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玉城高興的連着向老天磕了好幾個響頭,方纔拖着已經麻木了的雙腿爬回了營帳裡。
龐即卻是忐忑,在營帳外擇了一塊草地呆坐着,這時池晏拿了一壺酒過來說“孫子,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備了些酒,就當是解解乏。”
龐即也不待池晏勸,於壺中自斟了一杯舉杯一飲而盡。可酒一入口他的眉毛不由就輕輕一跳,那壺中裝的原來不是酒,而是醋味中還有辛辣想來還故意放了些辣子進去的。他一擡眼只見那池晏難得端端正正的看着自己道,“兄弟,生活中其實有很多苦的,給你品嚐一下,喝過了你就能坦然一些面對接下來的事情。不管長寧是死是活,我都不想你頹廢下去,因爲你是我永遠的好兄弟。”
說着池晏拍拍屁股走了,遠遠的又丟下一句話來,“想通了便去看看她吧。”
看她?雖然離得她只有幾步之遙,但龐即卻沒有走過去看上一眼的勇氣。龐即身上穿的衣服本已溼透,卻並未去生火烤乾,一個人仰望天空發呆。天上無星無月,四野闐寂,只有風透重衫,於溼冷中給他一份難得的痛快。
有些話其實大家都明白,只是執迷其中的人雖要時間來走出來。
蘇長寧的營帳之中,無淵大師的面色嚴肅,將原本雲蘇插在蘇長寧身上的銀針拔了,又把長寧的腦袋轉了過來,用自己隨身所帶的銀針插入她的後腦,耳後重新在不同的穴位。而他的手在她頸後大穴不斷的推拿,隨着時間的推移蘇長寧僵硬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身體扭曲,邊上的甯越與須臾呆呆地站在那裡心裡正不知是何等滋味。
而這時候的長寧忽然在牀上彈跳一下,然後又開始了劇烈的扭曲 間隙裡還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邊上的甯越並未躲避,這一口鮮血噴濺到他雪白的衣裳之上,如是開了啼血的杜鵑,那鮮血沿着他的衣裳又滴落下來,滲入木板滲入草野之內。
無淵大師這時卻起身將營中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另外又叫雲蘇準備大鍋,按照他寫的藥材放在鍋裡煮,半個時辰之內務必準備出來。
甯越與須臾在營外站着,看到不遠處默默喝酒的龐即,各人各自嘆息一聲便再也沒有言語,這些日子以來君臣之間似乎一下子就變得陌生,有時候話到嘴邊卻也沒有要說話的興致,就如此刻,兩個人明明有好多話要說,但是又如此說出口呢?只能望着軍營間的草徑一條條蜿蜒,一眼望去眼前除了營帳還是營帳看得人眼裡倦倦的。偏這一帶乏山也自然還乏木,只有一些枯草都瘦骨枯瘠地生在那**的硬石之間。雪下得很小堆不起來,爛膩膩的,倒使四周的草色在難得的一點泥土裡恣肆而又滑稽。
兩人再進去時就看到長寧被泡在了草藥水中,臉色蒼白,嘴脣絳紫,身上只穿了肚兜和褒褲,渾身插滿了銀針如同一隻刺蝟。
須臾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在無淵大師的背後站定,神色緊張的問,“情況到底如何?”
無淵大師像小山一樣的後背溼透,他悶聲的回:“看她的造化了。”
是啊,一切要看她的造化了,甯越站在邊上想要伸過手去撫摸她一下,但卻又縮了回來,他甚至於害怕自己這一下觸摸就會把她的造化給觸沒了,人在傷心的時候是否真的會失去自我,失去理智,甚至於有些偏執,還有些……迷信?
這時候雲蘇也已經進來,朝着須臾一叩首道,“臣已經調製出了無憂,二十四個時辰之內勿必給她敷上,否則也就失去了療效,但長寧現在如此的情況……”
須臾的目視向甯越望去,甯越的身子卻似已經木了一般呆呆的站着,全沒了感覺似的,許久甯越才垂下眼聲調忽變得極端沉穩,沒有別的情緒只有一種沉而又沉的哀痛悲傷,“敷。”
須臾的身形是靜的靜如淵海,然後卻似有一種極深極深的痛在他面上浮起,他咬着牙,沉聲道,“那便……敷。”
這一頂營帳裡的人進進出出,藥水換了一盆又一盆,臉上的紗布換了一次又一次,來來去去折騰了一天二夜,這一段時間真是漫長啊,營帳裡的空氣沉悶而且溼冷,即便加了炭火仍是掩不住每個人從內心裡散發出來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