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貌不揚的人總要多吃點苦頭。”——古希臘名將斐洛波門
阿狄安娜愕然了一瞬間,然後帶着那種特有的高貴與輕蔑並存的笑聲,說:“什麼名字,笑死人了。”
“不用笑!我本叫李必達,我本有自己的氏族與家園,是個自由而高貴的人,至少身份不比王女閣下您低下,現在的奴隸只是拘囿我的某種身份罷了,但我和德米特留斯不一樣,我並非天生的奴隸,更不甘於永遠做奴隸——請你不要尋我開心,外加挖牆腳了——另外,那天夜晚,我是當作與你接吻來做的!”
王女的面貌有些不自然了,原本流利典雅的希臘語都磕巴起來,“大膽,僭越的混混蛋……”
但卡拉比斯沒有再理會她,收拾好東西,便徑自回去了。
晨曦初起,星辰尚未沉下,營帳的篝火前,路庫拉斯跪在壁龕神像前,不停地禱告着,隨後凱利遞來了一把象牙柄的寶劍,路庫拉斯將其接過,挎在了自己的腰上,站了起來,走到立鏡前,幾名奴隸前前後後幫他穿好鎧甲、披風、脛甲、護腕,最後凱利遞來了主帥的華麗的頭盔。
戴正後,路庫拉斯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卡拉比斯,便從鏡子下的箱子裡取出一件衣物,交給了他,卡拉比斯接過,展開一看,是件半舊的暗紅色斗篷,挺厚實的。
“卡拉比斯,我的兒子,我十分的抱歉,在今天我暫時還沒想到有更好的禮物,送給你。這還是我在二十年前對馬西人的戰爭(古羅馬的同盟戰爭,即意大利拉丁同盟爲爭取羅馬的公民權,與羅馬城的戰爭,最終拉丁同盟城市戰敗,但卻獲得了永久的公民權),穿戴之物,放心,它不值錢,但是卻十分暖和——挺適合今天的天氣的。”
卡拉比斯感激地將斗篷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隨後路庫拉斯對着衆人點點頭,“生死是由命運決定的,但勝利是靠自己博取的。”講完,他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凱利、卡拉比斯等幾名貼身奴隸緊緊相隨。
昨晚的雪一直星星點點,不成規模,彷彿給黑色的土地與白色的營帳,帶來了些許銀色的點綴,到處都蓋了薄薄的雪,路庫拉斯走到營地前沿的鹿砦時,穆里拉全身戎裝在出口處待命。
“特格雷塞塔,就交給你了!”路庫拉斯與穆里拉擦肩而過時,擊拳約定。
“放心,他們一個也別想溜出來。”身後,傳來了穆里拉的許諾。
這時,鹿砦邊待命的兩個軍團的兵士,紛紛在百夫長的號令下起立,檢查利劍與標槍,路庫拉斯面無表情地在兵士的行列裡穿過,“閣下,別忘了許諾特格雷塞塔的戰利品。”
“閣下,別讓阿米蘇斯重演。”
有人就公然在隊列裡這麼說道,兵士們的頭盔與鎧甲上都蓋上了霜雪,他們很多人在衣物裡塞上了皮革、海綿或者毛毯邊,用來抵禦寒冷。
盡頭處,色克底流斯、龐波紐斯、克勞狄等副官,馬刺叮噹,騎在馬上,周圍全是精銳的羅馬騎兵,鷹旗、權杖如林,金光燦燦。路庫拉斯隨後跳上了自己的坐騎,白色的駿馬,對着所有將佐大聲下令:
“正面第一波攻擊,就投入兩個第一大隊!”
“後繼的十八個大隊,由龐波紐斯帶領,全力壓上去。”
“我與莽夫、克勞狄,帶着色雷斯傭兵,與四個大隊,迂迴到西邊的河曲那裡去,從側翼擠壓敵人。”
佈置完畢後,路庫拉斯的紅色披風與流蘇在寒風裡飛舞,他一把拔出寶劍,對着全軍高呼:“兄弟們,我們一定要贏,我們一定會贏!天佑羅馬!”
萬名羅馬兵士,一起舉着標槍、短劍,高聲齊呼——“天佑羅馬!”
