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居,大不易。
這話不只是適用於京城帝都,就算是天關城這相對來說比較富裕的城市一樣如此,城裡雖然有大大小小的商家每天從四門出去,帶着商隊走南闖北,一趟下來幾千到幾萬年白銀不等,但城裡更多的依然是平民百姓,天關城務農的極少,大多是依靠手工作坊、小本買賣等來供結生活,也正是這樣形形色色的無數人將天關城的繁華渲染出來。
戴娜在匯豐樓定了酒席,說是和力鬼一道感謝宋先生前日的援手。宋鈺知道這絕對不會是力鬼的主意,無論是力鬼還是宋鈺都不是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只是二人相處戴娜站主導,力鬼在戴娜面前說不上太多話,戴雅主意一定力鬼就只有遵從的份。
“宋先生,請了。”戴娜盛了碗一塊黑乎乎的肉送到宋鈺面前:“匯豐樓別的東西勉強可咽,惟獨這狗肉地道得很,一般人要提前三天預約下來才能坐到這裡吃上一頓。”
宋鈺嗯了一聲,戴娜微微彎腰,胸前那一對大白兔幾乎要從衣服裡跳出來,宋鈺幾乎不敢擡頭,只是嗯了一聲便埋頭專心進食。
每天除了煉神、鞏固真元、喂小白之外,宋鈺還多了一樣小事:養印。
養印、養小白就和養兒子一個道理,前期投入時間、精力卻毫無回報,非得等到兒子長大成人後再慢慢說養兒防老這樣的事,這前提還必須得不是養一條白眼狼,啃老啃到家底精光。
觀察了兩日發現奪天印確實沒有問題後,宋鈺重新將印掛在腰間,好在奪天印體型小巧,和別人腰間玉墜沒有兩樣。他對飲食並無特殊奢求,只要能裹腹吃飽,有肉便可。反倒是珍餚一類的不喜歡,總覺得吃這些東西太麻煩。
“這匯豐樓的老闆以前遭逢過大難,手上拮据得很,還是周天龍當時借了這老闆一筆錢才經營下來的。這做生意也奇怪,不好的時候連麻雀也不願意來停落,無緣無故地好起來了,一個個擠破腦袋往這裡轉。”戴娜笑得花枝招展,一雙眼睛從來不離開宋鈺身上:“就說寒門吧,寒門我也去過幾回,說實話飯菜並不如何出色,偏生是要價賊貴賊貴的。”
力鬼坐在宋鈺左側,臉上毫無表情地低頭吃食,對戴娜向其他男子獻殷勤並不詫異,十足的吃軟飯模樣。
шωш¤ тt kǎn¤ ¢ Ο 匯豐樓二樓並沒有隔間斷開,在寬敞的樓上擺了五六張桌子,座無虛席。稍微一擡頭就可以將所有人都看個明白,宋鈺暗贊着老闆有心計,若是真要弄成雅間恐怕這裡反倒生意不會太好,這就和原來那個世界的火鍋店一樣,越是如此越容易造成賓朋滿座的熱鬧情形。
戴娜還在那裡不停地說笑,力鬼將碗裡狗肉吃得一乾二淨才擡頭:“喝點水,休息下。”戴娜頓時說不上來話,藉此也坐回座位。力鬼才問道:“真是神弓手乾的?”
“差不多吧。”宋鈺知道力鬼指的是那天清晨遭受襲擊一事,末了又補充一句:“楊峰不至於這麼蠢會將神弓手暴露出來,但偏偏他又是這樣做的,有些令人費解。不過這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這事我能解決。”
力鬼順着宋鈺目光朝鄰桌瞟了一眼,這已經是宋鈺第三次目光從鄰桌上瞟過去,一般說來做殺手的人好奇心都不會很重,就算有好奇心也得忍住,像宋鈺這樣連續三次關注着鄰桌,必然不同尋常。
鄰桌也是坐了三人,這三人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吃了一些時候,和尋常人沒有什麼差異,不像是盯梢的,至少力鬼沒有看出來。
鄰桌三人一邊忙着吃一邊低頭說笑,不時還發出會心而猥瑣的笑聲,又吃了半盞茶功夫才吆喝着夥計結賬,不多不少剛好十兩銀子。宋鈺和力鬼都沒來過這裡,一聽說如此鉅額消費,頓時覺得自己那裡是在吃狗肉,簡直是在吞銀子啊。
其中一人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就和同伴離去,那跑堂夥計收了銀子開始清掃戰場,宋鈺衝那邊招招手:“小哥,勞駕一下。”
夥計將沾着油污的手在腰間圍裙上擦了幾下跑過來:“幾位客官也是要結賬
?”
