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秋意籠罩了唐凌的內心二十七天。
從山上下來,轉瞬,既入冬。
其實冬季很好,但不可否認的是它代表着一個輪迴的結束,唐凌有些累了,內心充滿了完結感。
這並非他不堅強,只是他還沒有堅強到在如此孤獨的世界,每天都看着心愛的人一點一點衰弱下去,再坦然的迎接她的死亡。
這種痛苦,甚至大過失去婆婆和妹妹的那一晚,唐凌無法再承受第二次。
眼神空洞,腳步也有些飄忽,唐凌直接回到了屋中。
他做不了別的事情,在這個時候只能守在彼岸的身旁,最後的時間軟弱一些,也不算有錯。
唐凌的手指停在了某張歌碟上,他抽出了這張被稱之爲CD的東西,放入了搬到彼岸房間的音響當中。
略微有些哀傷的前奏響起,很好,至少掩蓋住了彼岸一聲弱於一聲,間隔一次長於一次的呼吸聲。
唐凌坐在了彼岸牀邊,攤開日記本。
【第二十八天,雨】
我帶着她來了,然後她沉睡在了這一天,我被絕望所吞沒。一切結束。
接着,唐凌扔下了手中的筆,合上了日記本。
這句話就是他和彼岸最後的痕跡,前提是如果有後來者的話。
窗簾不知疲憊的,依舊飄動着。
窗外是濛濛的細雨,從唐凌下山後,就一直飄到現在,帶來了一陣讓人猝不及防的寒意,也讓唐凌的頭髮和衣衫都帶着潮意。
可誰還會在乎這些?
岸邊的樹茂盛,似夏,遠處湖面漂浮的些許黃葉,似秋。拉過彼岸的手,唐凌低頭沉靜的模樣,似冬。
這就是最後了吧。
歌聲在這個時候,來回的在房間中迴盪:
“如果傷感比快樂更深,
但願我一樣伴你行。
當擡頭迎面總有密雲,
只要認得你再沒有遺憾。”
唐凌點上一支菸,似乎回到了黑暗之港初識的那個夜晚,在那一刻,他掀開了她的面紗....
“如果苦笑比眼淚更真,
但願笑聲像一滴滴吻。
如明日好景忽遠忽近,
仍願抱着這份情沒疑問。”
煙霧升騰中,唐凌眯起了眼睛,他此時好像又站在了黑暗之港沿海那條美麗的路上,彼岸和他擦肩而過,髮絲劃過他的臉...
但下一瞬,她又出現了,出現在他和唐龍的生死擂臺,當他睜開雙眼時,嘴角是彼岸的脣上的溫度...
“任面前時代再低氣溫,
多麼的慶幸長夜無需一個人。
任未來存在哪個可能,
和你亦是最後那對變更。
唯願在剩餘光線面前,
留下兩眼爲見你一面。
仍然能相擁纔不怕驟變,
但怕思念。
唯願會及時擁抱入眠,
留住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度過,
最冷一天。”
‘嘭’,唐凌叼着煙,頭輕輕的靠在了牆邊,一直以爲回憶不多,只是情深。
原來回憶也不少,紛紛擾擾在心中,不是悲傷,只是恍惚。恍惚到所有的回憶竟然開始交錯。
一會兒彷彿是回到了年少時,和姍姍相依爲命的時光,她在自己的背上,在自己的懷中,蹭着自己的耳鬢,喊着‘哥哥’,一會兒又是彼岸看着自己的眼眸,眼中盡是愛慕依戀,溫柔而淺淡的笑着...
在這個時候,唐凌的思維有些混亂,只是覺得一生不長,其實一直都在和彼岸交錯,從兒時,到此時,青梅竹馬,亂世相依,生死與共。
“任面前時代再低氣溫,多麼的慶幸長夜無需一個人。”唐凌的眼眶有些脹痛,但是沒有眼淚,他終於低和着歌聲,終於還是趴在了彼岸的身邊,就像來這裡的第一夜,將頭埋在了彼岸的發頸間。
只是那一夜,彼岸的身體還那麼溫暖,到了這個時候,冰涼到讓人絕望。
唐凌閉上眼,淚水安靜的流,壓抑已久的悲傷讓他忽然就喘不過氣,只能握緊彼岸的手,等待着最後的一刻...
儘管歌聲在不停的迴盪,一切卻有一種沉到最底的死寂感。
唐凌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似乎又看見了夢中的畫面。
“不,哥哥,你騙我。”姍姍轉頭,蒼白的小臉,一步一步的後退,手中是那一朵虛假的四色絨英。
“它們,飛不了多遠。它們太弱小了,就像我...”姍姍淒涼的笑了:“只能永遠的留在聚居地吧?”
狂風襲來,一下子捲起了姍姍小小的身體。
“不!”無論夢到過一百次,上千次,唐凌永遠不能接受這樣的畫面,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姍姍。
在風中,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他,他擡頭,看見了彼岸,她身上穿着姍姍的衣服,就像姍姍被風吹了回來,瞬間長大。
她的目光溫暖,帶着對自己深深的依戀和愛慕。
“唐凌...”她笑着喊着唐凌的名字,然後落地,輕輕擁抱唐凌,蹭着唐凌的耳鬢:“哥哥...”
唐凌微微愣住,然後猛地用力抱緊。
“哥哥,你要送我一朵真的四色絨英嗎?這樣的四色絨英,會飛得很遠嗎?”彼岸靠在了唐凌的肩頭。
“我...”唐凌想起來了,他的確一直在雕琢一朵四色絨英,只是到現在都沒有完成。
他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一場又一場的戰鬥。
他忽然就想起了曾經倖存者日記裡的那一句話‘我才發現我原來都沒有和你一起淋過雨,而如果沒有這場絕望,在我有生之年又會不會想起來和你做這樣一件事情呢?’
而自己不是一樣,爲什麼到最後也沒有送出那一件禮物?!