頓時,整片戰場上,殺氣騰雲,勁風凜凜。
阿狄安娜靜靜地站在營地裡的一處塔樓上,看着整個戰場的局勢,她從內心裡還是不信,只有二十四個大隊出戰的路庫拉斯,能打敗擁有二十萬人馬的特格雷尼斯。
從阿狄安娜的角度往下看去,整個戰場被一條淺淺的河流劈開了,但是這條河流在一處丘陵那裡,折了個彎,呈現一個“L”形,而特格雷尼斯的軍隊,就在這河曲的東邊佈下了極其龐大的陣勢。
二十萬蠻族的軍隊,他們說話和武器的聲音,簡直就是片狂怒的海洋,特格雷尼斯的營仗與旗幟,在陣容核心的一處高阜上,身邊是五百名重甲騎兵衛護。河流的正面,密密排着人馬,第一線是那一萬名米提人的弓箭手;第二線是哥迪尼的軍隊與敘利亞的希臘重甲傭兵;第三線纔是極其龐大的連分隊都不會排列的蠻族步兵的方陣,足有十餘萬人,他們不但遮蔽了別人的指揮視線,也遮蔽了自己行動的目光;最後一線,是特格雷尼斯的指揮中樞;長長延伸的兩翼都是亞美尼亞的騎兵。
爲了防止羅馬人在西邊的河曲處搞側攻,特格雷尼斯早有準備,他讓手裡最精銳的亞美尼亞禁衛騎兵,駐屯在河曲的丘陵上,一旦敵人越河來襲,就衝鋒下去,將他們全部趕回河流裡殲滅!而在丘陵的那邊,則是同樣龐大的亞美尼亞輜重營帳隊,足有幾萬人,騾馬的數量與人相差不大,夾在了禁衛騎兵與指揮中樞之間。
“小特格雷,羅馬人動了。”純金馬車裡的特格雷尼斯,陡然緊張起來,因爲他看到羅馬人的陣地裡煙塵滾滾,隨後看到路庫拉斯領着一彪人馬,沿着河的對岸奔走。
但當他定神下來,開始估算羅馬人的人數時,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這支人馬,撐死不過五千人上下,還不夠亞美尼亞一線弓箭手的數目。
“可憐的羅馬人,他們就這些嗎?”特格雷尼斯又恢復了神氣,對着身邊的侍衛和寵臣笑談道。
一名擅長滑稽的寵臣乘機阿諛說:“天啦,吾王,這就是羅馬人?微臣覺得,作爲一支軍隊,他們的人數太少了點;但作爲一個使團,他們的人數又顯得太多了點。”這笑話顯然讓特格雷尼斯很滿意,他開心地笑了很長時間,然後就對小特格雷說:“他們是不是要逃跑了?”旁邊的王子小特格雷說話直言不諱:“父王,恰恰相反,我知道的,羅馬人在進攻時不會穿着華麗的衣服,也不會舉着鑲着寶石的盾牌,他們有時連甲冑都不穿,只在頭上與肩膀上披着斗篷或皮革,就像一羣灰色的野狼,這表明他們要與敵人決一死戰了!”
果然,路庫拉斯將手中的寶劍奮力一揚,後面的幾名騎兵立刻舉起了長號,淒厲地邊跑邊吹起來,以此爲訊號,整支隊伍鬥聲猛起,發出了決戰的呼喝,瞬間加大了進軍的速度。這支迂迴部隊,伴隨在路庫拉斯身邊的,是由高盧人、凱爾特人組成的六百名軍團騎兵,還有一千名色雷斯騎兵,外加三千餘名色雷斯輕裝步兵。跟在路庫拉斯馬後的卡拉比斯看到,那些當初登上阿米蘇斯海濱的色雷斯戰士,原本都是副蠢笨猥瑣的模樣,此刻卻猙獰地嚇人:他們的騎兵都穿着斯基泰式的魚鱗甲,光着腦袋,披着披風,手持輕矛;步兵則一面舉着綴着流蘇的巨盾,上面繪着怪獸圖案,一面扛着令人生畏的殺器——一種特殊改制過的輕型鐮刀,叫“羅姆菲亞”的逆刃砍刀;輕裝步兵根本沒有盔甲,只有一面半月形的小盾,外加一個投石器,或者把希臘彎刀,而且不管是步兵還是騎兵,都披着一塊邊上繡着幾何圖案的粗布斗篷,隨着主人砍下首級數量的增多,幾何圖案的花邊也會逐步增多。
這批人的目標,就是河曲處的丘陵。
還沒等特格雷尼斯的目光移開,他身邊的一名軍官就大呼起來,用手指着河的對岸,“羅馬人的正面也有動作了!”萬王之王急忙又把目光轉移到了正前方——羅馬的一支部隊,列成寬大的三列陣,前面全是舉着金燦燦鷹旗的掌旗官,在一陣激越的號聲裡,不緊不慢地前進着。
這支部隊約莫兩千人左右,清一水的重裝步兵,以標準的三列橫陣方式行進,就像在校場上操練般,這正是第十一軍團與第七軍團的第一大隊,中間夾雜着蓋拉夏的輕裝輔助步兵,兩位軍團的首席百夫長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互相爭吵着,警告對方不要搶奪了己方的功勞,他們的吵鬧時而引起了所有人的鬨笑,時而激起所有人的慷慨。
“這些人要幹什麼,就這麼些人,他們究竟要幹什麼?”馬車上的特格雷尼斯一邊看看往河曲急速奔馳的路庫拉斯支隊,一邊又看看迅速逼近自己正面的兩個軍團第一大隊,手心握着車欄,都滲出汗水了,前線的蠻族的軍隊也開始緊張,他們互相大聲嚷嚷着,甚囂塵上,等待國王或者特格雷尼斯的下令,一邊站着的小特格雷與將軍們,也大聲督促萬王之王下達作戰命令。
結果,還沒等萬王之王下達決斷,站在一線的米提人就忍耐不住了,他們嚎叫着,將手裡的複合弓拉滿弦,前後不一地胡亂射出了第一波箭矢!
