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不去爭奪這樣的權力?”寧義武繼續這般追問道。
青面蛇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道:“比起繼續在那萬毒門淪落,我寧願出來走走,反正老師死了,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說到這裡,我這纔想起來,這一件事想必宗主你一定很感興趣,當年老師將我們十個人叫在一起,給了我們每人一把鑰匙,他知曉他自己因爲作惡多端,必定被正道所不容。”
“哦?我這老朋友還有這樣的秘密?”寧義武轉過背來,面露疑色地這般問道。
青面蛇見寧義武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居高臨下,一時間笑得更加燦爛了。
不管是死是活,有一個人能夠在你臨死之前與你這樣真誠地與你交流,人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他甚至想要自刎謝罪。
“我知道這武境世界的歷史規律,這樣的人是活不長久的,而且他這些年爲了研究鬼道和毒學,已經染上了一種可怕的疾病,他做的事情太過於違背自然規律,是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寧義武聽到這裡,這才明白了許多,嘆了口氣,道:“難怪趙定龍能夠這樣輕鬆地滅掉你的師父,唉,你的師父實在是走得太偏了,如果。。當時他能聽我勸,或許如同他這樣的天才,走不到這一步。”
青面蛇一直低着頭,道:“老師染上重病之時,就有人暗中動作,後來被他殺了!我們以爲他這一次又是故伎重演,自然十分小心,可是他卻忽然有一天將我們聚到一起,說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話,他說他不期望他的那些東西就這樣和他一起帶入黃土,所以便將這鑰匙每人給了我們一把!他雖然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我們都清楚他的意思,那就是他死之後,我們這些弟子爲了權力必定相互之間打起來,這世界弱肉強食,通過這種殘酷的方法,挑選出我們當中能力和心計最高的那一個,然後來繼承他的權力與衣鉢。可是,我討厭這種自相殘殺的方法,於是,也就有了初步離開萬毒門的打算。”
“那鑰匙是做什麼的?”寧義武頗有興致地這般問道。
“那十把鑰匙合在一起就會開啓一間密室,裡面珍藏的老師這些年研究的一些筆記和心得,想要在萬毒門得到真正的權力,沒有這些是不可能的!”
“那你爲什麼主動退出呢?”
青面蛇搖了搖頭,“因爲我不想鬥,反正最後即便是鬥贏了,我必定也是傷痕累累,我也經歷過不少事情,這邪宗與正宗區別最大的一點,就是正宗向來以恩徳和心胸來服衆,可是我們邪宗卻只能通過這種爭鬥來繼承先宗主的武境力量,然後服衆。”
寧義武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內鬥的結果永遠都只有自毀臂膀,這就是你爲什麼要離開萬毒門的原因。”
青面蛇道:“至於我爲什麼離開萬毒門,說起來有很多很多的原因,不單單是不願意參加內鬥而已,我讀過這武境世界的歷史,自古以來便是邪不勝正,即便邪道在一定時間段能夠主宰天域,可是最後只能曇花一現,總有那些英雄滅掉一個個邪道,再加上老師都死了,我們萬毒門怎麼可能還堅持得下去,我將我這個想法告訴他們,甚至建議乾脆將萬毒門解散算了,反正最後萬毒門遲早是要被清音谷滅的,他們卻笑我懦弱無能,而且大師兄大罵我忘恩負義,於是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萬毒門!發誓再與萬毒門沒有瓜葛。”
“你的經歷倒也是有些傳奇色彩!之前你羞辱我,恐怕也是爲了激起你的信心。”寧義武微笑着這般爽快地回答道。
寧義武與這一位曾經的敵人交流這麼多,除了是欣賞這樣一位難得的人才之外,無非就是想要更徹底地弄清楚萬毒門的恩恩怨怨,他想要開創一個清平之世,萬毒門是必須除掉的,如果獲得更多一點兒的情報,而這些情報能夠減少屬下的傷亡,何樂而不爲呢?
