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德秋水災

蘇長寧讓修炎和蕭嶽把自己綁着下了孩兒井,不深,也就四五米,但內裡又橫向叉開四五米,這才寬闊了些,一個房間見方,置一小牀,牀後卻是冷風嗖嗖讓人不寒而慄的瑩瑩墳頭。

蘇長寧是見怪了慘相的人,但今日紛亂的景象疊加在一起,亂糟糟的讓人心裡平空起了點滄桑,這時聽聞井緣邊有喧譁之聲便未曾久留,匆匆上了井岸,蘇長寧臉上有一點被雨水以及寒冷之氣凍激出來的紅,朝着廟門口的那一眼那一坨紅色便又漲了幾分,修炎手下的翼龍衛正將廟中避雨躲災的百姓悉數往外趕,那座本就空落多年的小廟倒也因爲官兵與災民的相抗而忽然熱鬧了起來,再加上暴雨傾盆所有樹木花葉凋落顯出一派枯敗,而這種枯敗中突然的熱鬧更是有如幻境一般讓人錯亂。蕭嶽坐於廟檐下不動,但也情知蘇長寧斷不會束手待斃要橫插一腳,但面對翼龍衛統領也不由暗地裡替她捏上一把冷汗。

“修炎,此廟雖小,但大難當前還容得下那些百姓,何必苦苦相逼。”蘇長寧阻在翼龍衛前面斷了他們的所作與妄爲。

“蘇長寧,你雖爲巡查使,卻也是戴罪之身,別來干預本不就屬於你管的事。”

雖然這些年她避於瀾滄城儘量少捲入皇室與朝廷中事務,但這一次回和墉卻難免又摻和不少。蘇長寧也深知以一人之力很能對抗得了朝中‘翼龍’高手與那‘千羽’‘暗衛’之力的。但說到底自己已經被墨王逼入絕境,再一味忍辱也無濟於事,呵呵二聲冷笑之後,蘇長寧道,“那好,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修炎忽仰天大笑了三聲衝周圍在座人等一拱手,一聲吆喝,一刀便向着蘇長寧的腦門下去。修炎雖是翼龍衛統領,其武功堪稱一流之列胸懷卻是雞鼠之輩,一路霸道“虎爪手”下冤魂無數。蘇長寧與之相較量了十招心下里暗暗驚歎。修炎是年少氣盛,見自己略佔上風便有心賣弄自己本領,將原本全力以對的霸道招式化爲應付泛泛女流的花巧,威力一旦減弱,蘇長寧便抓了可乘之機,趁修炎換招之隙手裡招術加緊攻之,一拳擊於其胸口掌勁透於其肩上,把修炎震得向後倒退了三步。但修炎體力深厚,雖遭受蘇長寧重擊卻更是激發起修炎的鬥志,他從一名士兵手中奪過一口鋼刀,再次向蘇長寧施以壓迫。

蘇長寧感到刀勁凌厲,慌忙抽了驚鴻抵擋,但修炎的刀法剽悍無比,一輪猛攻之後蘇長寧往後連退了幾步,身體往後一仰一個側飛騰挪,催勁於劍上直點修炎下盤部位。修炎連忙閃躲,暗歎到底是被蘇長寧揪住了弱點,被她連連幾下襲擊下盤不穩,步法大亂,步法一亂刀法也無法維繼變得雜成無章,蘇長寧神情一靜似悲涼似哀傷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劍勢忽逆劍身一轉劍尖向後接連兩記擊打,分別點中修炎兩手肘部,修炎兩手麻痹,鋼刀脫手飛出,蘇長寧的劍乘勢戮向修炎胸口,令其根本無法作出躲閃。

“退是不退?”

“退。”修炎全身的肌肉幾乎都崩直了,緊咬牙口一個退字,阻止了翼龍衛從兩側紛涌以助統領之勢。

雨勢瓢潑之中百姓一陣**,歡呼雀躍之聲勢如破竹銳不可擋,似是長久以來受官兵相欺的大仇得報終於揚眉吐氣,直到雨越下越大才相互推桑向小廟擠去。蘇長寧收了劍,眼神掠過小廟牆角時卻是一愣,那個人整個身子都藏在一個暗影裡,那暗影還不是這山間的暗影而是他一身氣度中所裹挾的暗影,他只那麼站着就似裹挾了所有黑沉沉的夜與人間所有的秘密。