箭矢紛紛拋下,第一大隊的兵士們,熟練地舉起橢圓形的盾牌,單膝跪地,將箭矢擋住,然後不緊不慢地再度起身,繼續前進。這時他們發現,第七軍團鷹旗的掌旗官,脖子被楔入了兩箭,奮力拄着旗幟,跪在了地上,不一會兒就氣絕身亡了。
第七軍團的首席百夫長,接過鷹旗,對着後面的兵士大喊:“誰要在今日讓軍團的旗幟受辱?”結果他身後四個老兵百人隊,一起大呼:“沒有人,除非全部戰死!”隨後,七軍團的第一大隊,迅速變換成鋒矢隊形,對着河對岸發起了果決的急速衝鋒!
“不能落在巴克斯軍團娘們的後面!”十一軍團的首席百夫長也叫喊着,帶領屬下一起跟上去衝鋒。
兩個軍隊的第一大隊,迅速組成了蔓延數百米的衝鋒線,徒腳涉過河流的淺瀨,一口氣就跑完了六個弗隆的距離,在亞美尼亞蠻族大軍還沒來得及反應之際,就開始接戰了!
“他們居然敢進攻!”特格雷尼斯看到這一幕,驚慌地大呼小叫起來,然後失措下,他亂打了幾個手勢,事後想要修正已經來不及了:他旁邊的旗官迅速地把主帥的“命令”變成旗語,傳令兵呵呵哈哈,騎着駿馬四散奔去。特格雷尼斯的手勢意思是:兩翼與二線出擊。
這時,第一線的米提人已經接近崩潰了,他們連撤回去都沒能來及,就紛紛喪命於羅馬人的劍鋒之下,哭號聲震天動地,很多人的肩膀、手腕、內臟被羅馬人的短劍卸下、砍飛,飛濺到後面或者旁邊同伴的臉上,所有人都喪失了接戰的勇氣,許多人驚駭到癱坐在地上,任由羅馬人屠宰。
不久,接到“命令”的亞美尼亞側翼的騎兵,胡亂不堪地自兩面擁了上來,非但沒能擊垮羅馬人,反倒讓自己人的隊形亂成一團。羅馬人的第一大隊,是擁有十個百人隊的主力力量,其中有四個都是十年軍齡的老兵百人隊,這些兵士嫺熟無比地變換着大隊與小隊的隊形,讓整個陣法呈三角形的楔入:一面撕裂敵人防線,兩面抵禦敵人側翼的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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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後方兩個軍團其餘的十八個大隊的兵士,齊聲吶喊着,密集地跟着壓了上來。
亞美尼亞的一線徹底完蛋了,甚至二線三線的軍隊也發生了劇烈的動搖,很多人都擁有精鋼鍛造的鎧甲,但卻怯於和可怕的羅馬人肉搏!他們排成巨大而笨拙的方陣,根本無法有效抵禦羅馬人分隊的靈活兇狠的攻擊,就像一隻蠢笨的大象,和一羣餓狼纏鬥。
另一面,路庫拉斯的迂迴支隊,也急速涉過了河曲,往丘陵衝去,這中間有整整四個弗隆的距離,都是一馬平川之地。
“這太瘋狂了,丘陵上可是著名的亞美尼亞禁衛騎兵,全身都包裹在兩重的鱗甲之下,就憑路庫拉斯這些色雷斯傭兵,怎麼能抵禦他們從丘陵而下的恐怖衝鋒?”塔樓上觀戰的阿狄安娜自語道。
但出乎阿狄安娜的意料,五千名亞美尼亞禁衛騎兵呆呆地站在丘陵上,眼睜睜地看着路庫拉斯的部隊穿過下面的平原,居然沒有發揮自己最大的威力,衝下來,把羅馬人擊潰。
原因也很簡單:禁衛軍的將領,因爲剛纔特格雷尼斯不知所謂的命令,竟然也被一名傳令兵,“準確無誤”地傳達了過來,要求他們也參與側翼的部隊,去夾攻正面的羅馬人第一大隊!
