秋!”我深吸一口氣,“我不能回幽國……”
“攝政王會告訴你一切。”留下最後一句話,我施展移位術迅速離開,只模糊聽到了秋秋疾呼的殘音,但很快,便消逝在這無盡的腥風血雨之中……
睜眼已是到城門之外,城被攝政王設置的結界包圍了,我一時找不到他無法出去。
心焦如焚,地上燃起的殘火勉強照亮了漆黑的夜,如同彼岸的浮燈。四處皆是斷臂殘骸,我沒走幾步,踉踉蹌蹌,不時被各種短戟折刀和屍首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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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策——蕭策——”
嘶聲大喊,迴應我的只有空蕩蕩的迴音,這座城連帶城外,已經都沒有人了。
只有看不見星辰的夜空,和四處翻滾的濃煙。翻車,仰馬,死人……
冉國的軍隊都去到哪裡了?無邊的絕望蔓延上心頭,我噗通一聲跪坐下來。因爲恐懼和焦急讓渾身上下時而如同烈焰炙烤滿頭大汗,時而被夜風吹得又瑟瑟發抖,如今已是沒有一點力氣。
頭痛欲裂,卻突然聽到有整齊劃一的步伐在城牆上響起,卻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只有森嚴節奏仿若踏破天地的鳴響,卻沒有一絲嘈雜的話語聲。
“有活口!”
“拉弓。預備——”
我費力仰頭,看着那黑壓壓的箭簇已指向了我,在火光中閃出森嚴的光,讓人想到累累白骨……
“不!”我幾乎匍匐的嘶吼出聲,“是我!安陽洛依!我要找攝政王蕭策!找蕭策啊!”
“放——箭——”
卻聽那冰冷狠戾的嗓音劃破夜空,沒有絲毫停頓。似乎是因爲我太過狼狽,亦或是我的聲音太過沙啞,讓他辨別不清,甚至是根本沒有相信……
我沒有反應過來,因爲一切都在我話音未落之前發生。我做夢也想不到,攝政王的大軍竟會如此殘暴,將一城百姓趕盡殺絕不留任一活口,是名符其實的徹夜屠城;我更想不到,他們竟然認不出我,第一時間就把我認作敵方,殺人滅口。
我甚至連張開結界的時間都沒有。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我愣愣的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鋪天蓋地如潮水般從空中直襲而來。腦中竟是一片空白,有知覺在提醒我反抗卻已是來不及。
沒有驚懼,沒有任何思維。卻感到細密的箭矢中,一道身影直鋪過來,張開的劍氣凜然入空。
身子僵住,胸中涌上乍然的驚喜。
“雲恭——?”
卻在擡眼時,一個怔愣。
血紅的羽衣,無悲無喜的紫眸……
淩殊。
“雲恭呢?雲恭,他在哪裡?”想起那破碎的羊骨,那一陣陣莫名的心慌,我再也忍不住,幾乎失控。
“夫人冷靜一下。”他的眸分明是在躲避着我的目光,“眼下是在戰場中,稍有不慎便會成爲刀下亡魂,餘下的話回去再說吧!”
“不——你先告訴我,雲恭他到底怎麼樣了!”我歇斯底里,抓住他的肩膀聲淚俱下。
幽幽一聲長嘆,突然一片冰藍閃過,接着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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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真相都告訴我。”
醒來,對守在身前的七大家族,我只有這一句話。
“告訴我,一字不漏。”
面面相覷,最後淩殊緩緩開口。無波無緒的嗓音中終是帶了一絲顫抖。
“大人曾身受銷燬,本就撐不過一年……讓夫人每日一刻鐘的治療可避免夫人窮盡靈力,又可讓夫人安心……我們助夫人解開禁術恢復記憶,也是希望大人能和夫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勝過那種日日折磨的痛苦……”
“讓大人回到碧落殿,也是抱了一絲希望奇蹟發生的希冀的。因爲這裡畢竟是大人前世靈力積聚之地,對大人療傷有不可估量的功效……卻沒想到……”
“卻不料妖鬼節的妖神因爲感受到大人的歸來,一時之下妖力大增,幾欲破封。大人爲鎮壓她防止傷害到衆人,不惜發動了上古琉璃血封印,這讓他又再度縮減了壽命……”
“大人的身體已經撐不到桃花節聖石碑開啓之日……於是他下了一個殘忍的決定,哪怕窮盡最後一絲生命,他要利用禁術把聖石碑的開啓之日提前……那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沒有人會這樣以性命爲代價做過……”
“但他還是做了……最後送別之時又爲了助你們突破重圍,破解了霧鬼之術,那支射出的袖箭,足以讓他五臟俱焚,筋脈無法恢復……”
也許是這樣的苦痛壓抑太久,就這樣一股腦的傾倒而出,我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是掏空了,還是痛到麻木。只覺得眼中早已乾枯的沒有淚水可流,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呆愣。
“你們在騙我……”這是一個夢。我閉緊了眼睛,他們都在說什麼?
“雲恭還在碧落殿等我!”我一把抓住淩殊的手,目無焦距沙啞道,“我不要在這天道山,快帶我去碧落殿!我不回去,你可知道他有多擔心?”
