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萬人敵。
西林帝國國主文昌回商被滄瀾大楓斬殺後,西林帝國國力衰落,天闕世家中雲泰、霍華家主想掌控國之神器,傾兩家之力殺入國都,卻被進三十萬大軍圍困,其後項天青臨危受命,悍然反抗最後才成就‘符祖’萬世殊榮,符籙成爲西林帝國國術。
大荒公認的天闕世家家主事世間七大強者,但就是這樣已經半神境界的強者,對上人數龐大的軍隊也只能望而興嘆。
宋鈺一直相信一個真理:大荒沒有絕對的力量!
寰帝、宇王這些曾經縱橫天地三界的狠角色究竟如何隕落已經被埋於塵埃中,但宋鈺確實親眼見證了不可一世的宋時關、若非的兵解,這幾乎是大荒除天闕世家那些老變態意外,最頂尖的人物了,這也更讓宋鈺堅信這個真理。
天衝境的究極在哪裡宋鈺不知道,但他明白當初斬殺烏蠻實在有太多的僥倖,即便是現在兩人再次相遇,宋鈺也不可能獲勝。
在宋鈺現身前,已經有無數殺手前赴後繼地消耗着烏蠻修爲從而隕落在通海河,所以宋鈺從沒想過要正面和一個天衝境高手抗衡。
山下的情形範旭自然知曉,他甚至可以在動念間將太羅救下來,對天衝境來說這不是難事,可是他沒有這樣做,甚至對身後已經出現的黑潮視而不見:“通海河上,你用無數人來消耗烏蠻實力,所以你打算用同樣的方式來對付我?你站在這裡登高急呼其實是爲了將這些人吸引過來,驅狼吞虎,這是夜叉一貫擅長的伎倆。”
說話的當頭,從山下席捲而來的黑潮以兩人爲中心迅速散做數十丈大的圓,將宋鈺二人都包圍在中間。
黑麪罩、黑披風、黑色長劍。
黑色的殺意長風而起,大有和頭頂範旭劍意一較長短之意。
宋鈺確實是抱着這打算,也是他唯一想到能可以制衡範旭,大大方方離開的唯一辦法,只是此刻他眉頭卻是鎖了起來。
範旭毫不在意地笑笑,眼中滿是嘲弄:“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你的意圖來進行。這些被你引來的人是何編制,你可知曉?”
“蒼雷!”宋鈺艱難地嚥着口水,從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不難猜出,這裡每一個人都有着太羅的身手,而且粗略估算周圍不下五十人,這樣強悍的陣容確實有留住範旭的可能:“弱水有四部,分別爲絕塵、蒼雷、夜機以及定嶽。絕塵排列最末,制下成員良莠不齊也是極其正常的,只有晉升入蒼雷纔算進入弱水編制。”
匯聚衆人之力的殺意終於成長爲倚天之劍,遙遙與範旭劍意抗衡。
劍意一旦膠着,便是不死不休的情形,以範旭天衝境修爲自然可以遠走千里,但他若有絲毫退避的舉動,在今後修行中都再無法做到保持劍心圓融、通明的境界,若沒有三五年坐養休想復原。正因爲如此,當初倪雒華在知道宋鈺身份後也敢放言,自己劍心不毀,則能不敗。
範旭劍意一旦被牽制,血肉之軀的範旭在宋鈺看來不過是徒具其表的紙老虎。
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聲名剛顯的夜叉與雌伏數載、,手上已經積蓄了不容小視力量的天目相比較,夜叉顯然是容易對付的,對付範旭也符合弱水的利益,這是宋鈺和弱水達成的暫時同盟。
雖然沒有隻言片語,甚至是在這之前雙方沒有任何交集,宋鈺準確地傳遞出了自己的意圖,而對方也領會到了。
一道淡淡菸圈以宋鈺站立的岩石爲中心無聲無息朝着四周擴散,數千斤的岩石無端地化作粉塵跟隨在菸圈之後化作濃濃的煙塵。
宋鈺如彈丸般咆哮着橫掠而上,一出手便是從烏蠻哪裡偷來的‘撫大頂’。
仙人撫頂,授長生,結生長!