宋鈺說道:“我這裡有些碎銀子,裝在身上總覺得麻煩,勞煩小哥將他兌整起來。”從來只有佐碎銀的,沒聽說兌整銀的道理,跑堂夥計接過宋鈺遞來的銀子稍微清點一番,金額沒錯自然就和宋鈺兌了,將剛剛裝進圍裙口袋還沒捂熱的銀錠掏給宋鈺,嘀咕一聲莫名其妙,然後轉頭忙活去了。
宋鈺抓過沉甸甸的銀子微微靠近鼻子聞了聞,將銀子隨手拋給力鬼,衝戴娜歉意地笑笑:“我要失陪了,夫人請見諒。”
“是我們哪裡得罪了先生。”一聽說宋鈺要走,戴娜神情滿是失望,勉強笑笑:“而且說好的這頓我做東,怎好收先生銀子,阿鬼快退還給宋先生。”
宋鈺解釋了一句就起身離開,力鬼連忙追上來,小聲問道:“那三人有問題?”
宋鈺嗯了一聲:“這批銀子本來就是我放出去引蛇出洞的,每錠銀子上都抹了銀墨,幾萬兩白花花的現銀弱水肯定不會大張旗鼓帶出城,總會有人拿出來用一些,沒想到最先被我遇上了。尋常人不會在意銀墨氣息,但和大蒜一接觸就特別刺鼻,天關城弱水的人極多,你吩咐下去,那些小弟機靈點,只要看着人就行,別莽撞行事。”
力鬼頓時醒悟過來:“難怪你叫我吩咐人在各個街頭盯着,有陌生人使用大額銀錠就留心,原來是這回事。我和你一起去,這在城裡鬧出動靜大了終究不好。”
“不用擔心。”宋鈺看了一眼戴娜,最終還是沒忍住說道:“這個女人不適合你。”
力鬼嘿嘿一笑不再說話。宋鈺無可奈何,轉身便下了酒樓,心中想着是不是抽個晚上去和戴娜好好‘談談’,至少讓戴娜主動離開力鬼,這樣繼續下去會害了他的。宋鈺一走,戴娜就失去了吃飯的興致,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筷子攪着湯鍋裡那大塊大塊的狗肉。
力鬼挪動着凳子和戴娜對坐,嚼着一快狗肉慢悠悠地說道:“宋先生是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不能用以前的那些手段,也別想着用將他拉到身邊爲你保駕護航,你拉不過來的,他是鴻鵠,天關城太小,他不會停留太久。”力鬼知道戴娜的過往,這女人前面兩個丈夫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結果說死就死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在螅園見識過宋鈺的身手後就想拼命將少主拉到身邊來。力鬼心中只能苦笑,堂堂影牙的少主會成爲你的禁臠,就算少主這會點頭同意,估計君嶽首領就會連夜進入天關城,將她剁成肉醬。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在暗示我要離開天關城?”
