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不去理會妮娜,只是望向凱莉,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說道:“立刻離開這裡,立刻。”
凱莉不明所以,她只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欠起身子,腳下還未邁出一步,便覺得被一隻纖細但卻十分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嚨。
“我讓你走了嗎?”妮娜將凱莉的身子緩緩提起,語氣忽而變得冰冷起來,且含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放開她!”周天明朝妮娜毫不猶豫的嘶吼出聲,他雙腳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幾乎是從長椅上一躍而起,以飛快的速度撲向妮娜。
“噗通!”黑暗中,三個人影跌落在滿是積水的地上。污泥與雨水的混合物沾了他們一身。
“快走!”周天明不顧一切的將自己身子的全部重量壓在妮娜的身上,他雙手牢牢地將妮娜的雙手按在地面,對身後的凱莉嘶吼道。
“你還真是…奮不顧身呢。”妮娜被周天明壓在地上,卻並沒有掙扎的意思,他們彼此的臉龐仿若隔着一層光幕,雨水肆無忌憚的打在她的臉龐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她定定的注視着周天明,忽而笑了起來,“你這樣壓着我,不怕那位美麗的姑娘吃醋嗎?”
“你不能碰她!半根頭髮都不行!”周天明神情猙獰,早已變爲血紅的雙瞳死死地盯着妮娜,“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你的底線,還真是低呢。就一個女人麼?”妮娜的語氣中夾雜着淡淡的譏諷,“爲一個女人,對我動手動腳,你還是第一個…”
“讓她離開!”
“看你說的,我現在被你制住,難道還能怎麼樣嘛?”他們倆這麼有一句沒一句說話的時候,凱莉已經儘自己可能的往遠處跑開了。現在,從周天明這個方向看去,透過漆黑濃重的雨幕,已經不能看見凱莉的身影了。
他稍稍鬆了口氣,忽而聽到身下的妮娜低聲輕笑說道:“你知道嗎?下一次,如果你想用這種野蠻的方式制住敵人的時候,你的腦袋不要離對方那麼近,因爲…”
周天明微微一怔,但見妮娜的腦門忽而迎面而來,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一聲悶響,妮娜雪白的額頭不偏不倚的撞中了周天明的鼻樑骨。
周天明的身子無可避免的向後跌倒在泥水之中。妮娜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污泥,但這些污泥就仿若寄生在她的皮膚與衣服上一般,無論自己怎麼用力,也無法將它們清楚乾淨。
“你鼻樑骨斷了。嗯,佔了我這麼久的便宜,就當是對你一點兒小小的懲罰吧。”妮娜俯下身子,望着周天明,露出一抹看起來像大人安慰孩子那樣的笑容。
“話說回來…你不會真的認爲她走得掉吧?”妮娜微微轉身,“跑了這麼一會兒,大概也有幾百米了。不過,你知道,對於我來說,幾百米,並不是什麼大的問題…”她說着,腳下剛有所動作,忽而覺得自己的腳踝被什麼事物抓住了。妮娜低下頭,轉過身來,頗有些無奈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周天明,“放手。”
周天明咬着牙,雙手死死的抓住她右腳腳踝,對於妮娜警告似的話語聞所未聞。
“我最後說一遍,放手。”
依舊沒有迴應。
“OK。”妮娜微微聳肩,她左腳看似漫不經心的擡起,而後猛地落下,長筒靴靴底像一柄黑色的鐵錘砸在周天明右胳膊的關節處。
“啊!!!”周天明幾乎不可抑制的慘叫出聲來,胳膊關節被瞬間踏碎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用言語根本不足以道出萬一。
但他依舊沒有放手,即便是右胳膊關節被妮娜給踩碎了,他的右手依舊沒有鬆開妮娜的腳踝。
“還是個硬漢啊,哈?”妮娜左腳再次擡起,這次是砸在周天明左胳膊的關節處。這一次,周天明沒有痛呼出聲。因爲那種劇痛令他在還沒有來及叫出聲的瞬間便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鮮紅刺眼的血液自他脣邊流出,他的神情近乎扭曲起來。他的雙手顫抖着,但卻依舊牢牢地握住妮娜的腳踝。
“不要逼我!”妮娜顯得有些惱怒了,她蹲下身子,看着周天明沾滿水漬的臉龐,這些由雨水與汗水結合的水漬仿若一粒粒鮮明透露的珍珠凝固在他的臉頰上。妮娜直視他的眼瞳,“借用你的一句話,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你不會真的仗着與我有同樣的血族體質所以認爲我不會真的殺你吧?”