更何況,對方是人才,一個人從人成長爲人才,在這樣的武境世界,沒有幾十年兢兢業業的刻苦奮鬥,別說成爲被他欣賞的人才,就連活下去都很難。
對於平民的傷亡,寧義武不會過多在意,但是對於自己這些精心培養二十年的天之驕子,他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去保護他們的安全。
這也是他與自己兒子,看待“人和人才”最大區別。
更何況,寧義武與這年輕人交談這麼久,不單單是爲了達成這樣一個目的而已。
青面蛇望着寧義武的背影,忽然開始懷念起了他的老師,雖然自己這個老師從未笑過,也從未買過什麼禮物,永遠都只有命令和安排,可是他知曉,如果沒有這個黑暗的老師,他也不會站在這裡。
他很清楚,寧義武能夠饒過他,必定是看中了自己的能力,如果沒有九毒老人傳授他這樣的武境力量,如同寧義武這樣的強者,怎麼可能與一個街邊廢人說這麼多廢話。
寧義武的“惜才如命”的在天域已經家喻戶曉,只有合格的人才,才能夠得到如同寧義武這樣的英雄的尊重現在,他已經感受到了寧義武愛才如命的心懷。
他該交代的事情,已經交代完全。
他突然覺着心中極其放鬆,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感充斥着全身上下。
寧義武見時辰已到,轉過身來忽然衝着這年輕人微微一笑,道:“年輕人,現在該你做選擇題了!”
說完之後,寧義武隨後從瓶子裡倒出兩枚毒丹,隨後將這兩枚毒丹放在了桌子上,兩枚毒丹猶如拇指般大小,丹藥特殊的熒光環繞四周,猶如地獄鬼火一般甚是可怖。
寧義武面朝眼前這年輕人,指着這兩枚毒丹說道:“紅色的這一枚毒丹類似於你們萬毒門生死符,綠色的這一枚,就是毒丹!好好做這個選擇題!”
聽聞寧義武這一句冷厲的言辭,青面蛇這才感到惶恐起來。
當他擡起頭望着寧義武那一張宛若死神般的臉,腦海裡一瞬間全是生與死。
明明上一分鐘,他毫無活下去的勇氣,可是現在的他卻是在這一瞬之間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
他的手竟然開始顫抖,可是爲了讓寧義武不察覺到他內心的緊張,他不得不強行控制住內心的這種恐懼。
”爲什麼?爲什麼?我明明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這一刻去突然充滿了對生的渴望!”
他閉上眼睛,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他不想死!
死亡即是地獄!
“我想活!”他突然下意識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下意識地就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寧義武沒有回答他。
青面蛇很清楚寧義武的沉默就是答案。
他的內心竟是感到不可思議地恐懼,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恐懼感了。
他目光驚愕望着那一枚綠色的丹藥,卻毫不客氣地吞下了另外一枚紅色的毒丹。
吞下丹藥之後,他爲此而感到恥辱,可是最後還是吞了下去。
他知曉這一顆丹藥的意義,吞完丹藥之後,衝着寧義武雙手相拜道:“好!我今後聽你的差遣!”
然而令他感到極其不可思議的是,寧義武卻是突然轉過頭來,一口氣將那紅色的丹藥吞下腹中。
年輕人在這一瞬間感到莫名其妙,“那,那不是毒藥嗎?”
寧義武卻是沒有正面回答他,豪情大笑一聲,“這是豆沙!不過,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年輕人剎那之間恍然大悟,也就是說無論他吞下紅丹還是綠丹,都是活下去的選擇,也就是說,寧義武從來就沒有想要他死過。
“爲什麼?爲什麼要對我進行這樣的考驗!”他在這一瞬間感到匪夷所思,寧義武現在已經達成了目的,已經知曉了萬毒門的情報,爲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寧義武背過頭去,道:“既然活下來!我不難爲你,我也不給你弄你老師生死符那一套,現在你可以選擇留下來,也可以選擇離開,如果你選擇留下來,就帶上這一副面具!等到你覺着應該摘下面具的那一天,再把他摘下來。重新做人吧!孩子。”
青面蛇聽完這一句話之後,突然感到一種盛情難卻,這種盛情難卻讓他感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竟是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在他腦海中環繞。
過了許久,他這纔回答道:“好!我留下來!”
