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現在的修爲遇上烏蠻,必死無疑。”那人不遺餘力地打擊着宋鈺:“在絕對力量面前,沒有僥倖可言,你以爲殺過一兩個完骨期修爲的廢物就勝券在握?你對這身真陽炁又有多少了解,不過是把他當做好用的薪火罷了。”
宋鈺徑直走在大街上:“那也是我的選擇,死活與你無關?”
“怎麼沒有關係。”那人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隨後察覺到自己失態,立即又道:“本神每天收到的乞念不計其數,本神不過是看你域外天魔這身份似乎有些意思,想看看在我幫助下你能走到哪一步罷了。”
宋鈺很好奇這人究竟是誰,最初他以爲只是一個裝神弄鬼的神念高手,後來對方言語中流露出來的信息似乎確實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你將頭上這團黑雲稱爲神座?神座是什麼玩意,聽着似乎比你厲害?”
“不過是區區小有神威的跳梁之輩罷了,和本神相提並論,他也配?”
“那你又是什麼神?”
“不可說!”那聲音故作神秘地說着,宋鈺似乎看見一個老夫子手握半策書搖頭晃腦的模樣,那聲音繼續說道:“入得我門牆,可見真身!”
這樣的話對宋鈺來說完全在意料之中,乾脆對這傢伙不予理睬,只顧悶頭行走。那人彷彿也知道今夜算是言盡於此,最後以一句:“人,還是要有信仰的好。”作爲結束語草草收場。
遠處一隊城衛穩步走來,這是一支七人小隊,隊伍最中央還多了神弓手,從這些人行走間呼吸節奏來看,身手頗爲不低,至少都是當初月嬌的那種修爲程度。
宋鈺原先還奇怪柳未寒從何處早來這樣一批高手,就算是羅府這樣的一方富豪想要養三五個這樣的高手也極其艱難,更何況是數十個這樣的高手。後來知道戚紹鬆乃是百器堂少主,這答案才迎刃而解,只是百器堂距離天關城何止千里,柳未寒爲什麼不選擇近在咫尺的劍宗尋求合作,這分明是典型的捨近求遠啊。
幾道氣息迅速從宋鈺身上掃過,宋鈺對自己藏匿真元的能耐極有自信,所以面對這些城衛的審視很坦然而對。這天晚上從落黑開始,弱水那些殺手已經對城衛司展開了近乎血腥而瘋狂的屠戮,城衛司傷亡量已經超過二十人,這幾乎是這五年來的總和。
一夜間,滿城風聲鶴唳,暗流涌動。
一枚火箭帶着尖銳的聲響劃破夜空,在黑夜下尤爲刺目。
這隊本已走向宋鈺的城衛臉上竟然出現一抹欣喜神色,沒有絲毫猶豫,略一辨明火箭發射地立即轉身迅速朝着遠處奔去。
這一夜註定是不安分的夜晚,空氣中泛動着浮躁與血腥,就連睡夢中也能聽得廝殺與吶喊。夜晚,對那些潛伏在暗處等待着收割頭顱的殺手而言,佔盡天時地利,如果這樣的情況下弱水還不能佔據優勢的話,烏蠻估計該以死謝罪了。
宋鈺不需要起思考,用腳趾也能猜到,局部上吃虧的必然是城衛司無疑,宋鈺本着遠離是非韜光養晦的原則,能明智地沒有去湊熱鬧,正如先前那神秘人所說,這是一場沒有對錯的爭鬥,彼此雙方不過是爲着自己的利益或者是麪皮而展開的一場你死我活的遊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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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求求你了。”一個淒涼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宋鈺嘆息一聲,終於還是有無辜者被捲進來,這就和兩個壯漢打架一個道理,一開始彼此還能相互剋制,一旦見血那就在沒有任何迴旋餘地,這也是爲什麼歷朝歷代兵營譁變的時候,一
旦有人見血事態就會失控,就算再高明再有威信的將軍也沒法完全掌控勢態。
宋鈺推開籬笆牆,看着散落一地的花枝、樹葉,從創口新鮮度上來看,就在不久前這裡還經歷過一場爭鬥,幾滴血還散落在地上。宋鈺懶得理會這些,他必須要調養自己狀態,成與敗都在明天晚上,這期間他不容許自己有了任何差池,尤其面對的是烏蠻這樣的天衝期高手。
“畜生,你們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那個哭哭嚷嚷的聲音還在遠處急促地傳來。
宋鈺推門而入,他不是什麼濟世扶貧的大俠,天關城持強凌弱的事也從來沒間斷過,尤其是城北騙馬巷那一截,只要有女人趕在夜晚露面,這樣的事就決然少不了。
門剛推開宋鈺陡然覺不妙,一股腥惡之氣撲面而來,讓宋鈺詫異的是由始至終他也沒有將神念撤回來過,他並未感受到有人有潛藏在自己房間。
宋鈺閉上眼微微深吸一口氣,只不過一瞬間的間隙他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屋裡的黑暗,擡目望去,黑綽綽的房間裡隱然有幾個身影蹲伏其間。
宋鈺鑽進屋內迅速將門合上,在黑暗中上前兩步來到黑影面前,用火摺子在面前一晃,藉着細微火光瞟了一眼,頓時冷汗直下,第一念頭便是:“圈套、陰謀。”宋鈺沒有半分猶豫,轉身就朝屋外走去。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忽然從外面跑進院子,那女子赤 **雙腳,大半個身子的衣服都已經被撕碎,胸前白花花的大肉在夜色中隨着跑動的弧度上下起伏。那女子一見剛好出門的宋鈺立即跑了過來:“宋先生,救救我,救救綠竹。”
宋鈺微微皺眉,還沒等他說話,三個長刀出鞘、衣甲不整的城衛已然堵住門口,其中一人嘴角直呵呵發笑,大步上前揚手抽了那披頭散髮女子一個耳光:“賤人,別給臉不要臉,好多娘們排着隊等候着大爺我與她們春宵一度,大爺還不樂意呢。”
“頭,這裡有人。”一個城衛小聲提醒着。大人的城衛毫不在乎:“有人又如何,這女人大半夜還在街上游蕩,非奸即盜。咱這是秉公辦事,誰敢阻攔。”
那人還要說什麼,城衛頭領揮揮手:“罷了,你進去檢查一下這房間,如果安全豈不正好遂了我們三人心意?就在這裡把這娘們給辦了。”
宋鈺攔着門口厲聲呵斥:“放肆,我是羅府大小姐扈從,豈容你們這般蠻橫無理。”
那披頭散髮地女子攏了攏散落的長髮,露出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臉頰淚痕依舊,果然是綠竹。綠竹搶步上前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宋鈺:“宋先生,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知道你足智多謀,我家亡夫被城衛司統領楊峰殺害,雖然你明裡沒有答應,但沒幾天楊峰就死了,我還知道亡夫下葬那天你也去他墳前去過,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熱的人…”
綠竹只顧在哪裡飛快哭喊,但在宋鈺聽來卻無異於排山倒海的猛浪,一瞬間就將他打蒙了,綠竹出現在這裡太過蹊蹺,所有人都知道宵禁一事,綠竹爲何會大晚上在街上出現,偏偏是在他剛剛回家的時候,而且他屋裡那幾人又是怎麼回事?