力鬼低頭吃肉,不言不語。
三人慢悠悠地在城裡逗着圈子,最後有人進了鐵匠鋪選鐵器,有人去了樂坊聽曲,宋鈺始終跟隨在那個錦衣漢子身後,和其他二人比較起來,這個錦衣商賈裝扮的人最好跟隨。只要那殺手不脫下這身衣服,他就一直會將商人這身份裝下去,商人會有固定的落腳點,一般說來客棧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花錦喝了杯涼茶才脫了外套躺回牀上,嘴裡哼着小曲思想卻飛回到匯豐樓,匯豐樓的狗肉確實好吃,但也不如先前鄰桌的那婦人一對白奶#子好吃,回想着先前那婦人甜甜糯糯的聲音,一股子邪火就從小腹處往上冒,可惜上頭有吩咐,在天關城所有的行動都得收斂起來,進入天關城的同仁全體雌伏,等待着夜叉的消息。
“可惜了那上好白肉啊。”花錦一想到那婦人就覺得口乾舌燥,連忙起身去去喝茶降火,他剛一起身猛然察覺一股危險氣息,在殺手這行轉戰無數年,腥風血雨中淌過來的花錦猛然意識到自己遇上麻煩了。
他遇着了比他更高明的同行。
花錦保持着這個姿勢坐在牀上,沒敢冒失地回頭:“不知是哪位兄弟和我開的玩笑。”
一柄短刀悄無聲息地從身後遞到花錦下頷,刀鋒稍微用力,便在脖子上壓出一道血痕,刀子主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了。你很聰明,沒有做高聲呼救或者反抗這樣的蠢事,這是咱們良好合作的第一步。”
花錦眼睛餘光瞟着下巴上那柄雪亮短刀,這刀身造型他太熟悉了,弱水的情報一直做得比較好,對於天關城夜叉的信息從來也沒怠慢過,除了不知道那張臉之外。
“我問、你答。”
花錦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能找到這裡來,自然也知道我的身份,死亡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並不是恐懼的事,從入行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你知道這間客棧有多少弱水的人存在,你就算殺了我,這光天化日下你也就暴露了。”
夜叉低沉的聲音傳來:“螻蟻尚且偷生,如果可以活着爲什麼求死呢?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做殺手,但我是求財,因爲我缺錢,就這麼簡單。”
花錦心中一動,卻沒有說話。
宋鈺繼續道:“別想着藉助刀光來看我相貌,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一定會成全你。”
花錦微微嘆息,夜叉心思慎密如此,從他能悄無聲息靠近自己身邊,而且讓自己絲毫察覺不到真元波動的情形判斷,此人身手極爲高明:“還是算了吧,我也希望咱們能合作愉快。”
“如此最好。”宋鈺握刀的手異常的平穩:“你們有多少人進入天關城。”
“三百一十八。”
抵在脖子上的短刀深入肌膚一寸,血液順着脖子流到他胸膛,夜叉糾正道:“一共九十七人。”
花錦心中大怒:“你知道還問?”但這話他沒敢說出口,生死掌握在被人手中,這種感覺對於習慣了掌控別人生死的花錦來說一點也不好受,甚至是一種屈辱。
“城衛司是否有你們的人。”
“沒有。”
刀鋒再深入一寸。夜叉嘆息的聲音傳來:“看來咱們的合作不會很愉快。”
“讀心術。”花錦猛然想到一種可能,聲音微微顫抖:“你也是煉神者。”
“看來你也知道,在煉神者面前要想隱藏住秘密是很難的。我大可以直接從你腦海中掠取一些信息,但是那樣終究有些麻煩。雖然你成爲沒有意識的白癡對我而言根本無所謂,但我也要留着一些神念來以防不測,所以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咱們倆愉快合作。”
“原來如此。”花錦終於明白爲什麼夜叉會手下留情。宋鈺隨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花錦自從知道夜叉是神念師後也終於肯說實話,因爲謊言在最神秘的神念師面前時沒有任何效果的。
宋鈺一邊問着一邊在心中捏着一把冷汗,他也只能簡單地判斷出對方是否說謊,這還是憑藉對方在一閃而過的思緒捕捉到的,但一個人說謊說得太多就會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以他現在這點神念境界還做不到隨意掠取他人思想。
“烏蠻落腳何處?”
“不知道。”
花錦回答出乎宋鈺的意料,但宋鈺沒打算在這事上糾纏,奪人說過烏蠻隨意性極大,也許上半夜在城東睡得正酣,下半夜就跑到城北去了。
“最後一個問題,三天前出手殺死寒門夥計的人是否是你的同仁?”
花錦心中暗笑,夜叉終於還是露出馬腳了,首領猜測夜叉藏身於羅府,這事果然不假,這是最重大的信息,必須彙報給統領,只要有了這發現,我不但不會受到懲罰反倒還能晉升。我只回答是弱水的人殺了那個寒門夥計,但沒有人知道殺人者的真實身份。越加惜命的花錦如實回答道:“是!”
抵在脖子上的短刀悄然收了回去,花錦懸着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心中暗笑着:夜叉啊夜叉,任你智者千慮,也有一失,恐怕你連自己什麼露馬腳也不會知道。
花錦正想着,忽然見一個身影從背後繞過來,出現在面前。心中頓時死灰一片,一個殺手將自己容貌給對手看,這代表着什麼同爲殺手的花錦再清楚不過。花錦怒目圓睜正要嘶吼示警,陡然覺得眼前一陣恍惚,蚊帳、被褥開始旋轉翻覆起來,隨即他看見了自己失去腦袋的身軀。
在身軀旁,站着一個面容平靜的書生。
握刀的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