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昇與陳吉父子正說着話,突然就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煉氣習武之人,雖不至於人人身輕如燕,但是因爲勁氣在身,腳步落地往往動靜極小,能走路都走出這般氣勢來的,又是可以不經通報直接靠近陳東昇書房的,整個陳家也只有一個人。
當下陳吉按下話頭,主動拉開房門,看着不遠處走來的那個大胖子,笑道:“四叔好。”
陳成棟哈哈一笑,問了句,“你爹呢?”腳下卻是絲毫不停。
他今年四十一歲,在他們這一代人中排行第四,與陳東昇、陳橫澧、陳學義同爲家族長老之一,雖然論實力只有第五重神力境界,四大長老之中,他也只是能與陳學義一較高下,但是卻做得一手好生意,眼下在陳氏家族各房之中,若是單論財富,他也僅僅只是略遜於家主陳橫江而已,更兼他爲人機敏狠辣異常,因此在族內一向無人敢惹,只是與大哥陳東昇關係極契。
他自小便身體癡肥,以此慣來不喜勁裝,此時秋深,他便穿了一件奢華的員外氅,一路走來,已微微有些氣喘,陳吉躬身迎他入房時,再次看到他那雙肥胖的手掌上,居然帶了足足七個寶石戒指,右手拇指上,還帶着碧玉扳指,嘴角便是微微一哂,心想四叔倒是不易富人本色,只是這品味,卻着實低了些。
進得房來,陳成棟先是信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才坐下道:“唾沫星子都噴乾淨了……大哥,差不多了,等明後兩天人來個差不多,就動手吧!”
陳東昇自己也是端起茶盞小口抿茶,口中道:“不急,不急!”
陳吉聽見乃父這麼說,不由急道:“爹,若是拖得時間長了,只恐有變啊!一是五叔和七叔他們萬一接到消息快馬趕回來,二是二叔的病指不定哪天就好了……”
陳東昇聞言咳嗽一聲,目視陳吉,陳吉當即住口不言,面色詫異。
見他住了口,陳東昇才扭頭看着陳成棟,面帶微笑,問:“老四,你怎麼看?”
陳成棟細長的眼睛眯起來,幾乎只剩下一條縫,叫人無由得窺他眼中神色,聞言只是渾不在意地道:“大哥說怎樣,便是怎樣!”
陳東昇聞言哈哈大笑,然後突然站起身來,看着陳吉,道:“吉兒,你以爲你橫江二叔,是真的得病了?”
陳吉聞言大訝,反問道:“難道不是?”
陳東昇斷然道:“當然不是!陳昂死了,他當然會傷心,但是要說你二嬸陳白氏病了,我信個十成十,要說你二叔會因此重病難起……只怕九成是假的!”
陳吉慣來也是聰敏異常,此時聞言遽然而醒,拍手道:“這麼說,二叔他只是故意散佈出自己得病的消息來,引得咱們先做動作?”
猜到此處,他又蹙眉忖手,“這……不該呀,這叫什麼想法?他現在不是應該害怕咱們發動麼?”
陳東昇聞言只是一笑,卻並不解答,扭頭看看陳成棟,見他只是低頭喝茶,似乎全然並不在意自己父子間的對話,嘴角處便不知不覺地扯起一些弧度來。
他復又坐下,淡然地道:“管他真病假病,其實也不過是咱們胡亂猜測罷了!猜對猜錯,無所謂,最關鍵的是,只要咱們想辦法讓他陳橫江無論真病假病,最後都變成真病,也就是了。”
陳成棟恰好放下茶盞,聞言頓時眉毛一挑,嘿嘿地笑着看向陳東昇,也不等猶自蹙眉的陳吉開口,便已經道:“這麼說,大哥已經有所準備?”
此時的陳吉,似乎有所恍悟,趕緊道:“四叔,我爹已經聯繫了戴小樓,他已經答應出手相助!”
陳成棟聞言,眉毛又是一挑,“哦”了一聲,卻是不予置評。
陳東昇見狀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從襟底小囊內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瓶子來,甩手向陳成棟扔過去,道:“自己看吧!”
陳吉見狀一愣,此時他亦心知,自己爹爹秘密聯繫拉攏戴小樓的事情,陳成棟肯定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他不曾料到,除了戴小樓這記暗棋之外,自己的父親居然還有底牌!
這時候陳成棟嘿嘿一笑,心滿意足地接過瓶子。但是一看之下,他卻是馬上給嚇了一大跳,當時那張肥胖的臉上就是眉毛鬍子一起亂跳,張惶地道:“大哥,這……這是……這可是犯忌諱的呀!”