周天明沉默着。他的舌頭被自
己咬斷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但妮娜很卻是很清楚的從他的眼瞳中得到了答覆。那雙堅定地,沒有一絲動搖,甚至還蘊着無盡憤怒的淡藍色眼瞳讓妮娜知道,無論自己把他怎麼樣,他都不會允許自己傷害那個女子的。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妮娜耐着性子,循循善誘,“用你那不太靈光的腦袋想想嘛,何必爲了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子得罪我呢?甚至冒着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的風險。她固然是有幾分姿色的,但你知道,對於我們來說,想要什麼是得不到的呢?用你永生的壽命去換取一個凡人幾十年的光陰,值得嗎?”妮娜說到這兒,朝着周天明充滿誘惑意味的笑了起來,“況且,我難道比那個人類女子長的差了嗎?”
她有些冰涼的,沾着少許雨水的嘴脣貼着周天明的耳垂,在他的耳畔以一種極爲曖昧的態度輕聲低語,“相信我,我可要比那個人類優秀得多。”
周天明只是有些厭惡的偏過頭去,讓自己的耳朵遠離這個女人的嘴脣。
“你會後悔這麼反抗我的。”妮娜似乎終於耗盡了所有的耐性,她的右手猛地擡起,五指成爪,正對着周天明的頭頂,“也許你覺得你的身體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創傷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覆原。但,如果我將你的頭打了個稀巴爛,只剩腦漿和鮮血,連骨頭都不剩一根的時候,你要怎麼復原呢?你知道嗎,事實上,對於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周天明緩緩合上眼睛,豆大的雨水砸在他的眼簾,恍恍惚惚的黑暗中,他仿若看見了洛雪的身影,她正站在某個神秘的發着光的門前,對自己微笑着揮着手。
天際一道閃電劃過,滾滾雷聲隨之而來。閃電的光芒映照在妮娜的臉上,將她冰冷且高貴的臉龐展露的淋漓盡致。她望着周天明,周天明望着黑暗,兩人這樣沉寂許久,妮娜微一蹙眉,右爪猛地往周天明頭頂抓去。
“砰!”一聲震響,一聲要遠遠蓋過周遭雨聲與雷聲的震響,在周天明的耳畔響起。周天明在這個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分明清楚地感受到周圍的地面震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睜開眼來,妮娜正在自己的眼前。她半蹲在地上,身子微微傾斜,她的右手深深地嵌入地表,至於嵌的究竟有多深,他無從得知。
妮娜斜眼看了他一下,一句話沒有說。
周天明錯愕在原地,雨點密密麻麻的打在地面,他分明看見,以妮娜嵌入地表的右手爲圓心,周遭的一大塊地面都龜裂開來,而後,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凹陷了下去。
妮娜站起身子,像提書包一樣抓住周天明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她提着周天明的身子緩步走到華貴的跑車前,像丟垃圾一般將周天明丟進了後車座。
她打開前車門,坐在駕駛座,右腳狠狠的,仿若要發泄自己心中所有憤懣般踩了下油門,右手隨之熟練地推動變速桿,極具震撼力的引擎聲轟隆隆的響起,跑車在漆黑無人的街道上化爲一道旋風,只一瞬間,便消失在了街的盡頭。
由於身體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周天明在車上的時候終於失去了原本就恍恍惚惚的意識。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天亮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射進屋內,軟綿綿的牀與被單令周天明感到自己置身在一個舒適的搖籃中。他眯着剛睡醒的眼睛,用手遮住臉龐,以擋住從玻璃窗斜射進來的陽光。
兩隻斷掉的胳膊已經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觸感,手臂也可以活動自如。舌尖略微還有有些疼痛,但顯然被自己咬斷的舌頭也復原了過來。
他感到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這種舒適感不僅僅來源於原本破損的身體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修復,更在於他的身子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輕盈感。如果說原來他的身體像是裝滿了各種廢物文件的回收站,那麼現在,這個回收站不知被什麼人給清空了。一種類似於解脫的感覺包圍了他的全身。
周天明的腦子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滑稽的念頭,他忽然想坐起來,甚至是想站起來,恨不得蹦一蹦,跳一跳,來感受這種重獲新生的莫名快感。
於是,他真的坐了起來。毫無任何阻礙的,就像尋常人起牀一般,他掀開蓋住自己身子的被單,就這麼看似極爲輕易地坐了起來。
然而,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卻令周天明感到無可抑制的喜悅。若非因爲他現在光着身子,他真恨
不得從牀上一蹦而起來表達自己的喜悅。
“是不是感覺自己重獲新生了?嗯?”就在周天明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在耳畔響起,這個聲音將他心中所有的喜悅盡數掃去,他凝住臉龐,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妮娜正裹着一件白色浴袍,未乾的齊肩的微卷頭髮還冒着些許熱氣,她的肩膀靠在粉刷的雪白的牆壁上,身子微微傾斜,雙手捧着一杯冒着騰騰熱氣的咖啡,正饒有興趣的遠遠打量着周天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周天明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我昏迷了多久?這又是在哪裡?”
