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鴻遠熟讀歷史,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清楚這世界上忠義之輩實在是太少。
自然的人性之中本來就不存在忠誠,而是各種各樣的外力強加上去的,從而形成一道極易夭折的紐帶連接着雙方。
而這種紐帶是脆弱的,信任的同時往往伴隨着猜忌,更何況是如今這般人心喪亂的亂世,在這世界誰也不比誰尊貴多少,爲什麼別人單單就聽你指揮?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爲什麼別人就單單要無條件服從你的安排?
孝是忠誠的一種表現,可是爲什麼會將“孝”與“忠”分開?因爲“孝”的對象是自己的父母,父母對自己有恩,存在着一定的人性依據,可是“忠”呢?忠的對象,往往是陌生的,往往是無恩的,就好比自己是神劍宗的少宗主,在這樣的時代,理應得到父親培養的“飛影”的效忠,可是自己對他們有恩嗎?
他們有人性依據來效忠自己的父親,但是自己呢?
當然,寧鴻遠還是將那華夏的文化心理結構帶到了這個世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犯下這種老毛病了。
這般想着想着,寧鴻遠忽然嘆了口氣,心中不禁感嘆,道:“難怪亂世會羣雄林立,難怪世界總是充滿爭鬥,難怪世界上的人都想稱王稱帝。”
這個時候,他開始有些理解站在旁邊的這一位老傢伙的一些理想了,那一個“建立一個擁有絕對意志的帝國!”的理想。
仔細想一想,這種思想和理念,並不是毫無道理,也或許是改變這個亂世的一條出路。
如果這種理念能夠換來人類的絕對統一,不再有爭鬥,不再有戰爭,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理想。
想一想,如果整個天域的人類都團結起來,無論是否蠻夷,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爲人類文明而奮鬥。
這是多麼偉大的理想!
可這也是多麼不切實際的理想,多麼悲哀的理想。
“這老傢伙,倒也不是一個普通的梟雄,他的理想還真是有些道理啊!”
可寧鴻遠是一個明白人,他清楚這種理想,他只能是理想,很難成爲現實。
‘但凡想要在世界建立完美天堂的理想主義者,最終只能在世界建立人間地獄’,無論在前一世,還是在這一世,歷史不止一次次證明了這個觀點。
情不自禁地,寧鴻遠一時間想了很多。
今後這個天域會朝着怎樣的世界發展,又將會朝着怎樣的歷史軌道而扭曲?通過父親和自己的努力,能不能再一次規避這一種歷史的扭曲?讓其朝着正常的歷史軌跡而發展。
八千年了,天域世界應該迎來一個真正的時代了,一個嶄新的時代,一個不屬於黑暗的光明時代。
“難道我寧鴻遠要在這個武境世界掀起革命嗎?我有這麼大的理想嗎?”寧鴻遠低頭望着自己這一雙佈滿老繭的雙手,心裡猛然之間想過這樣一個念頭。
片刻這樣的思慮之後,寧鴻遠乾脆的搖了搖頭,“算了,我可不是什麼偉人,我也沒有那樣的能力和眼光,這革命還是留給今後那些偉人吧!”
“可那些依舊被這踐踏人格的金字塔底層人物,又應該怎樣拯救他們呢?父親建立的這個帝國與先皇建立的帝國又有什麼不一樣?”
正當寧鴻遠思索萬千的時候,白眉老人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夜是那樣的寂靜,風是這樣的溫柔。
寧鴻遠不再去想那些遙不可及的問題,思緒回到了當下。
今夜的計劃需要晚一點實施,這一刻不過才亥時一刻而已,寧鴻遠也不着急。
寧鴻遠心中一點兒也不擔心這個幕後黑手會這般草草收場,正如玉兒雖說的那般,這個人既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跳出來公然與神劍宗爲敵,但是卻又不敢顯露真面,必定是這賊人自恃自己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而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往往膽大妄爲。
所以,這一刻,寧鴻遠敢保證,這傢伙一定還留在神劍宗,絕對不可能離去。
既然是這樣,寧鴻遠何必着急呢。
而且寧鴻遠想了一個計策,那就是乘其不備,先悄悄地將那髯面大漢的姐姐救出來,然後利用這賊人的自恃武功,在人的意志最爲薄弱的卯時,乘其不備,一劍滅殺,這樣一來,之後一切主動權便掌控在自己手裡。
寧鴻遠想象着這樣的計策,心中就有些自鳴得意。
而且,寧鴻遠覺着這個計劃,是有成功實施的前提條件的,因爲在傍晚時分,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身受重傷,這一幕想必那個賊人也看到了,這樣一來,這賊人必定以爲他寧鴻遠在木屋中養傷。
既然如此,那麼這賊人決計不會想到寧鴻遠已經在行動。
實施計劃的時間,定在了卯時,距離現在還有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
比起這個計劃,他更想要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再次和這老傢伙真心相對,他總覺着這個老傢伙的確有些非比尋常。
畢竟,他在這樣一個世家大族說話的時代,毫無家族背景,僅憑自己一個人的能力,便成爲了一宗之主,按道理說,這在這樣的時代,幾乎是不可能辦成的事情,可是這老傢伙偏偏就辦成了!