範旭臉色咋變,天衝境強者擁有速度上的優勢不假,但卻不是絕對的。宋鈺一瞬間爆發的速度竟不輸於他多少,掌心彷彿藏了一個小太陽,灼熱的氣浪順着掌心直從頭頂壓來,避無可避下範旭抓起一直提在手上的藤條箱朝着宋鈺這一掌迎去。
“合!”浩蕩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周圍黑衣人齊齊動手,五十餘道顏色各異的劍氣從衆人指尖溢出,在頭頂十丈處匯聚成一道罩子當頭蓋來。
範旭擋下宋鈺這志在必得的一掌,隨後催動劍膽朝着將衆人都罩在其中的真元樊籬刺去。
一劍挑五十。
劍與真元結成的樊籬碰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聲響,身下整座山峰開始搖晃。
範旭一連數劍卻無功而返。
宋鈺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是飄身退後數丈,就差沒有抱着雙臂任由範旭與弱水衆人對抗,只是滿臉憂色地望着頭頂,範旭的劍意已經凝聚爲一道實實在在的古樸長劍,從九天之上垂直刺來,挾漫天雷火在空中某透明處發出沉悶的聲響,但卻不能建立寸功。
“這是你要的結果?“範旭臉上浮動着譏笑,這表情讓宋鈺幾乎認爲自己幹了一件世上最愚蠢的事,連範旭的長劍都不能破開這五十人合力設下的禁制,他自然也做不到。
他們,都成了甕中之鱉。
弱水和夜叉之間從來沒有和諧相處的說法。
所以他主動示好,讓範旭放開手腳去刺破這禁制。
範旭又刺了幾劍,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撤回長劍:“這是我想到的最保險的辦法。“
“什麼意思?”宋鈺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朝弱水衆人和他二人隔離起來的真元樊籬飛快瞟了兩眼,不解地問道。
“連我長劍都無法破開這禁制,你自然就逃不出去。”勝券在握的時候範旭也不吝嗇自己的唾沫:“現在的你就是甕中之鱉,我完全有時間和你慢慢聊天,知道所有我願意我和我感興趣的事。”
宋鈺知道自己擔心終於變成現實,沒想到自己也有自作聰明作繭自縛的時候:“這些人不是弱水的殺手,其實也是你手下的人?”
“用天目的人如何能騙得了你?恐怕在這些人還未露面就被你察覺,雖然被你逃脫的可能能很小,但我確實是一個不喜歡意外、不喜歡冒險的人。”
“世上的局從來都不是天衣無縫的。”宋鈺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慌:“看得出來外面這些人對你同樣不放心,所以將你的劍留在了外面。看情形在你我未分出勝負前他們沒有出手的打算,天衝境在這有限的範圍並不能發揮出絕對的優勢。”
“既然我叫他們來,自然是相信他們的。”範旭擡腳一步,整個人都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衣服上隨意擺動的褶子也活了過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挾風帶雨的霸道,甚至是連前一刻盛氣凌人的劍意也在這一擡腳之間轉化爲無邊的灑脫與風流。
僅僅是一小步,卻徑直跨破一丈於長的坎坷山路,直接出現在宋鈺面前,擡掌請拍。
宋鈺一瞬間將真元提升到極致,手上一毫釐之差迎上去卻終究沒辦法攔住這看似雲淡風輕的一掌,但落在胸口卻不亞於整座山壓來。
飛退,咯血。
隨着宋鈺飛退之勢,身下山石出現一道如被犁過的深溝,狂暴的真元在一瞬間將無數植被、岩石碾成粉末。
“居然讓你挺下來了,你這不是完骨期的修爲!”範旭驚訝地咦了一聲:“出刀吧,不然你連一絲機會也沒有。”