被綠竹一拉,那名城衛立即從還沒合上的門縫中鑽進去,吹開火摺子。
宋鈺心中苦笑,自己一輩子謹小慎微,自以爲可以算計一切,然而卻在這不經意的時候被人給算計了一把。只需要略微思索便知道要如此算計自己的人是誰,可笑的是十多天前他還有恃無恐地對着楊峰擺弄着所謂陽謀,
眼下烏蠻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只是這一記太過狠辣凌厲,讓宋鈺無從對應。
屋內傳來一聲驚叫,那鑽進去的城衛跌跌撞撞跑出來,連頭上盔甲也不知滾落在什麼地方,那人面無血色地跑出來,用最快的速度竄到兩名同伴身邊,手上長刀遙指着站在臺階上的宋鈺:“他…他…”
領頭的那人看着驚慌錯亂的同伴,厲聲喝道:“好好說!”
“右齊他們在屋裡。”
領頭的呵呵一笑:“這幾個傢伙,我們找了大半夜,還以爲他們遭遇了不測,感情躲在裡面偷懶,既然在裡面爲何不出來和我們相見。”說完又扯着嗓子朝屋裡吆喝了兩句,自然是沒有人能夠迴應。
“頭。”城衛扯着領頭城衛衣襬處的甲片:“右齊殉職了,他們四人都殉了,屋裡全是血,這書生手段太殘忍。”
領頭的容顏大變,猛然從懷中掏出一個拇指粗的半尺圓筒,揚手就朝頭上拋去。宋鈺知道這裡面必然是裝着傳訊的火箭之類,自然不會讓對方得逞,剛要欺身上前搶下來,綠竹卻死死拽着他,嘴裡一個勁地叫着:“先生救救我。”
只是眨眼功夫,火箭已在空中發出悠悠的聲響,那三名城衛也有些聰明,並不與宋鈺有任何衝突,只是退守在籬笆牆外,長刀遙指,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院子裡兩人。
“撒手!”宋鈺袖腕揮動,將綠竹推到一邊:“我倒是小看了你,你似乎並沒有真元傍身。”
綠竹平靜地伸出雙手,將散亂的長髮攏到腦後,用一根紅繩慢條斯理地系起來:“誰說必須得有真元的人才能做三千弱水之一?烏蠻大人運籌帷幄,原本就擔心有人趁渾水摸魚,既然如此還不如將可能摸魚的人都拉下水,大家都在一個泥潭裡,就各憑手段放開手腳的玩。”
綠竹如此說,自然是承認了自己身份。
宋鈺暗罵自己一聲愚蠢:“這世上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月嬌和花司長之間不管如何,作爲女人你都不該如此大度,在雍景坊你還是最熱心幫助月嬌的人,我早該猜到你身份,着實可恨。”
綠竹燦爛一笑,閉上眼睛微微仰着頭:“動手吧,我原本就沒打算活過今夜。”
人言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對於一個沒有半點真元的女子來說,能如此坦然面對死亡,宋鈺確實感到意外:“你真不怕死?”
“不怕,我的靈魂在死後會迴歸山神懷抱。我的死,值得!”
宋鈺只能在心中罵着綠竹的愚昧,一個殺手組織供奉的神,居然也有人心甘情願爲之賣命,這等愚昧行爲着實不多,而且這神是否爲弱水首領杜撰都還是未知數。
“就算你眼下能逃脫,但過了今夜你也必將遭受滿城追捕。”綠竹笑得悽美而自豪,這兩種表情居然同時出現,這剎那連宋鈺也覺得眼前這女子很美。
“不困於情,不惑於心。”宋鈺輕輕唸叨着,伸手輕輕捏斷綠竹脖子,隨後看着門口那驚魂未定的三人:“我沒必要向你們辯解,這裡有十餘兩銀子,算着我的酬勞,只請你們幫我一個小忙。”
隨即一個錢袋在夜空劃過,然後精準地落到籬笆的一節藤枝上,系口的身子剛好掛在上面。
錢袋搖擺不停。
宋鈺擡頭看了一眼頭上厚實的黑雲,站在臺階上低着頭,就像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一字一句說道;“麻煩你們通知一下戚紹鬆,就說宋鈺要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