這樣的人物,真心被寧鴻遠尊重。
“說句真心話,這老傢伙成爲了萬劍宗的宗主比父親成爲一宗之主還要不容易,而且還是通過政變的方式坐穩了十年的江山,說起來,我祖爺爺是前朝的兵馬大元帥,父親是將門之子,成爲一位宗主在這個時代可謂順理成章,可是這老傢伙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父母雙亡,立功又被先皇猜忌追殺,最後卻成爲了一宗之主!真是了不起!”
寧鴻遠望着眼前,這斷掉一臂卻瀟灑依舊的白眉老人,心中忽然之間有說不出的感慨,對於之前這老傢伙策劃一次又一次對自己的暗殺,他早就將這些恩怨拋之腦後了。
這就是寧鴻遠爲什麼帶白眉老人來這“古海”的原因,因爲,他想要喚醒這白眉老人的求生執念。
寧鴻遠從來就不以成敗論英雄,這一位白眉老人縱然失敗,可是他畢竟曾經成功過,捫心自問,這武境天域數億人,有多少人成就了他這般的地位?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孤兒!
這一時刻,氣氛稍微變得安靜下來,溫柔的清風迎面吹來,帶來清新的淡淡芬芳。
白眉老人果然被這樣的風景所吸引着,寧鴻遠也沒有打擾他。
寧鴻遠也不着急,他需要讓白眉老人醞釀出一個好的心情,否則待會兒見着那沈紅月,兩家由於九毒老人的原因而素有隔閡。
“之前沈紅月就說過,“凡是和九毒老人打過交道的人,其心必定不正!”,縱然當時我反駁了這個觀點,但當時她的臉色可不太好看!而且,如果這老傢伙沒有一個好的心情,到時候見着那沈紅月,萬一那沈紅月言辭不敬,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我之所以請他們兩位出手相助,或許還是擔心那“無影老賊”是否會親自到神劍宗來實施計劃,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和沈紅月對“無影老賊”的武境情報一無所知,而對方可對於我的戰鬥情報與武境情報知之甚多,這樣一來,我的勝算就太低了,到那時僅僅依靠沈紅月,恐怕難以對付這老傢伙!”寧鴻遠內心這般琢磨道。
內心這般想着,寧鴻遠側過臉去,望着白眉老人的側影,嘆了口氣,內心也倍感欣慰:“所以,我還需要“白眉老人”來助陣,真感謝他能來助我一臂之力!”
寧鴻遠也清楚白眉老人不可能無償幫助自己,站在白眉老人的身後,索性將心中的想法一口氣說出了出來,道:“如果到時候那個幕後主使是無影老人這老賊親自出馬,我們有幾分勝算?”
白眉老人冷笑一聲,“如果真的是那個老賊,那你可要小心了,可能今夜這整個神劍宗都將變成慘絕人寰的戰場,那就是你父親手下的“暗影”和他手下的“無影”之間的戰鬥了!而且很有可能,將會迎來一場曠世對戰!“
”曠世大戰?你的意思是說?“寧鴻遠雙目極其震驚地這般問道。
白眉老人仰天狂笑一聲,道:”哈哈哈,你父親和無影老人之間的對決,難道不夠精彩嗎?那可是兩位即將要突破劍王的大劍師!”
寧鴻遠大驚失色, 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朝着這方面發展。
“那這神劍都豈不是又要變成一片廢墟?”
斷掉一臂的白眉老人瀟灑地搖了搖頭,“別擔心,如果真的是那樣,到時候你父親會施展“陰陽八荒”陣,不會波及這周圍的無辜的!”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問什麼?”寧鴻遠這般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