唐凌鬆開彼岸,他開始有些慌亂的尋找,想要找到那一朵未完成的四色絨英。
可是怎麼找,就是找不到。
唐凌心中充斥着後悔,悲傷,難過...然後他猛地驚醒了。
房間中歌聲還在迴盪,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的暖色光芒淡淡的灑落在房間之中。
竟然,睡着了?
唐凌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下,但下一刻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剛纔在夢中....是不是彼岸在和自己道別?
此時的唐凌無比敏感,他坐了起來,手有些顫抖的放在了彼岸的鼻端。
非常非常微弱的呼吸,可彼岸還活着!
‘呼’,唐凌大喘息了幾下,心情微微放鬆,卻瞬間又沉重了起來,那一刻始終會來,即便不是現在...
可是!
唐凌猛地從牀上蹦了起來,拿出了星隱定維刃,他要找那一朵四色絨英,這件東西一直很重要,唐凌都是隨身帶着的,它就在空間之中。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唐凌打開了自己的空間,但是下一刻,唐凌卻愣住了。
他的空間被塞的滿滿當當,在之前因爲接了很多來自荒島的雜物,土啊,樹啊什麼的,而在邊緣處,還有烏鱧珠的屍體。
**
安葬他吧。
唐凌無法對他提起恨意,若將他對那個星辰議會的女人的愛,類比成自己對彼岸的愛意,是的確無法提起恨意。
倒是因爲自己和彼岸也要面對死亡了,複雜的心情讓唐凌決定完成安葬烏鱧珠這件事情。
將烏鱧珠的屍體從空間中拿了出來,而在這一刻發生了一件小小的詭異事情。
在烏鱧珠屍體從空間出來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爆裂開來,各種雜物散落了一地。
唐凌此時的心情已經很難有什麼別的情緒,但聰明如他,就算不刻意去思考,也很快明白了原因。
烏鱧珠身上應該是有一件同星隱定維刃同樣的存儲類物品,但應該不如星隱定維刃那麼高級,直接開闢了一片異空間。
烏鱧珠已經死了,那件物品不管是沒有了烏鱧珠的能量支撐也好,精神力支持也罷,反正終於失去了效果,爆裂開來,所以裡面的一切物品也散落了開來。
彼岸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埋葬烏鱧珠已經是一件耽誤時間的事情,唐凌也顧不上收拾這些零散的物品。
湖邊。
不到一分鐘,唐凌已經挖好了一個坑洞,一根被掏空的樹勉強算作是棺材,唐凌將烏鱧珠放了進去。
然後站在一旁點上了一支菸。
反正這裡的風景是很好的,安靜的留在時空亂流中的一塊時空碎片裡,湖風樹影下長眠,想必烏鱧珠也不會反對。
事實上,唐凌也選好了自己和彼岸最後要安眠的地方,就是那個山頭。
如果要問爲什麼?答案其實也簡單,湖光山色雖然很美,但唐凌敏感的察覺到那個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像是已經入冬的山頭,才保留着最真實的時間規則?
唐凌想要和彼岸一起,接近真實一點。
叼着煙,唐凌開始用土掩埋烏鱧珠,速度很快,因爲彼岸還在等着他。
這放在前文明如同超人一般的力量,幹這些瑣事倒也挺快,算不算是一件好消息?
很快,一個顯得有些寂寞的小小土包就壘起在了湖岸邊,唐凌靜默的在這裡站了五秒鐘...
就算是最後的送別吧。
接下來的時間,唐凌手中握着一個整理好的小袋子,他想要守在彼岸身邊將這種四色絨英完成。
如果在完成之前,彼岸就徹底沉睡過去了,那也要完成,這朵四色絨英應該和自己一起陪着彼岸。
在唐凌身後不遠處,那個能量罩搖晃的頻率很快,就算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其焦躁的情緒....或許,是知道了唐凌也將赴死?
唐凌帶着抱歉的微笑看了一眼那能量罩,抱歉的笑,是因爲承諾可能無法繼續了啊。
**
回到屋中,夕陽已經快要散去。
屬於夜的墨藍開始在天際暈染開來,沒有關掉的歌聲還在繼續,唐凌站在房間的門口,卻忽然失去了推開門進去的勇氣。
或者,自己不該安葬烏鱧珠?應該一直守在彼岸的身旁?在這樣的時候,怎麼能讓這種事情打擾自己和彼岸?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的時候,人會變得脆弱,且開始充滿了幻想。
就像唐凌會幻想,前文明所描述的死後世界,按照前文明的說法,生前只有足夠善良,在死後才能相對幸福。
他想要做一件善良的事情,用來祝福自己和彼岸,在死後能夠有一些幸福。
手輕輕的放在了門把手上,唐凌幾乎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氣推開了彼岸所在臥室的門。
會不會已經聽不見彼岸的呼吸?
會不會彼岸就在自己離開的這一會兒,就...
唐凌就像一個小男孩兒,一想到就忍不住想要哭泣,他無助的站在已經顯得有些漆黑的房間中,垂着頭,就像在等待着審判...
‘嘶’,輕輕的吸氣聲響起,似乎比之前還有力一些...
‘呼’,接着呼氣的聲音又傳來,間隔的節奏似乎比之前要短一些,不像之前每一次呼氣,都像在散掉自己的生命力...
唐凌猛地擡頭,眼中閃動着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不敢動,他怕自己已經難過到出現幻覺,一走動這呼吸聲就會消失,這美好的幻覺就會破滅。
於是,唐凌就這樣站在幽暗之中,夕陽最後的光芒撒落在他的側影,形成了一個滿是畏懼害怕,又充滿了小心的剪影。
呼吸聲依舊還在唐凌的耳畔響着,一聲比一聲有力,一聲比一聲接近正常的節奏,唐凌情不自禁的開始笑,這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首最美妙的天籟。
這不是幻覺吧?這應該...不是幻覺吧?!
唐凌不敢看牀上躺着的彼岸,而是猛地衝到了音響面前,關掉了音樂!
沒有了音樂的聲音,呼吸聲更加明顯了,這不是...真的不是幻覺!
