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清吟這一覺睡得很香,也很沉。這是她三年多來睡眠質量最好的一次。無夢無波,直到天明。然後,在窗外的船槳聲中睜開了眼睛。
“早。”顧商陸神清氣爽的從盥洗間出來,簡單的襯衣西褲,穿在他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瀟灑倜儻。剛刮過鬍子的下巴泛着青光,英俊的臉上,眼角眉梢陽光飛揚,洋溢着不盡的活力。
這間房是昨晚他給她開的,他本來是應該要回自己的房間的,但別後重逢,他終於以蘇唯安的身份和她相認,心情太過激動,生怕她又從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所以,他在她這兒逗留了很久,一直在跟她講他在韓國的事情,直到她終於熬不住,沉沉睡去,他還捨不得走。他把她抱到牀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自己在牀邊坐下,就那麼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惟願時光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早。”簡清吟看着他,有點不可思議,“你怎麼沒回自己的房間?昨晚睡的哪兒?”
顧商陸笑了笑,指了指沙發,“我想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他在房間裡的沙發上湊合了一宿。一覺醒來,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疲憊。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簡清吟臉紅了紅,“下次不要這樣了,睡沙發多難受。”
“好。”顧商陸擠了擠眼,“下次我跟你一塊兒睡牀上。”
“你……”簡清吟臉更紅了,“貧嘴。”
她嗔怪的橫他一眼,顧商陸哈哈大笑。
“好了,不逗你了,”他笑着道,“趕緊去洗漱吧,一會兒下樓吃完早餐後,我陪你去東柵西柵玩,來烏鎮,怎麼能不去這兩個地方呢?”
簡清吟有些顧慮,“還是不要了,別耽誤你工作。”畢竟他是過來辦正事的。
顧商陸湊過來,眸光悠長,“跟你比起來,工作又算什麼?”
簡清吟一時啞然,竟不知該說什麼。
“去吧,”顧商陸含笑輕推她一下,“快去洗漱去。”
簡清吟無奈,只得走進盥洗間。
盥洗間的鏡子很大,她佇立在鏡子前,怔怔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忽然有種想就這樣把自己關在裡面,永遠都不要出去的感覺。潛意識裡,她想逃避。逃避開唯安,逃避開一切。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對着鏡子,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臉頰,想把自己打清醒一點。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瘋了,外面的那個,是唯安啊,是她的愛人啊,她愛了那麼久,唸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他回來,她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對老天感恩戴德嗎?感謝它,把他又重新送到了她的身邊。爲什麼,竟然還會有逃避的念頭呢?
簡清吟,你真是太沒有良心了。她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說,唯安爲你付出了那麼多,甚至可以連命都不要,他歷經千辛萬苦纔回到你的身邊,你怎麼能辜負他呢?怎麼可以想着逃離呢?不不,你不能有這樣的念頭,一丁點都不能有。更何況,你已經答應了他,要陪在他的身邊,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他。所以,你不能有別的想法,一點點都不能有。
她用冷水沖洗着自己的臉,一個勁的在心裡這樣告誡着自己。
可是,另外一個聲音又在心底冒了出來:簡清吟,你選擇了蘇唯安,季蔚然怎麼辦?他是那麼的愛你,爲了你,甚至不惜跟家人徹底翻臉,你又怎麼能辜負他呢?
想到這裡,簡清吟臉色一白。糟了,季蔚然說過今天要去A市看她,他還說,有一個很大的驚喜要給她,看看時間,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到A市的別墅了。她明明答應過他在家好好的等他的,可現在,她卻給他唱了一出空城計。她不知道,當他發現她不見了時,會有怎樣的感覺。是憤怒,還是難過?
他一定會她很失望。簡清吟呆呆的,撫摸着鏡子裡自己那張蒼白的溼漉漉的臉,心裡像是被人用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割一樣,疼痛慢慢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許是她在盥洗間呆的時間太久了,顧商陸有些不耐的敲了門,“清吟,你沒事吧?”
簡清吟回過神,用冷水衝了衝臉,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情緒,“馬上出來。”
早餐是在會所吃的,都是當地的著名小吃,很精緻,也很好吃,但簡清吟卻沒什麼胃口,吃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顧商陸看着她,眸中有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過,他適時斂去,重新揚起笑臉,柔聲道,“怎麼,不合你的口味?要不,我們去外面吃?”