那個將領頭腦當時就混亂了,他事先接到的指令,是堅守此處,伺機殲滅渡過河曲的羅馬人,現在情勢也確實如此,路庫拉斯的迂迴支隊已經逼上來的,但吾王怎麼這時又下達了參與側翼夾攻正面羅馬人的命令?
加上之前,走過很長一段距離,才登上了這塊丘陵,人馬都披着極重的鎧甲,手持巨大的長矛,故而都十分疲累,在將領猶豫的時候,騎兵們都將長矛插在地面上,臥在馬鞍上稍事休息,根本沒做好應戰的準備。
就在這動搖的短時間內,路庫拉斯行動了!
他將軍團騎兵與色雷斯的騎兵分成兩翼,由色克底流斯與克勞狄分別率領,對山丘的兩邊形成遮斷之勢,阻擋外來的援兵。而後路庫拉斯親自下馬,走到了大隊的前列,卡拉比斯與凱利跟在身後,做了簡短的命令“四個大隊,不顧一切衝上去,不要用盾牌與標槍作戰,只帶短劍,與那些蠻族的重裝騎兵貼身肉搏,不要害怕他們,他們全身包裹的重甲,只是他們的囚籠而已!”說完,路庫拉斯舉高了手裡的短劍,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在他的鼓舞下,所有人都奮力往丘陵上攀登。
當時路庫拉斯已經四十五歲了,但他跑動起來,腿腳依舊靈活,不輸於壯年人,這點讓跟在身後的卡拉比斯很是佩服。
終於,路庫拉斯第一個衝進了亞美尼亞重裝騎兵的陣營,他親手從馬鞍上拉下一名萬王之王的重裝騎兵,那名猝不及防的重甲人,跌落在地就再也爬不起來了,路庫拉斯隨後將鋒利的寶劍,扎入了對方喉甲的縫隙之處,鮮血把他的披風濺得更加豔麗。
其餘的羅馬兵士,和色雷斯傭兵,都先後突了上來,羅馬兵士用短劍砍着禁衛重騎的大腿與脛部,而恐怖的色雷斯人更厲害,他們直接揮着“羅姆菲亞”,收割着累累人頭。
到處都是人馬的死戰,與晃動的身軀,卡拉比斯有些驚懼地東躲西藏,“混蛋卡拉比斯,別忘了你的位置和職責。”那邊手舉盾牌,爲主帥與主人抵擋飛箭的凱利怒罵道,“亂跑亂動,會讓你更快喪命。”卡拉比斯努力平復了下來,也手舉一面盾牌,慢慢地向凱利和路庫拉斯靠攏。
一番亂戰後,亞美尼亞禁衛騎兵大敗虧輸,他們手裡的武器長矛,在近戰里根本是個擺設,笨拙無比,他們迅速地丟棄了陣地,還衝亂踐踏了對面趕上來支援的步兵們。至此,制高點河曲丘陵被路庫拉斯佔領了,羅馬人放眼往下看去,對面的平原上,全是亞美尼亞脆弱而龐大的輜重部隊,就像一塊大蛋糕般鬆軟可口。
“兄弟們,再往下衝一把,我們就徹底勝利了!”路庫拉斯呼喊着,他能看到遙遙對面的,特格雷尼斯的車駕了!