是發生了什麼?讓彼岸好像好轉了?還是最後的‘迴光返照’?唐凌不太清楚是否真的有迴光返照存在,只是最近都在看前文明的書,描述過這樣的現象...
唐凌不敢轉身,乍喜又悲,患得患失的心情,讓他背對着彼岸,手放在音響的兩旁,眼中不停的滴落着淚水。
他很害怕,就是害怕!就算面對着生死,也從未怕過的唐凌,在這一次面對着生死,怕的到現在都沒有轉身的勇氣。
彼岸的呼吸聲還在繼續。
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迴光返照會進行多久?唐凌心中沒有什麼概念。
可這呼吸已經開始有力,已經接近正常,唐凌卻是聽得出來的。
唐凌屢屢創造着奇蹟,卻並不是一個相信奇蹟的人,因爲他知道在奇蹟的背後,是有着諸多的算計,佈局,不顧生死的戰鬥,還要加上...一些運氣。
彼岸不可能無端的好轉,可事實爲什麼會如此?拋開回光返照這種不能確定的事情,到底會是因爲什麼?
經過了大概七八分鐘的心態調整,唐凌終於能稍許正常的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了。
他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走到門口,一下子摁亮了房間中的燈,然後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齒,再一次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望向了彼岸。
昏黃的燈光下,彼岸睡得很安穩,那有力的呼吸的確就是她的呼吸聲,而她之前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也已經好轉了一些,儘管依舊是蒼白的,但脣上莫名的多了一些血色。
唐凌的視力一向是出色的,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難以置信,他竟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是錯覺。
他又小心翼翼的走近彼岸,靠了過去,鼻尖距離彼岸不到五釐米的近距離觀察着...
呼吸聲,沒有錯。
臉色變得好了一些,沒有錯。
手輕輕的觸碰着彼岸的臉頰,微微恢復了一些溫度,沒有錯。
重要的是,唐凌現在的精神力已經恢復到了一定的水平,他察覺到了,彼岸的生命力沒有再流逝了...
沒有!再流逝了!
唐凌沉默的看着,看着...忽然支撐着身體的手臂一軟,一下子從牀上滾落了下來。
唐凌擡起手臂,捂着眼睛,想要笑,卻忍不住一個人躺在地板上,開始大聲的哭起來。
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那麼放肆的哭過吧?但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因爲彼岸她沒死,彼岸要活過來了!
沒有人知道這孤寂的二十幾天,是要靠着多大的堅強才能走到這最後的時刻。
唐凌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在二十幾天磨礪的,再不似當初。
唐凌認爲自己在這二十幾天,走過了最漫長的成長,這一刻他才成熟了。
他的身上多了一些不一樣的光芒,對生命或許更加柔軟溫暖了一些,對生死看得更加通透滄桑了一些,而對在他人生的色彩之中,則多了大片的灰色,再沒有那麼黑白分明。
灰色,也很好。
實際上,灰色是溫暖的顏色,不是嗎?
唐凌在這些日子裡想念人羣,於是他開始隱約的觸摸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想要的方向。
唐凌在這些日子受着愛人生死的折磨,他開始敬畏生命。
唐凌在這塊時空碎片中,接受了一次最大的磨礪,最有意義的磨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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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唐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從藤上摘了一顆西紅柿,扔給了彼岸。
紅彤彤的西紅柿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彼岸笑着接過,在布裙上隨便擦了擦,便咬了一口。
很甜,還有些許的果酸味,這美好的滋味讓彼岸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又咬了一口。
“好吃嗎?”唐凌嘴上也叼着一顆西紅柿,蹲在了彼岸的身旁。
“嗯。”彼岸點頭,伸手摸了摸唐凌的頭髮,就像在撫摸一隻大狗。
“我種出來的,一定不會差。”唐凌大口的吃着西紅柿,不忘順手給彼岸擦一擦嘴角流下的汁液。
不過唐凌那狼吞虎嚥的吃相,手上早就都是西紅柿的汁水,越擦把彼岸的臉就弄得越髒。
“你故意的?”彼岸挑眉。
唐凌一口吞嚥下了口中的西紅柿,轉頭很無辜的問道:“故意什麼?”
看着彼岸的花臉,眼中卻是隱忍不住的笑意。
“哦,沒什麼。”彼岸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好像相信了唐凌,但是下一秒卻把手中剩下的西紅柿都抹在了唐凌的臉上。
“你這是浪費食物!”唐凌義正辭嚴的指責彼岸。
彼岸卻突然靠近了唐凌,伸出舌頭在唐凌的臉頰舔了一下,然後在唐凌的耳邊小聲問道:“這樣,還浪費嗎?”
彼岸的呼吸就這樣炙熱的環繞在唐凌的耳畔,唐凌臉紅的要命,低頭,又是那樣羞澀的模樣。
卻又忽然猛地擡頭,捧住彼岸的臉,吻在了她的嘴角。
這一次是彼岸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唐凌骨子裡又悶又羞澀,這樣的大膽倒是第一次呢。
還沒等彼岸回過頭,唐凌已經跑開了,裝模作樣的在地裡又收起了西紅柿。
“喂...”彼岸覺得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氣。
陽光下,唐凌轉頭對彼岸微笑:“是西紅柿味兒的。”
彼岸不說話了,單手托腮看着陽光下唐凌的笑容,這個少年很帥氣呢,好喜歡他。
唐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一再回頭,一再的偷看彼岸,一再低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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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黃昏。
在清澈的湖水中,將手和臉洗乾淨,唐凌無奈的看着耍賴的彼岸,卻又仔細的幫彼岸也擦乾淨了臉和手,然後牽着彼岸的手,踩在岸邊清淺的湖水中,散步。
風,輕輕的吹着唐凌額前的頭髮,也吹着彼岸的發端,兩人走在陽光中,就像一副畫。
大半年了。
來到這塊時空碎片中,眨眼就過去了大半年。
時光流淌的很快,卻又讓人渾然不覺,偶爾翻書時,彼岸腦中總會出現一句詩‘春眠不覺曉’,這樣的時光是不是就充斥着這樣的味道呢?
