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孟莊立刻面如土色,雙腿顫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行人緩緩從江岸上轉出,儘管是在黑夜中,卻依然看得分明,爲首那人,正是執掌徂徠山門已逾十年,被認爲是大魯朝的丹道第一宗師的陸恭。
在他身側,三大長老一一露面,看着孟莊的模樣,四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嘆息。
孟莊身子抖動如同篩糠,突然身形暴起,一掌向陳昂劈來,速度奇快,顯然是用盡了全身的勁氣。
但是他的手腕很快被人抓住,狠狠的摔在地上,孟莊甚至不用去看,也知道整個門派中,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制住他的,唯有那個一天到晚窩在後山等死的鄒老頭兒。
“小子,你還想幹什麼?”鄒老頭此時一反常態的沒有半分火氣,反而聲音中流露出一絲悲哀:徂徠山門青黃不接,長期以來一直就靠這幾個老傢伙支撐着,沒想到爲了一個晚輩弟子的小得不能再小的恩怨,一個長老走出了這樣的一步。
孟莊怔了一怔,仰起頭來看着陳昂。
“這都是你安排好的?”
陳昂點頭道:“不錯,我雖然能夠殺你,但是我卻也不能殺山門的一個長老,所以我請師父出馬,請掌門下山定奪。”
孟莊又問道:“你把我引到這裡來,又引我說這些話,是不是你已經知道掌門和師叔他們已經到了?”
陳昂點點頭,回答道:“不錯,確是如此!”
孟莊嘴脣一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把頭深深伏下,沉聲道:“掌門,念在孟某多年來對門派薄有微功,懇請賜我自裁!”
陸恭略一點頭,嘆息道:“你去吧!你死之後,我把你葬在絕地!”
葬在絕地,也就是說並沒有剝奪孟莊的門派身份,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恩惠。孟莊一喜,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多謝掌門——”
說到最後一個“門”字的時候,孟莊身子往前撲倒,就在那一刻,他已經逆運內勁,自斷心脈而死。
他剛剛一死,幾位長老臉色變得肅然一片,就連陸恭和鄒老頭也是表情嚴肅,雙手結爲手印,口中低吟着什麼。
陳昂知道這是門派的儀式,自己初入門沒多久,還不宜參與。當下走到一邊,靜心調息起來。
陸恭緩步走來,見到陳昂狼狽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道:“小師弟,你爲門派清理門戶,立下了功勞,你可有什麼要求麼?”
陳昂猶豫片刻,轉頭去看一臉關注看着自己的鄒老頭,忽然下定了決心,朗聲道:“稟掌門,我想去萬妖山一行。”
陸恭起先一愣,隨即若有所思的看了鄒老頭一眼,很快就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微微一笑,開口應道:“既然你已經突破氣勁八重,倒是也有了去萬妖山的資格。也罷,你既然決定去萬妖山,我就送你聚火丹一枚,危急關頭,可以憑聚火丹保命。”手一翻,一枚小小的火紅色丹藥出現在手中,陳昂恭恭敬敬的接過,這才向陸恭行禮。
鄒老頭面沉如水,等陳昂走過來時,這纔開口道:“小子,你要想送死,我也不攔着,不過有一條你要記得,萬妖山稀奇古怪的東西多得很,《藥典》上有的,你就採上幾顆,倘若沒有的,你切記不要亂動。”
***
萬妖山人跡罕至,從地形來看,其險惡程度比名山大川相去甚遠,只是由於地理位置偏遠,極少有人過來。登到山腰下,已經壓根無路,委實不容易通過,陳昂只得憑藉一身的修爲,勉強在灌木叢頂躍過。
這次陳昂前來萬妖山,是打算找一種《藥典》上記載的冰月草,他雖然成功逼死了孟莊,但是以他龍息之火的霸道,依然對孟莊的南明火心有餘悸,這“迷”字並不傷人,但是關鍵時候卻能讓陳昂徒勞無功,因此他打算煉一爐清心丹,而這清心丹最重要的藥材,便是這冰月草了。