而特格雷尼斯顯然也看見了他,和他的軍隊,驚慌之餘又隨意發出了手勢:“前線所有的軍隊收縮,保護我的車駕——哥迪尼王國的查爾努斯,領軍前去擊潰佔領丘陵的羅馬人。”
這兩個前後矛盾的命令,徹底讓整支軍隊陷於了沒頂之災,前線所有的亞美尼亞軍兵士,都慌忙後撤,而後面的人馬還在不知情地往前擠,十幾萬人進入了無序的狀態,反倒被人數絕對劣勢的羅馬軍團兩面碾壓起來,自相踐踏而死的,比被殺死的人還要多。
但儘管如此,路庫拉斯望見,丘陵下面原本被禁衛騎兵衝亂的敵人的步兵,重新勇敢的集結了起來,對着他剛剛佔領的山頭髮起了兇猛的反撲。衝在最前面的是弓箭手,他們進入了合適的距離,就半跪在地上,“嗖嗖”地將手裡的箭拋射上來:原本將盾牌與標槍揹負身後的軍團兵士,立刻重新將盾擋在身體的前面,箭噼裡啪啦地全部插在了盾牌上。但不少色雷斯人就沒這運氣了,他們慘叫着,整列整排地中箭倒下。
“卡拉比斯我的兒子!”路庫拉斯猛地將發呆的卡拉比斯的腦袋往下一按,隨後一支箭從他的頭髮哧溜擦了過去,結結實實地紮在了後面凱利的盾牌上。
卡拉比斯心中一陣熱乎。
跟在弓箭手後方的,是敘利亞傭兵,他們穿着希臘式的全副鎧甲,密密麻麻地捱了上來。這時,羅馬的百夫長吹起了哨子,兵士們站在斜坡上,居高臨下,先呼啦啦地扔出了手裡的輕標長矛,這些獵矛從敘利亞傭兵的頭上飛過,扎翻了後面一大片弓箭手與輕步兵。然後兵士才扔出了手裡的重型標槍,這是朝着敘利亞傭兵來的,這些人舉盾格擋,但這正中羅馬人下懷——重型標槍的頭部是個活動的梢子,當敘利亞傭兵的盾牌擋住它時,楔入盾牌的標槍尾部就自動折斷了,附上其上的重量將敘利亞傭兵手裡的盾牌成爲了無法自由活動的累贅。
“萬歲!”隨後羅馬兵士拔劍,色雷斯傭兵舉着輕型鐮刀,開始了短促突擊,砍殺那些失去盾牌防護的敘利亞人,到處都是殘肢掉落,沒一會兒,敘利亞軍隊就潰走了,路庫拉斯的人馬乘機殺入了亞美尼亞的後勤輜重隊,對那些毫無防護能力的人大開殺戮。
“完了,完了……”特格雷尼斯看到完全失控的軍隊的慘狀,觸目驚心,語無倫次起來。
這時,傳令兵氣喘吁吁而來,氣急敗壞:“哥迪尼的所有兵馬,再次脫離了戰場,把我們的側翼與後方全扔給了羅馬人!”
“查爾努斯,這次我絕不寬恕你!”特格雷尼斯咆哮着,而後面如死灰,流下了淚水,他突然做了個讓在場的人都驚訝的舉措,脫下了頭上名貴的冠冕,交到了兒子小特格雷的手中,“孩子,我錯了,我辜負了彌薩羅、梅特多魯斯,還有你,所有真正關心這個國家的人。我不配再擁有這個冠冕了,現在我就把它交給你,你即刻脫離戰場,不要讓繼承人和冠冕落入路庫拉斯的手裡,成就他的偉名。”
小特格雷也擁抱着父親,哭泣着說,他實在不敢接受這樣的神聖之物,他願意爲父王殿後,換取父王的逃離。
這樣,整個亞美尼亞的軍隊開始總崩潰了,就這短短半天的時間,萬王之王身邊的禁衛軍官大聲苦求到:請國王儘快離開這裡,因爲四周都是逃逸的人。
特格雷尼斯仰天長嘆,隨後跳下了馬車,換乘一匹母馬,在數名隨從的保護下,開始混入人羣裡,脫離了戰場。
小特格雷也沒有逗留太長時間,他將父王的冠冕,交給了一位最親近的奴隸保管,隨後也跳上一輛戰車,悄無聲息地沿着另外條道路,逃走了。
在塔樓上觀看了整場戰鬥的阿狄安娜,既帶着驚訝,又帶着沉思,走了下去。
日暮時分,羅馬人收取了最輝煌的勝利,在特格雷塞塔的城郊,亞美尼亞的軍隊,被殺,被俘,自相踐踏而死的,據路庫拉斯給元老院的呈報,達到了十五萬之多!
而羅馬人,只戰死了五名百夫長以下的幾百人,損失微不足道。
卡拉比斯站在了特格雷尼斯指揮軍隊的高阜上,他看到這位萬王之王的黃金馬車的四周,堆起的死屍成了一座小山,而從這平原中部凸起的地方四周望去,是更多的屍體,人的,騾馬的,連傍晚颳起的風,都帶着濃濃的腥味。
“亞美尼亞完了嗎?”這是當時卡拉比斯心中的疑問,突然他耳邊傳來的人馬的嘶鳴,死屍堆裡一人突然跳起,用劍刺翻了一名撿取戰利品的軍團騎兵,奪過了他的馬,揹着個皮囊縱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