在這個地方,彼岸很安然。
她永遠也忘不了,她睜開雙眼時,轉頭就看見唐凌溫暖的笑容,在他身後是一扇巨大的窗戶。
窗外,春意盎然,湖光山色。
是夢?或是已經進入了死亡的世界?
彼岸有些不清楚,這種安靜和幸福不會出現的吧?可是,唐凌卻把她從牀上一把抱了起來。
“你的身體,現在沒有問題了,相信我。”唐凌的語氣堅定。
“你早就該出來看一看了,我一個人寂寞了好久,等了你好久。”唐凌的語氣開始有些委屈。
彼岸完全弄不清狀況,就被唐凌帶到了屋前的院子,被小心的放在了一張柔軟的單人椅中。
而唐凌呢,整個人已經蹦到了院子裡。
“你看,這是我種的西紅柿,知道嗎?西紅柿,前文明一種很好吃的,嗯,水果?這個不重要!”
“你看,這是小白菜,這段日子,我常在院子裡扯上兩把,給你煮湯。”
說到這裡,唐凌望着彼岸:“要補充維生素的,知道嗎?”
“這是果樹,我在別人家院子裡偷來的,目測是蘋果?”
“這是...”
唐凌不停的給彼岸介紹着,語氣裡帶着炫耀,樣子非常的興奮,像是要把許久都沒有說完的話,全部都說給彼岸聽。
彼岸一開始的神情是迷茫的,然後略微有些吃驚,最後就變成了甜美溫柔的笑容,靜靜的看着唐凌。
而唐凌在這個時候,又蹦了回來,看着彼岸:“我沒有荒廢時間,我厲害嗎?”
“厲害,原來當農夫也那麼厲害呢。”彼岸笑。
“你就是那麼喜歡誇我。”唐凌有些不好意思的抓着後腦勺。
彼岸在這個時候卻一下子抱緊了唐凌:“我們在哪裡?我是在做夢嗎?還是...”
唐凌臉上的笑容和羞澀一下子消失了,也反手抱緊了彼岸,聲音變得平靜了下來:“我們,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可能,回不去了。”
“那很好。”彼岸閉上了眼睛。
“嗯,很好。只是纔來的時候,你一直昏迷着,差點就...”唐凌的雙手力度加重,想起來那種感覺,如今的心還會抽痛。
他抱得彼岸都有些疼痛,可是彼岸沒有說話,她現在已經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一切的情況。
“我很害怕。”唐凌擡頭,看着彼岸,眼眶忽然有些泛紅。
這樣的唐凌,有些陌生呢?彼岸伸手,指間輕輕的觸碰着唐凌的臉。
唐凌笑:“不過,現在一切都好了。”
“是的,一切都好了,我不死了。”彼岸忽然衝着唐凌,略帶調皮的笑。
“是啊,你不死了!”唐凌歡呼,再次一把抱起彼岸,忍不住轉圈。
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像是從地獄來到了天堂。
“我餓了。”
“我給你做飯。”
“唐凌這樣的人,還會做飯啊?不是隻會戰鬥嗎?”
“戰鬥也很厲害,我每天都有修煉,我比以前還厲害呢。”
**
‘噗嗤’一聲,彼岸忽然笑出了聲,已經甦醒了三個多月,想起才醒來那一幕,卻還歷歷在目。
時光終究還是不覺啊,和唐凌在一起的日子...
“你笑什麼?”唐凌轉頭,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沒笑什麼啊,累了,我要休息。”陽光已經不是那麼刺目,接近傍晚,已經變得柔和了起來。
“你壯的就和一頭母兇獸一樣,這就累了?”唐凌揚眉,他說的是實話,彼岸恢復了生機以後,已經能夠慢慢的吸收一些充滿了能量的東西了。
唐凌對彼岸不會吝嗇,荒島島主留下的資源,加上他之前儲備在空間內的資源,非常的充足。
所以,彼岸每一天都過着比外面的那些頂級貴族還奢侈的日子,的確很強壯啊...
不可能走那麼一會兒就累了!
彼岸簡直無語,在唐凌腦中,估計男的,女的都是一樣,都是哈士野豬,吃了就壯!
至於撒嬌什麼的?那是什麼外星語言,不理解。
但彼岸是誰?是女王啊!她懶得和唐凌廢話,乾脆走到了唐凌的前面,強行的拉着唐凌,在一處斜斜的,伸到水面的樹幹上坐下了。
唐凌反抗無效!
湖水很清涼,湖風很舒緩,彼岸用腳撥弄着湖水,略微有些遺憾,在這湖裡除了一個蛋,就沒有別的生物了。
那蛋是什麼?是唐凌這個‘當媽’的,喂出來的蛋,說是一頭超階兇獸重生了,變成了一個蛋。
好吧,唐凌既然這樣說,那就這樣吧。
彼岸是相信的,反正不管世界和時代如何荒謬,只要唐凌是真的,就好了。
看着彼岸撥弄湖水很好玩的樣子,唐凌也開始撥弄,可惜他不懂掌握力道,一撥弄,立刻水花四濺。
“停下。”彼岸轉頭,斜了一眼唐凌。
“哦。”唐凌很聽話。
彼岸靠在了唐凌的肩頭,唐凌則摸出了一支香菸點上,看着佈滿了夕陽的天空,他等待着星空的出現。
在這裡,能看見星星,總覺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準備好了嗎?”彼岸倚在唐凌的肩頭,有些懶洋洋的問到。
“什麼準備好了嗎?”唐凌根本就沒在意的樣子。
“我是說,正式進階爲紫月戰士。”彼岸看着遠方,輕聲的說道。
“你說那個啊,哪天心情好了,就進階吧,我無所謂的。”唐凌腳指頭彈了一下,濺起幾朵水花。
“這可不像你,以前你可是...”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唐凌很輕鬆,他是真的輕鬆,吐了一口煙。
“可我們總要出去的,不是嗎?”彼岸擡頭,看着唐凌。
“你想出去嗎?我覺得這樣也很好。”唐凌是認真的。
彼岸沉默着,不再說話,而是再一次懶洋洋的靠着唐凌,過了許久才說道:“要出去的吧,在外面還有那麼多牽掛你的人,那一天韓星啊,洛離啊,胖子啊,你忘記他們難過的樣子了嗎?”