“不了,”簡清吟忙道,“是我有點吃不慣江浙菜而已。”
顧商陸淡淡一笑,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那就別吃了,我們走吧。”
簡清吟道,“好。”
小鎮的街市跟熱鬧繁華的大城市完全沒得比,也許是受了古老文化的薰陶,人們做生意似乎是本着隨緣的態度,平和當中卻透露着古樸與誠懇,讓人置身其中感到如此的安心。沿河而建房子的窗邊,偶爾會看到倚在窗前讀書的少女和架着花鏡專心做針線的老人。河對岸路過的行人和河上經過的小船都不能影響她們,一切像一幅畫一樣平靜得理所當然。
簡清吟的心,就在這一幅幅寧靜的畫面當中慢慢的沉澱了下來。
烏鎮的時光是慵懶的,人們坐在屋前曬太陽,來來往往的遊客匆匆而過,卻不能影響到烏鎮的心情。清晨的陽光把一切照得暖暖的,透過煙雨長廊的頂棚,撒下道道光影,勾勒出歲月的輪廓。小狗也在門前的竹椅上打着盹兒,他們的到來吵醒了它的美夢,睜開朦朧的睡眼,似乎有些幽怨的看了他們一眼之後,便又竟自睡去。河面上船伕搖着槳,載着興奮的遊客從面前經過,但這竟不能打斷這份慵懶,想來也許是因爲船也是緩緩的,竟也自然的構成了這悠閒氛圍的一個因素。
彼時,他們正穿過一條細長的小巷,進入水鄉。迎面走來相互牽手的兩位白髮老人,慢慢悠悠的從他們身邊經過。也許是古老的事物容易讓人感慨,她竟然想到了那首歌,“也許牽着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等她老的時候,又會是誰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呢?看着兩位老人的背影,她悵然若失了好久。
顧商陸見她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她答,“只是覺得,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靜止得近乎永恆。
顧商陸笑,“你以前,不是最嚮往這裡?”他們當初要私奔來的地方,也是這裡。
“是啊。”簡清吟仰着頭看白牆黑瓦上的天空,“如今終於實現了。”
只是爲什麼,卻沒有那種得償夙願的幸福感呢?
細長的小巷中,女子揚着清麗的臉,沐浴在頭頂灑落下來的金黃色的陽光裡,神色惆悵的樣子,好似一幅安寧雋永的畫面,顧商陸忍不住心念一動,輕輕的湊了過去,然後,在她的臉頰印下一吻。
簡清吟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得有些心慌,她像受了驚的小雀一樣慌忙跳開,臉頰紅紅的樣子,男人卻偷襲得手,心情愉快的哈哈大笑。
簡清吟無奈的搖搖頭。
“走吧,”顧商陸牽起她的手,“我們去那邊看看。”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小巷深處。
而就在他們剛剛站立過的位置不遠處,拐角的一棵桂花樹後面,慢慢的踱出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俊朗無匹的男子看着他們相攜而去的背影,臉色變得鐵青難看。
他吻她,她竟然沒有拒絕!
季蔚然深吸了一口氣,緊握的手心攤開,一支手機靜靜的躺在那兒。那是簡清吟的手機。他攤開,又握緊,好似攥住了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他昨天晚上就到了烏鎮。顧氏在烏鎮的新品發佈會很成功,顧商陸的入住酒店並不難查,前臺也確認,他給一個叫做簡清吟的女孩子訂了一間房。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顧商陸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和簡清吟竟然在同一個房間裡共處了一夜。孤男寡女,又是念念不忘的舊愛,讓人很難不去聯想究竟會發生什麼。
他也在會所開了一間沿河的觀景套房。顧商陸在簡清吟的房間裡呆了多久,他就在套房的露臺上坐了多久,抽了多久的煙。一天的奔波,他絲毫也不感覺到累,才做過手術不久的胃,又在隱隱的抗議。胸口上取出子彈的地方還包着紗布,端木覃和孟修都打來電話,勸他注意自己的身體。可他,卻通通視而不見,一個人,一整個晚上,獨坐一宿。想着他愛的那個女子,此刻和她的舊愛在一個房間裡共度一晚,他的心,就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名爲嫉妒的毒草,也在心裡迅速蔓延,讓他幾欲奪門而出,去敲響那扇他幻想過無數次要敲響的門。
事實上,他也確實走到了簡清吟的房間門口了。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他站在門外良久,始終聽不到屋裡的動靜。他也好幾次伸出手想敲門,最終,卻又頹然的放下。
他承認,自己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儘管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簡清吟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子,他們之間不可能發生什麼,要發生,三年前就發生了,怎麼可能她跟他的時候,還是未經人事。可是,他又控制不住的亂想,此一時彼一時,那個時候他們能守住最後的防線,是因爲他們把愛情想象得太過美好,而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他們兩個,一個是曾經滄海,一個是除卻巫山,久別重逢,又是死而復生,乾柴烈火,孤男寡女的,怎麼可能不發生點什麼呢?
他多麼想就這樣不管不顧的衝進去把人帶走啊,可是,他不能。他這麼做,只會把簡清吟推得更遠。因爲愛,他變得遲疑,變得懦弱,變得患得患失。他不想失去她,哪怕,此刻承受着親眼看到他們手牽手走在一起的畫面,心裡的痛翻天覆地,卻還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徹底崩潰。
他告訴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他來,是要把她帶走的。
想到這裡,他深吸了一口氣,摸出自己的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行動吧。”
----------嗚嗚嗚,我坦白,我自首,最近確實偷懶了,沒有提前一天準備好稿子定時,都是當天晚上現寫現傳的,實在是對不住大家了,我爭取早點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