“玩弄權術心機的人從來都不能醉心於修行,笑傲凌滄海被你練得這般不倫不類也在情理之中。”宋鈺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氣,被擊飛的那瞬間他手已經摸到刀柄,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打算,改爲用真陽炁去硬抗範旭這雷霆一擊。
體內真元翻滾,從丹田內衝撞而出如蛟龍般朝着腹肋骨背脊飛竄,以前那種極致的陽剛中多了一絲陌生,這道力量很微弱,就像藏於鯉魚魚身兩側的線筋般晦暗不明,但宋鈺還是很清晰地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範旭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宋鈺,眼神中藏着的東西卻不像他言語中那樣輕鬆,宋鈺纔剛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第二擊隨即拍至。
宋鈺再次倒飛出去,直直地撞在身後真元樊籬上,然後又被結結實實地反彈回來,撞落在地上。
第三擊搖曳而至,這一下範旭終於不再是手掌。
五指間各射出五道劍氣,其中四道斬向宋鈺四肢,獨留最後一劍直襲頭顱。
五道劍氣一打出範旭立即向相反的方向飛退,直到後背抵在另一端的真元樊籬上才停下來,看着宋鈺艱難地躲避劍氣,但還是有兩劍落在他左腿和右胳膊上,心頭最後一點擔憂也消失:“連魂蟒袍也不再護主,看來天也要亡你。”
宋鈺揉着被劍氣刺中的肩膀,雖然魂蟒袍已毀,但還在發揮着它自身的效力,劍氣僅僅刺入肌膚一點點便被一點點化解,腰後的短刀夜叉開始在匣中輕微跳動,迫不及待要脫殼而出。
範旭不知道自己最凌厲的這五道劍氣反倒是對宋鈺危害最小的,不過他也沒有打算給宋鈺絲毫的喘息,一旦發現魂蟒袍沒有發揮出傳聞中神奇功效,心中唯一的忌憚也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範旭不止一次見識過宋鈺的‘小手段’,所以根本不予他短兵相接,將藤條箱直接拋在地上,雙掌翻飛不休,意圖直接用真元死死壓制着宋鈺,憑藉天衝境的優勢給予打擊。
宋鈺一直處於極其被動中,一記記真元如沉重的鐵錘朝他撞來。
兩人之間每一次的碰撞便有無數真元散逸出來,撞在旁邊樊籬上。透明若無物的真元樊籬上隨即出現漣漪般的波紋,初時如雨滴灑落荷塘,到最後卻已經是芝麻落塵土般泛動着密密麻麻的凹點,前一個凹點還來不及消散立即又被新的痕跡所覆蓋,這些凹點連成了無窮無盡的暴雨。
弱水衆人心若狂潮般驚駭,他們已經看不清被困在其中兩人的爭鬥,只覺得每一個漣漪在樊籬表面泛動,他們佈下的禁制就顫晃不休,就好像有一根絲線系在他們心膽上,一下下地扯動着。
禁制也越發維持得艱難。
“是時候了!”範旭連番的打擊並不是爲殺宋鈺爲目的,從登山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宋鈺身上那如虹氣勢,幾乎就是一個指天持氣虎的不世霸主,所以範旭採用了最保守的方式。
祭出劍氣、力斬雷池、樊籬困人…這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用剝繭抽絲的方式一點點削弱宋鈺的氣勢,事實上從登山的那一刻開始,範旭只出了一劍。
笑傲凌滄海。
以王道制霸道,以風流馭風流。這是‘笑傲‘的核心和總綱。
範旭騰空至樊籬的頂端,此時也是‘笑傲’劍成之時,整個人在空中化作一道磅礴近乎十丈的劍意。
影神一劍,可凌駕浩瀚滄海。
因爲樊籬所致,這一劍劍意、劍氣、氣機都被困在方寸之地,愈發增加了這一劍的威勢。
宋鈺輕微地嗯了一聲,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應和着範旭:“是時候了!”