“叮鈴,叮咚會不會哭呢?黃老闆又怎麼想呢?”
彼岸的話像是囈語,可唐凌卻皺起了眉頭,他握緊了彼岸的手。
“對自己出去這件事,有些不安嗎?”彼岸問到。
“不是,我沒有放下修煉。反而是因爲起起落落幾次,能量一再累積,又一再被耗空,身體,身體也像被重新錘鍊了一番...變得比任何時候都紮實。”唐凌沒有說謊,破而後立,的確爲他帶來了好處。
充足的能量供應,又讓唐凌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每天只管突飛猛進。
不僅如此,這裡安靜悠閒的生活,讓唐凌有了大量的時間來研究一些別的。
從夢之域換出來的那些書,在這個時候就成了最大的消磨。
戰技,修煉心德,世界格局...等等,唐凌現在所累積的,比任何時候都豐富,他現在的戰鬥力更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強大!夢之域出品的東西,會差嗎?全部都是精品。
最重要的是,唐凌在夢之域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換取了一卷竹簡,那竹簡平平無奇,名字就叫《鍛.眼》,卻沒有想到這本鍛眼,竟是全世界,不,應該全宇宙最適合他的書。
它是什麼?它其實講解的,就是唐凌從出生起就伴隨着的能力——精準本能!
通過它,唐凌才瞭解到——精準本能真正的名字,根本就不叫精準本能,而叫‘靈眼’!
字面意思就是靈魂的雙眼。
這雙眼睛是真實之眼,洞悉之眼,透徹之眼,錘鍊這靈眼到了高深處,它就會變得真正真實起來,開始洞悉一切,繼而看透一切。
就包括——任何的法則!
看到這些講解的時候,就算處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唐凌也是心跳震驚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能力豈不是無解?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任何的天賦能力在他面前都是無用的,因爲他的雙眼可以破解其本質。
如果自身能力夠強,他完全可以複製任何能力,因爲——看透了本質,而所有的本質不都是能量嗎?
‘能量可以幻化萬千,能量守其恆。’
‘所有法則,都是能量的演變。’
‘靈眼看透能量的僞裝。’
這幾句話,就是對唐凌想法的印證!鍛眼上清楚的記載。
唐凌迫不及待的看下去,然後他震驚的發現,鍛眼上所講的修煉方式,竟然和黃老闆教給他的雷同。
不同的只是,在鍛眼上,錘鍊靈眼的方式更加的完整,而黃老闆教給他的只是其中的部分。
這一點發現,讓唐凌陷入了沉思。
從遇見蘇嘯叔以後,其實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吧?蘇嘯叔讓他找零,陰差陽錯卻是黃老闆在教導他,而且是往着正確的方向教導...
這一切的安排,純粹是巧合?唐凌是絕對不相信的。
那安排的人,還能有誰?是...父,不,唐風嗎?
唐凌沒有想太多,畢竟已經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紫月時代的一切都似乎與自己沒有關係了。
唐凌缺乏鬥志,是因爲他很滿足就這樣和彼岸在這個地方相守...
他還沒有開始鍛眼的修煉,這修煉難度非常大,在這時空碎片中很難實現。
但唐凌也知道,如果他想的話,在這裡也並不是沒有辦法,結合荒島島主對這塊時空碎片的猜測...其實,這裡是最適合修煉的地方啊!
“在想什麼?”唐凌的沉默,讓彼岸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沒想什麼,只是有些餓了,我們回去吃飯吧?今天晚上,說好要看一部電影的。”唐凌拋開了腦中紛紛擾擾的想法,回頭對彼岸輕鬆的笑。
“好吧。那走之前,你不看看你的蛋?”彼岸問了唐凌一句。
“我..的蛋?”唐凌忽然覺得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彼岸是女孩子,不太能夠理解唐凌爲什麼又害羞了。
唐凌肯定不可能多說,他怕被打。
一躍入水,唐凌潛入湖中,真的去看那個...蛋了,彼岸看着唐凌的背影,眼神忽而變得複雜了起來。
有點點哀傷,有點點不捨,還有一些失落。
實際上,這裡的日子真的很好呢。
**
電影結束。
一部據說在前文明也是非常受人歡迎的經典《約翰的救贖》,很好看。
彼岸拉着唐凌興奮的討論了好久的劇情,這纔在沙發上,沉沉的睡去了。
唐凌靠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很久彼岸的睡顏,這才放心了下來,將彼岸抱去了她的臥室,爲她蓋好了被子。
不知道爲什麼,是留下的後遺症吧?唐凌總是有些害怕彼岸沉睡,他必須看着彼岸睡得安穩,呼吸平穩才能完全的放心。
他甚至養成了一個習慣,每一天醒來,首先要衝進彼岸的臥室,確定彼岸安好。
他怕一醒來,彼岸就不見了,一切都只是夢。
彼岸後來似乎知道了唐凌的這點心思,每一次都會提前起牀,披着衣服在牀上看書,等到唐凌衝進來,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夜,變得安靜了下來。
唐凌沒有離開彼岸的房間,而是從隨身的袋子裡,掏出了工具和材料,開始繼續的完成那朵四色絨英。
既然彼岸已經沒事了,既然他又慶幸的獲得了悠長的歲月,那麼這一朵四色絨英一定要是精品。
現在的唐凌貯備豐富,身上既有超合金,還有超階兇獸的骨頭,另外還有相關的書籍,在夢之域他可是兌換了陣法一類的書籍。
他要爲彼岸做一朵獨一無二的四色絨英,要能保護彼岸,要能讓彼岸隨時戴在身上,都能增加她的美麗...
