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這小子機靈。”大黃牙拿過一筒,餘下的便喚了兄弟們一起喝,大黃牙正欲走,忽得打了邪念,止了步子,“等等,你叫什麼來着?”
“小的叫黃三。”
“哦,黃三啊,你呢,剛來,年紀又這麼小,按理說這等美事也輪不到你,但是呢,我這人好,你又送了美酒,我不表示表示也不好意思,你看……”大黃牙扯過黃三,指着蘇長寧給他看,“你看,那邊有個美人,今晚就交給你享用享用,知道什麼是享用不?”
旁邊的一行人大笑,唯這黃三抓耳撓腮,又瞧着蘇長寧,一時像是得了寶貝,趕忙向大黃牙作揖,“知道知道……嘿嘿,牢頭,您這人太好了,看來俺娘說得對,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一行人喝酒喝到半夜,這黃三果真搖搖晃晃着過來,開了牢門反鎖了,欲行不軌之事。不一會兒,這牢裡便慘叫聲連成一片,擦着地面水汽兒般的往上升騰,一時間充盈了整座牢房。
過了半個時辰,大黃牙才幸災樂禍的過來,又故作震驚,表示,“怎麼會這樣?黃三啊,你是豆腐做的?被個姑娘家捏得這麼慘?”
蘇長寧躲在暗處,由着這幫人在外面折騰,折騰完了熱度便散了,夜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蘇長寧動了動身子,向着燈火靠近了一些,就着火光正欲看那封黃三,也即是原來她自己身邊的小親兵玉城送過來的信件,玉城其人十分聰穎,會見臉色行事,又足智多謀,平日裡深得長寧的喜歡,有時候在小事上還有點小小軍師的意味。邊上牢裡的趙真敲了敲牢門,問蘇長寧沒事吧,長寧回了聲沒事,待到再也沒有聲音了,方纔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封信。
信中詳細敘述了這一陣子來和墉城內的情況,看完蘇長寧將那封信放在嘴裡慢慢嚼碎嚥下,原本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彷彿是獵人看到獵物,緊盯着獵物不放。
等到黃三過來送飯的時候,蘇長寧用手在地上重重的劃下了二個大字,“周策”。
龐即還沒有回來,等了一時甯越便換了身客商打扮到街上閒走走。和墉城中商賈極多,大小店鋪俱全路邊也都是不少排攤兒的蔬菜瓜果、麪食雜物、珠飾佩刀也一應俱全。馬上就到歲首了,大街小巷都一派喜氣洋洋。
才上街沒有一會,只見皇城方向緩緩來了一輛囚車,那囚車內是個女人而且面色黃蠟全無人色,頭髮枯燥亂蓬蓬堆散着看不清真切長相。甯越心裡有些疑律,該不是蘇長寧這麼快就要問斬了吧?在他的意識裡墨王絕不會如此快速決斷,但凡事也不會一定,他縱然謀略萬千但也會有出錯的時候。甯越擠過去,這時只聽路旁有人道:“好快!這蘇府上下抓起來還未足有月?怎麼這麼快就要滿門問斬了。”
“蘇府?滿門問斬”?甯越聽到這話心裡不由一驚。難道自己真的來遲了一步?以致自己親手將蘇家推到風口浪尖罪及滿門?卻聽旁邊另一人嘆道:“別胡說,還沒到滿門抄宰的時候,今日裡是殺雞敬猴,沒看到囚車裡坐着的只有一個次謫子妻麼?我從小道探來的消息,說是這刑場近來會熱鬧不少,天天有好戲看啊。想想以前蘇家手擁重兵何等風光,託庇於‘蘇府’門下人人只道榮華富貴萬年長呢。誰曾想就這幾年就落得個這麼樣的下場。唉,看來蘇家近來果然失勢了,一向都是剛烈忠貞護國,又行善積德,又怎會真有把柄落在墨王手裡連府上阿貓阿狗也都護不住了。”
甯越隨着去了刑場,那監斬官似是等着不耐煩一副早早了事的表情,此女犯才從囚車上拖下來沒多久,監斬官便草草講上幾句象徵性的話就喝了一聲“斬”。邊上的人一個個伸長脖子嘴上道着“太殘酷了”,臉上卻都木木的隱隱還有一絲興奮。甯越沒有去看卻擠出了人羣,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甯越嘆了口氣,就見不遠處人羣外圍邊上的龐即也正瞧着熱鬧,臉色倒也不似以往的頑劣。這會兒也發現了甯越正朝着他過來。
周賜自從小重山回來之後就心有不安,坐下之後細思極恐,這朱安雖是匪人出生,但也極講義氣,在未被招安之前,這和墉城就有傳其十八般刑罰身上招呼,都未曾向他人透露手下幾位兄弟的行蹤,可謂是崢崢男兒鐵骨,此次親自前來相詢,朱安更是義正嚴詞一口否認,想來也不會有假。那麼,這事就有些奇怪了。
周賜順道去了兒子周策的住府,看門小廝忙着前去稟告,周賜等不及,徑自入了內,那是一片不大的古宅,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道,走過幾間房舍,又過了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片竹林覆有點點雪跡,後院牆下忽開一隙,清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步至內舍。周賜最近有些心力憔悴,從蘇長寧的口中審不出半個有關天醒的字眼來,甚至動用了蘭太君來威脅蘇長寧也無劑於事,而另一邊墨王也不肯見蘇長寧,說是天命。此時周策正在家中和夫人逗着女兒,忽聞小廝來報,慌慌然披了衣服,沒走出多遠便碰着周賜,一道去了廳堂。周賜坐在上座,喝着茶,卻被周策一眼瞧出其心不在焉,料想定是出了什麼糟心事,但他又明白自己爹的性子,所以也只是輕輕的說了聲,“爹?”
“哎……”周賜一聲嘆息,他眼裡的傲氣散去,一如門外路畔將要化去的雪色……,躊躇了半晌,才說,“策兒,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說,這朝中要殺死蘇長寧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