聲音很微弱,就像腰後的短刀在匣中跳動一般,幾乎若不可聞,但他每吐一個字的時候,後一個聲音總比前一個字要大上些許,而原本一直被範旭打壓的氣勢也如被春風掃過野草般瘋狂生長。
短刀從嗡嗡輕鳴化作一聲響徹蒼穹的炸雷。
刀光如一泓秋水般在山腰上閃現。
整座山峰在腳下劇烈搖晃,所有人驚駭地發現自己如同踩在起伏盪漾的海面上,又或是有黃泉門開,有成千上萬惡魔巨獸被釋放出來,正在腳下的山腹裡揚蹄奔騰。
真元樊籬在轟鳴中炸開,最先被波及的就是遭受真元反噬的弱水衆人,他們被高高拋起又彷彿是下餃子般噗噗跌落下來。
範旭出現在宋鈺原有的位置,信手朝空中一揮,一直盤旋在空中的劍膽化作劍光歡心地奔回手中,只是他臉上表情卻異常凝重:“只聽說有養劍術,今日 你卻讓我刮目相看。你從一開始就故意的,我並未削去你氣勢,而是你將它們偷偷轉移到刀匣中,這也是你一直不肯出刀的原因。”
“禪宗閉口禪,我的拔刀術!”宋鈺隨手丟開在剛纔那一劍之下被震碎得只剩半個刀柄的夜叉,單腳在身前一點,地上藤條箱便被勾得飛了起來直直落入掌中:“如果不借你之勢,我如何能破去這禁制?”
範旭壓根沒聽過禪宗這詞,心中雖有疑惑但也不是問這個的好時候,輕拍手中長劍:“破去禁制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也不見宋鈺如何動作,一柄長弓赫然跳脫而出,宋鈺一氣呵成將弓拉成滿月,弓弦上雖沒有精光縈繞的箭簇,但僅僅是這麼一張滑稽得近乎可笑的長弓卻讓範旭有些發怵,心頭也暗恨宋鈺的狡猾,從頭到尾宋鈺都沒有表現出對箱子太多的在乎,知道最後反擊的那一刻,卻大膽地用一柄隨身兵器爲代價去換回箱子。
這最簡單的計謀偏偏還讓對方得逞。
“看來咱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僵持,不過顯然你輸了,因爲周圍還有好幾十名高手。殺人,他們更專業。”
宋鈺絲毫不放鬆,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範旭身上:“我以爲你不會說這樣無聊的話,因爲你見過它的威力。”
天目衆人重新圍成一個圓,神情肅冷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對圈子裡兩人劍拔弩張之勢也視而不見,其用意也不言而喻,這些人態度也讓範旭微微有些不悅。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是,一道暗紅身影如旋風般順着山路飄來,隨後輕盈地落在範旭旁邊,整個人除了眼眶外,都被包裹在暗紅色的衣袖中,連發色也和衣服渾然一體:“是你無能對付不了他?還是你生了私心,想挾持這傢伙來號令整個影牙?”
範旭瞟了一眼和自己保持至少五丈距離的這個殺手:“這是我的事!還有,爲什麼封昊不來,你又是誰?”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劍收了起來。
“我叫女喬,可以代表封昊大人做主。”紅衣人嘿嘿冷笑:“人言範旭自負,依我看卻是膽小之輩,連帶着將盟友也想得很不堪。就你那破劍光明正大地擺在我眼前,我還不願多看,難道還怕我看出它的破綻來?”
見範旭收了劍膽,宋鈺自然鬆開一直扣着的弓弦,實際上他也不過是虛張聲勢,此刻的他沒有太多神念動用絕情,能拉開長弓還得益於胳膊裡獄龍鬚之力。同時他也在打量着前方這不速之客,從對方行動間散逸出來的真元波動看來,這人竟然也是完骨境高手。
來人雙手各倒提着一根黑漆漆的鐵刺,只是那麼隨意一站卻渾身散發着難以言喻的冷酷,這樣的鐵刺在腰帶上還有三枚,只是比手上的更短几分。
仔細一看宋鈺隨即心頭大震,失聲驚叫:“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