他要傾盡畢生所學。
唐凌無比認真的雕琢着,時不時的會轉頭看一眼彼岸,彼岸睡得很安心,四肢都舒展開來,掛在脖子上的那顆珠子也滾落到了一旁。
看着那顆珠子,唐凌心裡頓時充滿了感激之意,那就是彼岸能夠死裡逃生的關鍵。
這顆珠子來自於烏鱧珠,唐凌驚人的記憶力不會出錯,在那一天混亂的海戰中,彩舞珠撈起了還未死去的烏鱧珠,就是將這顆珠子塞入了他的口中,然後烏鱧珠才恢復了過來。
之前,唐凌沒有在意這顆珠子。
第一是因爲在當時的情況下,唐凌也沒有注意到那麼多細節,珠子究竟是回到了彩舞珠那裡,還是被烏鱧珠收起來了,唐凌不清楚。
第二是因爲人魚族的東西,對人類是否有效?再來,這顆珠子究竟是刺激的作用,還是恢復的作用,唐凌也不能確定。
最後則是因爲,唐凌覺得海神之淚就是最好的恢復物品,那顆珠子能和海神之淚相比?
唐凌畢竟不是神,他只是一個聰明的近乎於妖的少年罷了。
“看來,一個善念...”唐凌沒有說下去了,他始終還是沒有辦法去相信一些不能確定的虛幻的東西。
即便,這一次的死裡逃生,的確和他臨時起意的善念有着莫大的關係。
他想要烏鱧珠死後能得到一個安息之地,結果烏鱧珠卻‘回報’了他這顆生命之珠。
似是感謝唐凌的善良,又似是抱歉,被愛情矇蔽了雙眼的他,將唐凌和彼岸逼到了這般地步。
有些事情,真的解釋不清。
唐凌起身,將滾落到一旁的珠子又重新放進彼岸的睡衣裡,他不能放心這顆珠子遠離彼岸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他永遠都記得,在那一刻昏暗的夜裡,他轉身發現彼岸開始好轉時的驚喜。
他開始瘋狂的尋找原因,最終在烏鱧珠掉落的那一堆雜物中,確定了是這顆珠子時的心情。
這讓唐凌對一切,又有了一些註定的感覺!因爲那顆珠子剛好滾落在彼岸的牀邊,是所有雜物離彼岸最近的一個。
如果遠一些,還有沒有效果?唐凌記得,彩舞珠那個時候可是把珠子塞入了烏鱧珠的口中...
唐凌也想試這樣,但好轉的彼岸,似乎可以表達一點點自己微末的意志,她有些抗拒。
於是,唐凌就做了一條項鍊,將珠子掛在了彼岸的胸口。
這是有效的!非常有效!唐凌理智的判斷,讓他抓住了這唯一的機會。
自從珠子掛上去以後,彼岸就一天好似一天,慢慢的,能夠吃一下帶能量的食物了,慢慢的,會睜開眼睛,會動一動四肢,雖然意識還沒有清醒...
唐凌很怕彼岸昏迷了太久,大腦機能受到損害,沒有想到這顆神奇的珠子,又或者是營養一直在補充着的原因,而且是來自紫月時代的純淨能量,彼岸恢復的非常好,身體甚至比昏迷之前還要好...
唐凌感激這一切,而不管如何,他對於善...這個在紫月時代很陌生的字眼,也有了新的認識。
珠子被放了回去,唐凌卻愣了好久。
彼岸睡衣胸口前的雪白,放珠子進去時,那種心跳...沒有辦法,到底也是一個正常而熱血的少年。
只是...有的事情,唐凌有自己的堅持,不應該是現在吧。或許,彼岸...
彼岸會想這樣的事情嗎?唐凌吞了一口唾沫,乾脆的收拾好一切,走出了屋子。
院外,星光燦爛。
這個時候的安靜,讓唐凌終於可以沉下心來想一些事情了,就比如說關於進階,關於這一塊時空碎片。
倖存者的日記,他和彼岸一起看完了。
實際上,這個倖存者堅持了一年半的時間,終於還是崩潰了。
他選擇了用一個他發現的秘密,最終讓自己結束。
在最後一篇日記裡,他寫到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過,從現在這裡的一切來看,他成功了,他所發現的那個秘密是真的。
‘叮’的一聲,唐凌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這是倖存者留下的一個很有趣的打火機,開蓋時‘叮’的一聲,讓唐凌覺得很好聽。
如果真的能出去,就帶上它吧。
唐凌望着打火機的火焰發呆,過了好幾秒,才點燃了手中的香菸。
這個秘密是什麼呢?說出來也是遠遠超出了人類認知的,不管是前文明的人,還是紫月時代的人。
那就是這個地方,在每年的最後一天,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一切還原。
這是唐凌能想出來的,最簡短直接的解釋了。
如果要讓它變得容易理解一些,那把這塊時空碎片就像是一個效果很強的冰箱,‘凍’住了這裡的一切。
也就是說,這裡的一切只能在一年的時光中循環,一年以後,一切又會恢復原樣。
這很難理解,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唯一能夠避開那一股力量的,就是在那個山頭,所以那個山頭的時間和山頭以外的時間是錯開的。
山頭那一小片空間,是正常的時間規則,或者說是以前這個地方原本的正常時間。
山頭以外,則是以‘一年’爲單位的時間,一年過後,一切歸零。
這個歸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歸零,舉一個簡單例子,就像唐凌曾經在超市裡拿走了五包香菸,在那股力量過後,那五包香菸就會整整齊齊的再次出現在那裡!
這是違背最基礎的物理理論的,時空法則的錯亂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唐凌也無法解釋。
永動機?取之不竭?絕對不是這樣解釋的!
按照荒島島主的說法,這只是時光回溯的力量,人在這片空間和在夢之域有些類似,卻又不完全相同,並非真實確實的存在。
這話很難理解,至少唐凌是理解不了。
在他的理解之中,只知道在這片時光碎片中,唯一適用於他和彼岸的‘真實’之地,只有那一小片山頭,出於的希望也在那裡。
這裡並不是可以長久的呆下去的,沒有什麼東西會成爲永恆。
時光回溯的力量也是有限的,當它耗盡的那一天,便是這塊時空碎片崩塌的時候。
雖然就連荒島島主也判斷不出究竟何時崩塌?畢竟它是在一股巨大的時空能量之河當中...