陳昂正在四處尋找那種《藥典》記載“一半葉子紅一半葉子青”的冰月草,想起藥典記載中,那冰月草甚是喜愛陰涼潮溼之處,便直往山背南處尋來,只聽草叢裡悉悉索索,心中一驚,莫非有蛇?一個翻身已經退開,隨手摺了一段樹枝在那裡撥打幾下,卻見一隻兔子受驚,飛快的跑離開來。
陳昂定了定神,雖然他已經帶了雄黃和解毒藥,但是不慎被蛇咬一口,那滋味自己也不想去嘗,還是小心一些爲好,當下摸出雄黃,用手捏碎,與些酒水合了,胡亂撒在自己身上腿上,心中稍安,繼續南向而行。
來萬妖山之時,就連鄒老頭都鄭重的勸告陳昂小心,因此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四面八方的動靜,眼光亂瞄,瞧瞧地面上的大葉子草,正在凝神之時,忽然樹林中呼啦一響,陳昂擡頭,卻見一點白影在樹梢上飛快竄動,瞬間變換了幾個方向,突然向陳昂撲來。
這東西速度之快,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甚至還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陳昂手臂上已經被劃了一道鮮血淋滴的痕跡。
陳昂心中大駭,即使是當初被無數殺手追殺之時,也從來沒有遇到這樣全無抵禦之力的情況,心驚之下龍息之火施展出來,瞬間籠罩全身。那白影吱的一聲,一觸即退,翻翻滾滾後躍了數十個跟頭,這才立住。
陳昂這才發現,那白影分明是一隻半人高的白猿,手持一支樹枝,甚是興奮的模樣。
那白猿抓耳撓腮,忽然又是吱的一聲,白影一晃,已經撲到陳昂面前,速度之快,委實目力難及,以陳昂的修爲,便是拍馬也追趕不上,他努力睜大眼睛,卻幾乎看不見那白猿手中所持的樹枝,只覺眼前勁風撲來,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那樹枝被龍息之火構成的防禦圈燒個正着,樹枝尖頭頓時被燒成一片漆黑。
緊接着,陳昂只覺得額頭一震,那白猿已經後躍數丈,立在那裡,定定的看着陳昂。
陳昂伸手一摸額頭,卻已經有一絲鮮血流下,再看那白猿,手中樹枝卻已經被燒斷了小半截。
“這……這是怎麼回事?”陳昂這一下驚得亡魂皆冒,他敢進得這萬妖山,就是依仗龍息之火的霸道,之前與人對敵,連內勁好手的長劍都刺不破龍息之火的防禦圈,但是這白猿絲毫沒有內勁,竟然硬生生憑藉速度刺穿了龍息之火,甚至連樹枝還沒來得及燒斷,就已經突破了這“噬”之力。
“早知道這裡的怪物這麼難纏,就應該把小青狐帶來了!”陳昂暗暗懊悔,他不是沒有想過把小青狐帶上,只是想到自己一走,蟈蟈更加寂寞,於是將小青狐留給蟈蟈作伴,自己仗着九龍撼天訣所帶的天龍大神的氣息,再加上無堅不摧的龍息之火,纔敢義無反顧的踏上萬妖山之行。
但是現在,連一隻小小的白猿都絲毫不懼怕自己九龍撼天訣散發出來的天龍氣息,而自己甚至看不出這隻白猿到底是什麼層次的妖獸。可想而知,這萬妖山裡還會存在什麼樣的強橫妖獸。
那白猿看看那隻剩下半截的樹枝,大約也是有些驚訝,吱吱叫了幾聲,一翻身上了樹梢,陳昂眯縫着眼睛,仔細盯着那白猿的一舉一動,這白猿顯然年齡尚幼,又沒有任何氣勁,便能將速度發揮到這個地步的,當真算得天生異種了。
那白猿顯然不肯放過陳昂,伸手又折下一根樹枝,衝着陳昂吱吱叫了幾聲,瞧那神色,竟然有一些鄙夷,忽然又是身形一動,如電一般飛撲下來,速度奇快,數丈之遙,竟然一閃即到。
陳昂凝神靜氣,全力接架,左手控制着龍息火環護住要害,右手變掌爲指,接連彈出十二朵火花,籠罩面前那團白影的全身上下。這白猿出手如電,下手又是不知輕重,若不出全力,只恐真的被那白猿刺死,因此陳昂不敢有半分怠慢,完全是將那白猿當成第一流的好手應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門戶防禦的異常嚴密。
只聽得嗤嗤連響,卻是樹枝每一下均準確無誤的刺中龍息之火形成性的防禦火環,接着閃避開那龍息火苗,幸好那白猿沒有氣勁,臂力又是微弱,若是對方也是一名高手,只需一下便可出現在陳昂的咽喉之處了。想到這裡,陳昂心中暗暗慶幸,若是等到這白猿成年,臂力大增之時,自己絕對早已是橫屍多時。
白猿已經看不清人影,只見一道白影忽前忽後,進退不定,陳昂全神以對,眼中始終只有那一道淡淡的樹枝殘影,百十招瞬間即過,久戰之下,那白猿愈加興奮,連聲吱吱亂叫,樹枝也是越來越淡,幾乎到了看不見出手的地步。