蘇長寧向那一小拔災民發放了一些乾糧,在小廟裡轉了轉,隨便找了個角落倚牆便睡,思想中浮光掠影一一交錯,眼皮也漸漸沉重卻依然能覺察到昏暗之中有幾雙眼睛盯着自己。蘇長寧一個激靈,接連着打了幾個噴嚏嚷嚷着要找個地方烤個衣服,否則到了五牧連屍體都要發臭了。說着大大方方去了小廟後間。

七手八腳生了火,脫了外套放在火上慢慢撩,藏在衣袖裡的梅枝露出來一截,蘇長寧握着光禿禿的枝椏突然觸景生情隱隱笑了好幾笑,似是想起自己生平一如曾在長生殿中雕琢的對子,“重殿飛螢,銅龍漏緩,禁垣乞巧,唯有雙星鑑密誓;天軍駐馬,銀甲光寒,佛寺生驚,可憐千古傳悲歌。”只是,無論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有好多回憶曾是兩個人共有過的。那是刻記在時間的齒痕上終其一世也還是存在的。

蘇長寧苦笑一聲,那梅枝便跌落在火堆裡急急的煎熬燃燒起來。

“你來了。” 她這一句雖淡淡的門外卻聲息一停,半晌只聽那人嘆氣道;“我來了。”

衣服才烤到七八分幹,蘇長寧忙披衣擡頭,就見到甯越撐着油紙傘從小廟後院後門進來,一點涼意透過天青色簾子鑽進來,灰屑被風一吹吹進了蘇長寧的眼,她使勁眨眼儀態不佳偏就受了甯越的嘲笑,嘲笑就嘲笑吧偏還握着一隻酒壺晃晃說這可是從和墉帶來的“梅子醉”。他從袖子裡摸出兩隻酒杯滿上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他將杯子遞給她,她的外衣穿得亂七八糟的想來剛纔披得太急,後來眼睛蒙了灰兒便把穿衣的事兒給忘了,兩條雪白的手臂都露在外面,甚至於胸前都露出了一片大好風光。

長寧接過酒杯的時候就覺察到甯越的目光不對了,她一低頭就見自己一身衣衫胡亂的裹在身上,裹得還極不嚴謹倒有點風塵女子的意思了,就連衣襬都軟軟地垂在地上漬着了不少灰塵。而再擡頭去看他時,他身向後仰已一口將那杯中酒乾盡了,另一隻手裡端着酒壺那酒水灑灑落落地正向那瓷白的杯中倒去,那酒水微微盪漾着。

“非禮勿視,還不快轉過身去。”蘇長寧咬着牙崩出一句,臉色映着火光倒也顯得紅豔嬌媚了。她將地上厚厚的灰塵用腳向着甯越踢過去,一時塵土飛揚也迷了他的眼睛。趁這當口她已經重新穿好了衣裳坐下了,就聽他笑着說道:“我是非禮勿視,但就怕你是有心勾引,畢竟這裡荒郊野外,又是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

“誰有心勾引你了?”長寧有些急切了,“甯越你越來越沒腔調了,虧我以前還覺得你不食人間煙火……”

“我又不是那小龍女,蘇長寧,你是不是把自己當楊過了?”甯越說的很是隨意,但他漆黑的眼瞳裡卻似翻卷着一種微妙的情緒,長寧看在眼裡卻也覺得這人一身白衣,高雅溫潤的,像是有幾分小龍女的神韻卻又比她多了幾分男子的氣魄,想到這長寧不由也笑了,便不再說什麼由着他了。

蘇長寧也不客氣,兩人碰了碰杯細細品味一番確爲好酒,放下酒杯一擡頭,便見一滴雨水順着甯越的臉往下淌映着火堆像是血淚一般。蘇長寧不說話,甯越也不急,這蘇長寧不說話時安安靜靜倒也好看,一張口十有八九也是好看,但常常是嫉惡如仇要的是別人的好看。這今日裡半夜相邀,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要借你那十二雲騎兵。”蘇長寧連喝了幾杯,忽把頭向上用力地仰了仰似要仰去滿腦中的酒意。

“我便知你沒有好意。”甯越擡眼看了看蘇長寧又斂首閉了眼,似是有所思遂才說道,“你是否打算去劫盧府?”

“你不要說劫字這麼難聽。”一個劫字着實刺耳,蘇長寧自然輕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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