大有可能,唐凌耗盡一生,這裡也不會崩塌。
唐凌沉思着,幾隻螢火蟲在唐凌不遠處的草叢中飛舞,然後飛到了唐凌的面前。
在這裡,唯一能存在的生命是昆蟲。
不要說唐凌,就連荒島島主也沒有猜測出原因...不過,在這樣寂寞的地方,唐凌很珍惜這些蟲子,生命的氣息是寶貴的。
看了一會兒螢火蟲,唐凌又開始回想彼岸的話。
沒有觸動?完全不牽掛?那是假的。
如果這些不足以成爲唐凌想要出去的動力,那麼來自於內心深處的一種,唐凌也說不出的急迫感,卻越來越清晰。
它似乎要吶喊出聲了,但是究竟是會喊什麼呢?
唐凌攤開四肢,仰頭看着閃爍的星空,那些事多少億年前的星星呢?被投影在了這片時空碎片中。
而他和彼岸,究竟是在這裡安靜的老死,消逝?還是成爲能夠在漫長時空中,有自己光芒的星星?
彼岸怎麼想?她有着不輸給自己的強大天賦!她絕對不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她或許也想要光芒?
唐凌覺得下午彼岸的話,或許是一個答案。
他掐滅了香菸,決定了,明天就進階成爲紫月戰士。
彼岸也是,她的累積也足夠了。
按照荒島島主的說法,在這時空碎片中,有一個外面的世界絕對沒有的巨大優勢——就是時空法則。
選擇在那個山頭進階,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是這樣的嗎?唐凌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不知道爲什麼,在決定了要出去了以後,內心深處那個隱秘的小火苗‘忽’的一聲就燃燒了起來。
他由衷的感覺到快樂,然後他忍不住就笑了。
彼岸其實沒有睡着,在唐凌離開以後,她就睜開了眼睛,透過她所在臥室的巨大窗戶,她剛好能夠看見唐凌坐在院子裡的側影。
她看着唐凌點菸,看着唐凌沉默,看着唐凌皺眉思考,然後看着唐凌伸了一個懶腰,側顏的微笑。
最重要的,即便隔着距離,即便只是一個側顏,她也能看見唐凌的眼中有光。
她其實...明白,就算沒有任何原因,唐凌也不是那種能被束縛的人,把他困在這裡,實在太可憐。
唐凌是那種要升上天空,潛入深海的,華夏傳說中的龍,他要自由的翱翔,他註定在這個時代會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沒有誰,就算是自己能成爲阻止他的理由。
就算能夠阻止,綁住他在這裡,自私的讓他陪着自己過完一生,卻也是扼殺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拿走了他最閃光的一半生命。
彼岸不會這樣做,她都明白的,唐凌看似被動,在內心深處有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主動,也可以稱之爲野心。
“其實...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哥哥...”彼岸微微伸出手,手的影子輕輕的放在唐凌側影的背後,似在支撐着唐凌。
怪不得一見就悲傷,一思就依戀,兒時的相依爲命,耳鬢廝磨就算是記憶被扼殺,在靈魂深處的情感又怎麼可能被扼殺?
愛上唐凌不是理所應當嗎?自小他就是自己的英雄,最崇拜的身影,最有安全感的懷抱都是他給的。
哥哥什麼的...彼岸從未在意,反正沒有血緣關係,哪裡會有負擔?這一點,彼岸和唐凌倒像是真的兄妹,別人的目光與自己何干?不損害別人,卻也絕對不會爲難自己,這就是態度。
倒是慶幸,從小可以和他一起這樣長大,感覺他的生命自己沒有錯過多少時光呢...
彼岸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她忽然想起了兒時的一件往事,以後也絕對會拿出來問一問唐凌,那個時候的他是認真的嗎?
彼岸的眼神有些模糊了。
她彷彿看見了兒時的聚居地,看見了那矮小的荊棘叢,風吹過的草叢,還有那小丘坡那濃重卻又迷人的一片紫。
已經忘了是爲什麼而哭泣了?只記得唐凌蹲在自己身旁,用一塊肉食,和幾朵小野花鬨自己的笨拙。
抽噎着趴在他的懷裡,終於還是被他哄好,笑得很開心,獎勵一般的說:“哥哥,我長大了,要和你結婚。”
“哥哥和妹妹是不能結婚的。”唐凌揉她的頭髮,將她抱起,準備回家。
彼岸撇嘴,又開始哭泣:“我就要和哥哥結婚,我就要...”
唐凌有些手足無措,怎麼安慰都不行,最後只能拍着彼岸的背:“好,結婚吧,反正...反正我都是叔叔嬸嬸收養的,我們也不是有血緣關係。”
彼岸在牀上,用被子捂着嘴,笑得很。
這個傻子,爲什麼在那個時候就那麼認真?如果沒有記錯,自己那個時候就只有四歲?他和自己說沒有血緣關係?他是認真的?
彼岸的眼中有光。
手指擺動,開始不自覺的撫摸着唐凌側影的臉頰。
“我可是記得你最後的話哦,傻子...”彼岸忍不住自言自語。
那最後的對話是什麼呢?
“哥哥,什麼是沒有血緣關係?”
“就是說,我們不是一個爸爸媽媽生的,但我還是你的哥哥。”
“哦,那這樣就可以嫁給你嗎?”
“應該?沒有問題?”
“那哥哥,你說話要算話,不許騙我。”
“嗯,不騙你。”
“我們拉鉤。”
“拉鉤...”彼岸勾動着自己的手指,似乎還能記得那一天拉鉤時,唐凌大拇指蓋上來的溫度。
擡頭,唐凌卻不見了,倒是門外響起了唐凌的腳步聲。
彼岸趕緊拉過被子,躺好,裝睡。
唐凌走進屋中,詫異的覺得彼岸的呼吸有些急促,畢竟一切都逃不過精準本能。
彼岸又有什麼問題了嗎?唐凌幾乎不加思考的衝了過去,趴在了彼岸上方,摸摸她的心跳,仔細的感受彼岸的生命力是不是又在流逝...