任憑陳昂如何變招,卻依然無法奈何那鬼神莫測的樹枝,只聽那白猿吱吱兩聲,樹枝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刺了進來,刷刷連響,陳昂心中大駭,慌亂中右臂擡起護住頭臉,只覺身上一痛,肩頭胯下連中四劍,頓時鮮血四濺。
那白猿見陳昂受傷,隨即退開兩步,吱吱吱的翻了兩個跟頭,彷彿極爲開心的樣子,陳昂心裡暗暗叫苦,幸好護住了眉心,若是這裡也跟剛纔一樣被白猿刺了一下,現在只怕已經該去鬼門關報到了。
九龍撼天訣不行,但是我體內還有一條真正的天龍——雖然小了點!想到這裡,陳昂微一凝力,九龍撼天訣瘋狂的在體內運轉起來,催動那條懶洋洋的小龍開始在體內遊走,終於在陳昂的識海中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龍吟。
小龍剛剛發出龍吟,陳昂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長嘯,那嘯聲中天龍的威嚴盡顯無疑。那白猿愣了一愣,忽然發出一聲尖叫,轉身便走,幾乎與此同時,從四周的參天大樹和灌木叢中,閃出數十點影子,被龍吟所攝,驚得四散奔逃。
陳昂做夢也沒想到就這短短片刻,身邊已經埋伏了這麼多生物,竟然都不受九龍撼天訣影響。心中一動,急忙追着白猿而去。那白猿行動極爲敏捷,在樹林只見縱躍如飛,這下只苦了陳昂,衣衫也不知被掛破多少。
終於白猿從樹梢上躍下地來,卻見白猿一頭鑽進一個石洞,陳昂急忙跟上,入目卻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隱約能聽到白猿在前面吱吱叫了兩聲,當下緊緊隨着它的聲音走了過去,走了沒多久,估摸着至少走了三四十米,豁然開朗,卻是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色。
一片小湖,湖面如鏡,又有林蔭桃樹,卻有兩隻野兔松鼠之類的正在嬉鬧玩耍,陳昂不禁爲之心曠神怡,轉頭卻見白猿被小龍散發出來無窮無盡的龍威所攝,驚得吱呀一聲,哧溜鑽進了旁邊一個石洞中,陳昂搭眼一瞧,見這石洞卻是不深,但是方圓不小,有石桌石牀之類物事,當下也不去管他,只顧看這小湖之畔。
那裡芳草萋萋,竟然長着無數的一半紅一半青的大葉子,一瞧那高達三寸許的奇怪植物,陳昂立刻想起《藥典》中關於冰月草的記載,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陳昂忙跑了過去,蹲下身子,剛伸手去取,一道寒氣卻順着手指傳來上來,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縮回手來,運起龍息之火護住右手,一條小小的火龍在指尖盤旋,定了定神,這才伸手再度去摘,這次那冰月草果然沒有異狀,寒氣迅速被天地異火化解,輕而易舉的被陳昂摘了下來。
剛剛摘下,陳昂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盒,將葉子放入,只放了四五株就停了手,這冰月草藥性極爲霸道,一株便能煉出一大爐清心丹來,已經足夠使用了。
冰月草入手,陳昂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一半,他這才站起身來,轉頭去看,這才發現那白猿依然沒有離開,而是一臉畏縮的躲在石洞裡,躲躲閃閃的朝陳昂的方向張望。
陳昂不禁搖頭莞爾,剛要順原路返回,卻發現那小湖的對面,還有一條小路,似乎另有洞天,索性展足功力,全速飛奔。
只是等陳昂順着小路過去,竟奔入一個死山坳內,等到他在雙壁夾立的谷地中,狂奔十餘里,出得谷口,發現竟是個四周高峰刺天的死山坳,沒有前去路徑時,那份懊喪心情可以想見。
照理說來,既是死山坳,陳昂便非走回頭路不可,不過他起初雖甚懊喪,但細一尋思,反而十分高興,瞧這片山坳,四峰刺天,雖然前無去路,景色卻相當不錯。
陳昂原本身上便帶有一些乾糧,又有《藥典》在手,隨意可取些黃精山葉,飛禽走獸,就地取材,打些野味,在這片小天地中,絕對不會有捱餓的問題,至於水源問題則更易解決,看那蒼崖翠壁之間,到處都是些噴珠濺玉的飛瀑流泉,任意取用,難道還有人會收自己水費不成?
