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關於是一戰到底還是忍辱求和,底下已是爭吵了不休。洛王蹙眉聽了半晌,才淡淡的說,“衆愛卿稍安勿躁,孤體弱,受不得這般嘈雜。今日若無其他本奏,便散了吧。”
下朝後洛王將弟弟陳陵君單獨留了下來。兩人在皇宮裡漫無目的走,又說些漫無目的話,回到玄武殿時,已經是午膳時間。身邊的近身太監獨善吩咐傳膳,洛王卻只是懨懨的閉目養神,一口未動。
近來兩個人越來越沒有話說了,陳陵君自是身有感受,即便如是剛纔繞着湖子轉了一圈,廢話說了一大堆卻也沒有講到點子上,他知道皇帝現在對他是有隔閡的,而他此刻懨懨情緒的源點大概就在自己身上了。
他若不死,皇帝不會心安。
洛王慢吞吞的睜開眼,又慢吞吞的說,“皇弟,對最近兩國的戰事,可有何妙計?”
陳陵君雖然講君臣之禮,但有時也會直言不諱,特別是在這種大事上,“皇兄,安國公雖然英勇善戰,但畢竟已是老邁,防守一城尚可,但讓他長途奔波又疲於應戰,此爲下下之策,對方將領都是青年才俊,在戰術應用上不拘一格常是推陳出新,無論從體力和腦力上安國公與之相比都有差距,爲今之計還請皇兄允許臣弟領兵前去征討,臣弟定當以死報效這個國家。”
洛王聞言睜眼睞了身旁的弟弟一眼,“皇弟剛剛所說派安國公前往是下下之策,那爲兄也認爲用打仗來解決兩國爭端也實爲下下之策,皇弟向來爲民敬仰,受人謳歌,就不能想個不用打仗的解決之道出來麼?”
陳陵君一驚,眉頭緊皺之下卻更顯俊眉朗目英氣,“難道皇兄想要求和?此事萬萬不可,北燕天子求討無憂爲虛,實際正是爲發兵我衡夏而找的藉口。”
“區區一朵無憂,當初答應給了便是,這樣北燕也就失去了攻打我衡夏的藉口。也就依然能維持兩國之協議,雙方之邦交。”洛王咳了幾聲,獨善連忙過來替洛王捶了捶背,洛王等氣稍勻了勻,又道,“可是你偏偏……皇弟,你在此事上實在太過於魯莽,將國家陷於戰火,將民衆置於荼毒,實爲不成熟表現。”
“皇兄到現在都還認爲北燕得到了無憂就會不攻打我衡夏?”陳陵君神色肅敬,道,“皇兄太樂觀了。不管得不得到無憂,北燕都是狼子野心,攻打我衡夏是板上定釘的事,不會有任何更改。”
“也就是說同,你不會釋放北燕天子了?” 洛王明顯有些氣焰,就連邊上的獨善也不禁搖頭,他端了碗清粥勸着洛王喝下去幾口。
陳陵君斬丁截鐵道,“這北燕天子在手是我們衡夏最後一張牌了,或許在危急關頭還能派上用場。”
洛王的臉上閃現出一絲茫然,斂起的眸子裡也閃過深沉的傷痛,他擡起茶碗輕啜一口,微微閉目,“好苦……”。
獨善嚇得連忙跪下,道,“啊,老奴該死!茶都涼了,老奴馬上給您換一碗。”
看到獨善下去了,洛王則在榻上稍稍躺了躺,這些天他連呼吸都是壓抑的。他蓋着一牀錦被,錦被上繡的都是木槿如是一種溫柔的堅持。陳陵君看了那鍛面一眼,這是他從上黍歸來特意帶來回送給當今的皇后的,這些衣料看着不顯眼,可是拿起來就着光一看,衣料中用銀線織了細緻的紋路,看着隱約閃爍,摸着厚實細密,卻是難得的好料子,而且,罕有。
洛王最不喜木槿說那花不吉,而現如今卻蓋在身上如有喻意,有些事情其實不說,彼此之間也是明白了吧。陳陵君低下頭。
果然,榻上的洛王低低的念道,“清秋原上戰火廢墟,偶遇荊釵布裙村女,兩心相悅情定雙侶,恍然一夢再醒無期?如今燕鳴城中花靡,安樂宮裡雲翥日熙,悵慨有之撫今追昔,可還記取木槿婉兮?”
又是片刻的失神,洛王幾近悽迷地嘆道:“皇弟,覺得這首歌謠如何?”
陳陵君見狀,呆愣半晌,才笑道,“坊間傳聞,不可輕信。”
“可是……”洛王看上去極爲平靜,只是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回想起來……皇后確實是最喜歡木槿花呢。”
“皇兄與皇嫂多年伉儷情深,這是天下皆知的事,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他侶,皇兄應當相信自己的妻子。”頓了頓,陳陵君又道,“況且,皇兄爲今應宜戰事爲重,國之尚存,方纔及之兒女情長,所以,還請皇兄允臣弟一戰。”
蹋上的洛王卻是低低一嘆,“孤只想知道你放不放人?”