生命力沒有流逝!可是,心跳怎麼那麼快?
唐凌在上方久久的凝視着彼岸,彼岸的臉開始快速的泛紅,唐凌全身發燙,幾乎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靜默的十幾秒後,唐凌的心跳也快到臨界點了,他低吼了一聲,才從彼岸的牀上離開。
“彼岸,我決定了。我明天就進階,你也要,你也是,知道嗎?”唐凌故作淡然。
彼岸忽然覺得無比的氣惱,坐起來:“你進來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個嗎?”
“不然呢?”唐凌想不出來自己還應該說什麼?難道彼岸裝睡,是爲了有什麼話對自己說嗎?
“沒有,我困了,想要睡覺。”彼岸躺了下來,但實在很生氣,乾脆抓起了枕頭,直接砸向了唐凌。
唐凌肯定可以躲過去,但他沒有想過要躲,被砸的莫名其妙,但又不太敢惹彼岸,只能嘀嘀咕咕的走了。
關門,在門邊唐凌露出了一絲微笑,不管未來如何,在什麼地方,總是有彼岸在,不是嗎?
“傻的。”與此同時,彼岸也輕輕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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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靜好,在唐凌經過了巨大的折磨,成長以後,終於像被老天爺憐惜了一般,賜予了唐凌。
唐凌在那塊時空碎片中,到現在爲止,已經呆了217天。
可是那裡的時空法則是混亂的,在紫月時代的正常時空中,距離唐凌失蹤已經過去了兩年還多一些。
這從本質意義上來說,對唐凌是不公的。
就像同爲一個起跑點的天才,別人無端比他多了一半還多的時間。
而偏偏這一批天才,是紫月時代以後,人類出現的最強一批,且數量也超過以往任何的時候。
他們註定耀眼。
唐凌這個名字,如同劃過的流星,即便劃過天空的時候再燦爛,不能停留,就終將被遺忘。
現在,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記得唐凌的人還有多少呢?
風雪中,韓星抓起了一把地上的雪,顧不得有沒有污染,就塞入了口中。
鋼鐵血城之外,也被稱之爲塞外。
在這裡任何的存在都充滿了未知性,任何的生物都不容小覷,而任何一點點細節,都可能成爲致命的存在。
可爲了活下去,爲了完成一個軍人該要完成的任務,有時又不能不在極限的環境下,做出種種危險的選擇,就像現在吞下的這口雪,如果不吞,就會被渴死。
一口冰涼的雪化爲了水,被吞嚥了下去,韓星感覺乾渴的身體似乎好了一些,連帶着感知精神都再次能夠集中起來。
他帶着小隊在這裡埋伏了三天,只爲了等待地下城的一支小隊,傳聞中這支小隊身上有着對人類至關重要的情報。
消滅這支小隊,俘虜小隊的重要人物,截取情報,這功勞必須拿下。
韓星靜靜的趴在雪中,悄悄的捏緊了拳頭,他這次行動其實是秘密行動,既沒有上方的指令,還違背了原本的任務。
但是必須這樣選擇,在鋼鐵血城的日子,不,應該是在兩年多的時光中,韓星的內心一直都憋着一股巨大的無名火。
而並非單單他一人,就是他這支小隊,所有的十二名隊員,心中也充斥着無名火。
世界改變很大,如今的世界格局已經遠不是當初的那個世界格局。
十大安全城勢力沒落了。
因爲傳言十大安全城的城主其實都已經失蹤了,很大可能是他們集體去尋找一處秘地,然後已經身死了。
十大勢力當然極力否認這個傳聞,甚至十大勢力中的翰皇還連同另外三大勢力的人現身了一次。
可這個傳聞依舊沒有辦法打破,在紫月時代想要僞裝一個人,也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唯一能辨僞存真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強勢的出手。
這十大城主,無論是誰出手,都不是他人可以模仿的,他們的實力已經強大到了一個不可能被模仿的程度,都帶着強烈的個人特色。
再則,能模仿他們的人又是什麼地位?可能出來模仿嗎?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星辰議會在這個時候不可能安靜,開始挑動着一些新興勢力出手,不停的試探十大安全城的底線。
在紫月時代,從來不怕德不配位,怕得只有實力不配位,既然十大安全城的頂樑柱都不在,他們所擁有的自然要分出來一部分。
戰亂,又開始了,儘管只是小規模的局部戰亂。
這是一場勢力的新舊交替,是歷史不可違抗的規律,這就是星辰議會放出來的原話。
想到這裡,韓星低聲的‘呸’了一聲,他對星辰議會從來就沒有什麼好印象,這種挑動戰亂,還堂而皇之的用歷史來掩飾的話還是騙騙傻子吧。
兩年多,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的韓星,甚至開始懷疑是大城主失蹤這件事情,怕也是星辰議會放出來的消息?
但客氣的是,面對挑釁,一向強勢的十大安全城,甚至是正京城都採取了忍耐的態度。
真的讓那些被挑動的新興勢力佔到了不少的便宜。
這也就讓猜測的人更加坐實了自己的懷疑,於是一步步得寸進尺,更加的咄咄逼人。
但十大安全城雖然在城主這件事情上,態度讓人猜測不透,但其地位也註定了,他們不是什麼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就算最壞的可能是真的,城主已經消失,可多年的累積,培養的這些人才天才呢?
所以,到了一定的地步,十大安全城就準備開始反擊。
得到好處的新興勢力已經停不下來了,被拱到了臺前,撕破了臉,就註定回不到過去。
雙方開始交戰,戰爭的程度從一開始的小規模紛爭,到區域戰爭,到最後竟然有全面開戰的趨勢!
如果是這樣,鋼鐵血城之後也不再安全,這絕對是一場最大的戰爭,規模大過了當初龍軍和星辰議會的戰鬥。
在這個時候,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鋼鐵血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