若適風雨,也有不少大小山洞,可以容身,看來自己竟誤打誤撞,找對地點,這片小山坳中,正是個閉關練功的好所在。而這閉關練功,正是自己的第二個目的。
在山門之時,有鄒老頭指點,又有李韜等好友爲伴,更有蟈蟈這等美玉在側,原本應該是人生樂事,但是經過這幾天的經歷之後,陳昂打算找一處渺無人煙的洞天福地,潛心思索一下這九龍撼天訣的修煉之法。另外,他避開衆人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爲這幾天的苦戰之後,他突然發現小龍的動靜開始有些不對勁,幾次在識海中躍躍欲試,還險些狂性大發,把那朵已經壯大不少的龍息之火一口吞了下去。
打定了主意,陳昂頓時有些興奮起來,環顧四周,動念之間,突然覺得口渴,見四壁都是些飛瀑噴泉,於是,他選了一道離他最近的掛壁飛泉,用手捧了些泉水,往嘴裡送去。
清甜的泉水,水質最稱上佳,自然是新鮮好喝,陳昂連喝幾大口,一路狂奔,自然口渴,加上泉水極甘,並彷彿有種從未嘗過的特殊芳香,陳昂不由自主地,盡與入喉,喝得着實不少,喝了不少之後,陳昂這才甩甩手,將水珠甩落,順手在衣服下襬上擦乾。
忽然影子一動,撲棱棱的聲音響起,嚇了陳昂一大跳,急忙擡頭看去,卻見從壁上泉水飛落之處,飛起一隻比普通野鴿、斑鳩之類,大不多少的黃色小鳥。
白色鉤喙之中,叼着一朵其形若蓮,色澤卻青綠相間的罕見奇花,花瓣之上,尚不住迎風灑落水滴。
陳昂雖覺得既罕見,花亦少睹,卻仍未十分在意,就在此時,天空漸漸暗了下來,烏雲四卷而起,雜有隱隱雷鳴,這小山坳中,也是烏雲低垂,寒風漸起。
陳昂這纔想起一件大事,自己身上除了一套被掛破不少的衣服之外,並無其他替換衣物,自然怕被傾盆大雨澆得全身盡溼,急忙轉頭四顧,見那山壁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雨,陳昂頓時心中一喜,急忙躍進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山洞。
那山坳不單離他最近,洞口也是最大,就在陳昂所飲那道飛泉的及地之處,終年水氣氤氳,長滿肥厚苔蘚,地上甚是滑溜。陳昂縱身躍進洞中,天空中烏雲更加低垂,漸漸變得陰暗起來,銀蛇在雲端中游動,霹靂幾聲雷響,黃豆般的雨點,便自沸沸揚揚的飄落下來。
陳昂鬆了一口氣,瞧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剛剛轉身入洞,忽然覺得小腹中一團熱氣猛然直直衝了上來,陳昂驚懼之下,急忙盤膝坐下調息,一口氣運轉周天之中,但是小腹中那團熱氣卻是越來越旺盛,連帶那條小龍也是極度亢奮,在體內不住的遊走。
陳昂心中慌亂,也不知自己到底碰到了什麼情況,以自己現在的體質,別說只是淋了一點涼水,便是在三九天躺在雪地裡,一時三刻也絕對不會有事,但是這團熱氣到底又是什麼東西?剛要再精心調息,卻只覺得那道熱氣順着脈絡遊遍全身,往上一衝,陳昂神智頓時模糊。
陳昂竭力與小腹中那團熱氣相抗,卻是無濟於事,睜開眼睛,搖搖擺擺的站了起來,眼中卻早已經是一片血紅,瞪着大眼,環顧四周,卻見那洞穴中好像還有一具屍體,一具穿着黑色衣物的屍體,而且還是一個女的。
陳昂此時已經如同着了魔一般,眼中只有那具屍體,縱身撲了上去,一把將那具屍體翻過來,沒錯,是一個戴着黑色面紗的女子,陳昂瘋狂的將那屍體的衣物全部撕了開來,如同黑蝴蝶一般,頓時在洞穴中揚起。
一番雲雨之後,陳昂如同殭屍一般,重重的從那少女屍體上翻倒下來,頓時昏死過去。
過得片刻,洞穴中有人在動,卻並不是陳昂,而是那具屍體動了。
她有些茫然的坐起身來,轉頭看去,一眼見到陳昂精赤的下身,頓時又羞又憤,揮起手掌,正欲一掌將陳昂打死,美眸轉去,見到陳昂的面容,不禁輕“咦”了一聲,停住了舉起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