“爲什麼你每次醒來,都有這麼多的問題?”妮娜淺淺的抿了口咖啡,“你就不會說,你現在的樣子真誘人或者是,你穿浴袍的樣子真漂亮這樣的話嗎?真是沒趣兒。”
周天明微微聳肩,“你穿浴袍的樣子真漂亮。如果浴袍的領口還可以再低一點兒就好了。”
“如果你想看的話,其實我也並沒什麼問題的。”妮娜說着,竟然伸手要解自己束在浴袍腰間的腰帶。
“別…我就隨便說說。”周天明適時地制止了她。
妮娜微微一笑,“還真是害羞的小夥子。有什麼關係?你的身體我都看了個遍,偶爾給你看看我的,也沒什麼。”
“下一次…能在脫完我的衣服後給我找衣服換上麼?”
“嗯,你又沒準備可以換的衣物。我一個女孩兒,哪裡去找你這種大男人穿的衣服呢?”妮娜裝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我這麼細心地照顧你,怎麼還不滿意嗎?”
“動不動就扭斷人脖子的女人,可不能稱爲女孩兒。”周天明微微搖頭,過濾掉妮娜眼中的楚楚可憐,說道:“就給我穿上我原有的衣服就好了吧…?況且,上一次是因爲要取出子彈所以要脫掉我的衣服,這一次又是爲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喜歡看你早晨起來的窘迫樣子罷了。”妮娜邁着懶散的步伐,走到周天明對面的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將咖啡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淡淡的說道:“不過你今天早晨起來看起來非但不窘迫,倒是欣喜的很。”
“我究竟是在哪裡?昏迷了有多久?還有…爲什麼我的背…”
“別急別急…”妮娜說道:“讓我一個一個來回答你的問題。”
“一、你現在在一家廉價賓館的房間裡,具體地點應該是位於heaven夜總會的對面。論起檔次來,自然比不上你一開始住的水晶酒店了,不過看起來你並不太喜歡那裡,所以私自跑了出來。這次,我給你換了一個檔次低點的,比較大衆化的地方,怎麼樣,感覺還不錯?”
“是不錯…”周天明環顧四周,房間的面積與水晶酒店的套房自然是無法相比。而房間內的陳設也相對單調了許多,“那麼我的第二個和第三個問題呢?”他看了眼妮娜,繼續問道。
“二、你昏迷了沒多久,最多十二個小時。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至於三…”妮娜說到這兒,微微聳了聳肩,“你倒是該感謝我。”
“我猜猜,不會是你用了什麼神秘的魔術治好了我的脊柱?”周天明佯裝出欽佩的神色來,“原來你還具有這種能力,你知道,就是把碎成片的東西重新組合…活像一個小女孩兒在玩拼圖。”
“你現在肯說我是女孩兒了?”妮娜歪着腦袋,意趣盎然的說道。
“嗯,只是象徵性的調侃,不要當真。”周天明說,“話說回來,我真的好奇,你究竟是怎麼治好我的脊柱的,總不會真的是將那些骨頭一片片的重新拼組在一起吧?”
“事實上,你也沒有必要說的這麼誇張。你只是喝了我的血,僅此而已。”妮娜捧起放在茶几上的咖啡杯,輕輕地啜了一口其中的咖啡,“你看,你既不肯喝人血,動物的血液也無法令你的身體機能處於最佳狀態,我只好另尋辦法了。我的血液,對於你受傷的身子就是最好的補藥,因爲,是我轉化了你的。換句話說,你我之間,有着一種莫名的紐帶,你的血液可以治療我,而我的,也可以治療你。這就是作爲同類的美妙之處,你明白?”她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蹙着眉頭說道:“不過,昨夜你的身體狀態可真不好…胳膊關節粉碎性骨折,舌頭也被自己咬斷了…真是糟透了。即便喝了我的血,要完全癒合還花了十二個小時。”
“這可得還要感謝你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