衆人一時全部低了頭,靜默無言。
“呵呵,他一定是又和我開玩笑吧……他這個人,一點小事就總愛耍賴。”我盯着他們笑出聲,“就是……雲恭那樣的人,怎麼捨得留下我一個人呢……”
“夫人……”十翼突然擡了頭,剎那間紅了眼圈,“大人……大人他確是去了啊!”
拉扯着淩殊的手一頓,緩緩垂下。
“爲什麼?”淚水接連不斷的涌出,千般言語一時都只有一句,“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大人破解霧鬼陣法後便昏迷不醒,直至——”淩殊頓了頓,“他最後留下的話是,讓我們照顧好夫人。”
“淩殊,夠了。”如寒風料峭下的冰凌白霜,椎冰冷峻的如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塑。
淩殊長嘆一聲,“還是都告訴她吧……大人也相信她……夫人不是那樣脆弱的人。”
“他是誰?告訴我,他的前世是什麼身份?”
滿屋子的人一寂。
“他都死了,現世的他都死了,你們還要遵守那個曾經的誓約嗎?”我內心狂亂,狠狠瞪著屋內的每一個劍魂。
瞧見他們莫測的神色,我定了定神,“只是上古誅妖劍這般麼……”
“黃泉誅妖劍不過是大人瞭解天界的一個插曲。”十九半晌悶悶的說。
“大人的靈魂是魂劍的始祖。”淩殊清冷的聲音在室內漸漸迴響,仿若空谷足音,“他的修爲歷經萬年,自從天地洪荒之始……”
我微微一個怔愣,“雲恭……雲恭是魂劍始祖的轉世?”
衆人面露沉重,緩緩點了點頭。
腦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驚喜道,“那他不會消失對不對?他還會回來!就如同被銷燬後他在禁術下依舊能夠存活,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不是嗎!”
“有……這個可能。”簇火第一次靜然端坐,面露悲痛,“可是,他形神俱滅後,靈魂已完全失了氣息,連我們也無法找到……我們七大家族都束手無策的話……大人他生還的可能……”
破解禁術的七大家族,充滿上古秘術的無棱高原……剎那間,我心如遭一記重錘,面無血色。
“不……我不相信……我不會放棄……”
“夫人,我們已盡力了,事已至此,還請夫人節哀……”望月眸中含着水光,悲慼的望着我。
“謝謝你們。”長長的發遮住我的臉,整個世界都已寂靜,“你們先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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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說什麼?要去幽國?去那裡做什麼?”七大家族無一人不吃驚,淩殊皺眉仔細打量着我。
“回去見一見兄長,免得他擔心。”
“真的可以麼?身子不要緊?”他冷淡的目第一次閃現了絲緊張的神色,“不去碧落殿……”
“不了。”我微微一笑,“總有一天,我會回到碧落殿的。自然……是和他一起。”
衆人看我的眼神透着無限的悲憫和同情,大概是以爲我思念雲恭入骨,已經瘋了。
“我們遵從大人的遺願,誓死保護夫人。”
“不必。”我輕輕垂下眼,“我一個人就可以。我兄長……很恨魂劍。”
一提到兄長。衆人立刻噤聲。我知道,他們爲了遵從雲恭的囑咐想跟我一同前去幽國,已十分不易。因爲,他們無一不是對兄長傷害雲恭而懷有憤恨的。
“我不想看到,兩方的爲難。”我別過頭,神色黯然道,“所以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我去。”十翼突然出聲,甩開十九的手臂,“怎麼也不能沒一個人陪着你。你們這羣臭男人不懂得相處之道,還是女孩子合適一些。”
“你懂得相處?”十九微微挑眉,繼而咬牙道,“別忘了上次私自跑到天湖格鬥的事,我還沒教訓你——”
“想打,隨時奉陪。”十翼冷冷道。
“我的好妹妹,你就這樣忍心欺負你的夫君——”十九調笑的面色突然變得認真,“不行,你可知我放心不下你。”
十翼的目中似滑過一抹柔和,但很快便閉了眼,“別看我個頭小,還是個女孩子。我的修爲在七大家族中可是最高的。就連淩殊大哥都心服口服,是不是?”
我卻突然莫名感受到她神色中的一抹愧疚和絕然。
淩殊目光閃了閃,“說的也是。你的功力保護夫人我自是最放心。但難保中間你又使性子找麻煩。我看到你的決心了,但你若執意去,就要立誓萬事不得違背夫人。”
“好,我立誓。”她一彈手指,一個契文便飄了過去,印在淩殊的掌心,“我要是違背了誓約,你第一時間就可以結果了我。如若你下不了手,我就受天罰制裁,挫骨揚灰。”
“十翼!”十九難掩心痛,“那我也去!”
“不行,我死也不要你跟來。”
就這樣,我和十翼在一個雞鳴霜露的清晨,踏上了去幽國的路。
晨光盡染,碧空如洗,極目遠眺,巍峨遠山壯麗,萬里江河水清。
雲恭……等着我……
我一定會到幽國,找到讓你歸來的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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