“皇兄,此人萬不可放。”
“好了,你下去吧。”洛王閉上了眼,陳陵君無奈這下只能退下。一時諾大的宮殿之內,只剩下了洛王一人。秋末溼悶的風捲起他衣角,他卻感到了些許涼意。所謂孤家寡人,倒還……真是名符其實。
這一夜,做爲孤家寡人的洛王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他的臥榻之旁有一隻蛇。那條蛇的身子涼滑軟膩在他枕邊慢慢遊走,分叉的舌頭不時探到自己臉側,冰冷的蛇瞳對上自己的眼。
洛王醒來後整夜整夜睜着眼,似乎枕畔的蛇仍盤旋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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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剛走到路非桐宅子的轉角處時就發覺不對勁了,這宅子門口原本有兩棵槐樹,路非桐在這宅子裡留了打掃的下人,這門口的落葉每天都會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今天地上的落葉卻散亂的積着,而且還特別的多,那就說明了二件事,一是這宅子裡出了事,二是這槐樹上藏了人。
這個時候的長寧吃不準甯越在不在這個宅子裡,但不管內裡的情況如何她都不能離開了,因爲她已進入了槐樹上那些人的視線。
長寧故意摸了摸身上的袖口袋裝作掉了什麼東西,在路上細細的尋找一直退到了轉角處,又趁着光線暗淡將脖了上掛着的紅貝取了下來扔在了轉角的那邊,這宅子偏遠來的人極少,她希望甯越回來可以瞧見而得以避開險地。
長寧沒有走大門而是直接翻牆而上,這院子並不大她只一眼就看到了內裡的慘相,屋子裡的下人有五六個俱被麻繩索在一處,而那麻繩皆是從琵琶骨中穿過可見來人殘忍至極,那些人在琵琶骨都已斷掉的痛楚之中也如一串被鎖住的螞蚱般可憐。有的人腿軟了,想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可身邊的繩子牽着其他同伴,一動就一陣劇痛如浪潮一般襲捲過整個隊伍。所以他們最後所能做的似乎也只夠保持一個站立不動的姿式了。
不遠處發現院中的一棵樹上還吊着兩個人,那是被甯越命了留守院子的啞狼和玉城,他們的身上到處都是皮鞭印子血痕隨處可見,而身邊還立着一個女子,是墨驪手持皮鞭在手身上都濺了鮮血,一雙眼睛血紅血紅。
如此慘相甚至於讓長寧不敢也無顏擡頭,就這麼趴在牆頭什麼都忘了想似的,腦子空空的如是打了敗仗之後垂頭喪氣地樣子。但至少……長寧又擡了頭,至少他在這裡沒有發現甯越他應該還沒有回來。而墨驪之所以還在這裡怕是要利用他們作爲誘餌,要誘她和甯越上鉤。
這時有人過去附耳向墨驪彙報些什麼,墨驪朝着院牆壁上狠命的盯着,那眼睛居然幽綠幽綠如是狼的眼睛。長寧咬了咬,心疼道,“啞狼玉城你們再堅持一會兒,我必定回來救你們。”
說着長寧的身子滑下了牆壁朝着來時的路狂奔,果然身後有人立時追了過來幽靈一樣緊隨其後,長寧加力疾奔,這時聞聲身後風聲不由將自己的身子偏了偏,避過對方的疾撲,又用手中的石子將其他的追兵打跪在地。而緊隨其後的那人一聲虎吼,只見他兩把金刀上光芒突燦竟已出了他看家本領。長寧無心應戰在將他逼退之後又狂逃而去。
前面有左右兩條路,長寧的身子往右一閃便隨即就摸進了其中一戶人家,那人也隨即進來卻被長寧於暗中偷襲倒在地上,長寧用刀抵在他的脖子處,又伸手從袖中取出一粒藥丸讓他吞下,方纔低道,“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你餵我吃了什麼?”那人極爲愕然。
“還能是什麼,毒藥。你若幫我,我便給你解藥。”長寧說着命其人準備二匹馬在叉道口等着。而自己卻沒有長留而是從另一面牆壁躍了出去返回了原道又攀爬進了左邊那一戶人家。
這時她已經能聽到墨驪急吼吼的聲音,“給我搜,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給我搜出來。”
她身後的侍衛約有過百,一時之間四下散開搜尋。
隔了圍牆長寧探了探頭,卻又暗叫了一聲不好,自己置於地上想提醒甯越注意的紅貝不知怎麼就落入了墨驪的手中。
身後這戶人家的門已被墨驪的侍衛一腳踢開,長寧看了看院中左右避無可避,唯一有一棵樹頗高而且繁密,小時就身處邊關也有好處,至少爬樹這樣的活兒不在話下,不一會長寧便爬上了樹頂正好藉着枝葉將自己掩蓋,又可以觀察底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