瓶子上貼着紙,紙上有三個小字,一筆熨帖的小楷,正是陳東昇自己的筆跡。
這三個字是:三時丹。
陳東昇扭頭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怕了?”
陳成棟臉上的肥肉抖了幾抖,猶猶豫豫地道:“這東西……怕是戴小樓這個二品丹士不可能煉得出來吧?大哥你是從哪兒得着的?這要是用出去,會不會犯了衆怒?”
陳東昇聞言哂笑一聲,反問道:“衆怒?難道我殺了陳橫江,篡奪家主之位,就不犯衆怒了?”
陳成棟聞言錯愕。
陳東昇伸手接過那個小瓶子來,淡淡地道:“老四,你記住我今天這句話,勝者王侯,敗者寇啊!爲了家主之位,再大的風險,都是值得的!只要事後把消息一控制,那些容易多嘴多舌的人都殺掉,那麼事實究竟怎樣,還不是由得咱們自己說了算?”
頓了頓,他又道:“只需要三個時辰,就一切都可以定下來了。事實上你也知道,老二他從小就膽大心細,不是普通之輩啊,除了這東西之外,你我,根本就制不住他!”
陳成棟聞言似有所悟,又看了一眼陳東昇手裡的那個小瓶子,他眼中有厲芒閃過,最後點了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小弟受教了。”
說完了,他指着那小瓶子,問:“這東西,能確保讓二哥吃下去?”
陳東昇點點頭,道:“放心吧,爲了這張底牌,你大哥我已經準備了十年了,絕對不會失手的!”
陳成棟最終點點頭,肥胖的臉上終於露出平日絕對看不到狠辣,道:“那就好,那就他孃的豁出去,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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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成棟走了,陳東昇才轉回身來,看着陳吉,低語道:“你莫要覺得你四叔癡肥蠢笨,其實若論心機,十個你都不是他的對手!你以爲他猜不到陳橫江在裝病麼?但是,他就能裝不知道!”
陳吉聞言悚然而驚,垂首應是。
陳東昇嘆了口氣,這才又問道:“讓你一直留意那幾個天元宗弟子的行蹤,有他們現在的確切消息麼?”
陳吉聞言一擡頭,趕緊道:“有,我剛到家,就有人來稟告,說是他們師兄弟一行七個人,剛進了福喜樓,想來中午是要在那裡吃飯?”
陳東昇點點頭,道:“好!”
扭頭看看陳吉,他道:“上古之時,就有大劍客範睢曾曰:遠交近攻,國之道也。現在,咱們也要雙管齊下了,走,現在就跟爹一起去會會那個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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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陳昂的小跨院裡,陳昂正在全神貫注地修煉九龍撼天拳,而高靈兒就搬個小凳子坐在正房檐下,手裡猶自託着繡到一半的鴛鴦枕套,心思眼神兒卻已經全都飛到了院中揮汗如雨的陳昂身上。
大冷天裡,陳昂打着赤膊,身上的肌肉一塊塊的,隨着他的動作,那胳膊上的血管小蛇也似起伏,不一會兒就看得高靈兒目眩神迷,雙頰如染。
最近這兩天,陳昂一直都躲在自己的跨院裡苦苦的修煉。
院門緊閉,高靈兒更是在裡面上了門閂,只是早午晚三頓飯時,她會出去取了飯來伺候陳昂飲食,其餘時刻,便關起門來,兩個人自成天地,府中上下,並無人察覺這棟小院的異樣。
陳昂會早起練拳,上午修煉九龍撼天訣,下午則是鑽研那九龍撼天拳,閒暇時刻,他甚至還有心思同高靈兒品品茶說說笑話。
這兩天的時間裡,他的九龍撼天訣進境飛速,雖然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眼看着自己體內的勁氣一天天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便好似一場又一場的春雨之後,河水陡然間便暴漲起來,那種越來越強大的感覺讓陳昂連續兩天的心情都是極好。眼下的情況,陳昂恨只恨自己現在必須要小心翼翼地躲着,不敢泄露了行藏,所以即便是處身在自家小院裡,往來並無人跡,卻仍是擔心弄出太大的動靜來會驚擾了他人泄露了消息,所以也就無法暢意的施展一番。
不過即便如此,他仍是像一個貪玩的孩子驟然得了有趣的新玩具一般,這幾天裡,幾乎是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修煉九龍撼天訣和九龍撼天拳上,而且樂此不疲。
不過,一連練了兩個時辰之後,即便以陳昂的超強體質,也是不由得感覺到一絲疲憊,他這才緩緩收勢,停下了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