寧義武立即就從納戒中幻化出一副面具,展示在他面前,這一副面具雕刻得猶如鬼面死神一般。
青面蛇毫不客氣地將這面具了上去,隨後面朝寧義武朗聲說道:“謝宗主再造之恩!”
無論如何,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他已經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意義。
寧義武輕聲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我造了你,是你的努力造了你,我寧義武可不像我那個兒子,我其實不會輕易饒恕他人的,只不過是欣賞你的才華和努力而已,如果你是個平庸者,我根本不會與你多說一句話!這些道理,你明白嗎?能力啊,我這個人現在也變得殘酷了,過去我和我兒子一樣,
毫無節制的仁慈之心,現在我卻不這麼想了,如果這個人有能力,而且有一顆改錯之心,即便他過去殺了幾百個,幾千個人,我也是不在意的!好好將你的努力用在正道,等到你心中覺着你爲了這個亂世付出的功勞,大於了你曾經由於身不由己而犯下的錯誤,就可以摘下他了!”
一陣寒冷刺骨的夜風吹過,讓青面蛇感受到的,卻不是寒冷,而是溫暖。
這一剎那之間,青面蛇被寧義武的這一席話完全折服,一種前所未有的佩服感油然而生,尤其是那一句,“不是我造了你,是你的努力造了你!”
而最後那一句,“等到你心中覺着你爲了這個亂世付出的功勞,大於了你曾經由於身不由己而犯下的錯誤,就可以摘下他了”,
這一句話,他當然知曉是什麼意思,這是寧義武期望他將功補過。
“多謝,多謝宗主,那麼現在我應該做什麼呢?”青面蛇這般好奇地問道。
“物盡其才,去調查你熟悉的邪魔外道,有機會會來向我報告,如果這一場戰爭,是你之前那個主子贏了,就去投奔你的主子吧!不要插手神劍宗與萬劍宗的事務,我想你也辦不成!那畢竟是曾經拯救過你的人,我自然也不想難爲你,但是你畢竟犯下過錯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用你的餘生向我證明,向你的祖宗證明,你並沒有被這些苦難所壓垮,堅持你的意志,去做你認爲對的事情!這是五十紫晶幣,夠你十年開銷了。”
說完之後,寧義武就早已踏步而去。
對於這個年輕人今後會不會回來,他並沒有過多興趣。
這是一種考驗,如果今後這小子真的能夠回到神劍宗,說明他經受住了這種考驗,今後可以成爲獨當一面的大人物,而如果今後此人了無音信,他也沒有失去什麼。
被屬下背叛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又一次了,多一次又有何妨呢?
黑屋之中,現在只剩下這一道陌生的身影,他很清楚寧義武做這一切,都是對他的考驗,這種考驗也是對自己人格的考驗,如果他真的離開,寧義武必定不會說什麼。
他了解生死符,他不相信寧義武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可是自己真的就這樣離開嗎?
他忽然覺着自己如果離開,好比是一葉扁舟,他不想再過那種生活,那種猶如一葉扁舟的孤單生涯,他已經完全厭倦。
他帶上這面具,衝出門去,嘗試着凝聚真元,竟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猶如脫胎換骨一般,再無絲毫的痛意。
“難道那是一枚靈丹嗎?”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吞下的那一枚紅丹竟是一顆靈丹,而且應該價值不菲。
“我連那樣一位老師都能夠效忠,爲什麼不能效忠這樣一位心胸寬廣的英雄呢?寧義武,他真的是英雄,明明可以利用我去理清還在這神劍宗的同夥,可是他卻讓我卻調查邪道!師兄,道不同,不相爲謀了,得罪了!”
他嘆了口氣,索性不再想那麼多,堅定了內心的想法之後,踏雲而去。
他明明知道寧義武就是單純地利用他,可是他就是願意今後誓死追隨寧義武。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剷除萬毒門的殘餘勢力。
寧義武回到了練劍室。
他之所以花費近乎半個小時的時間去和那個年輕人交流那麼多,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欣賞這個年輕人的“暗刃”才華,如果當時不是他一直在開啓“真武模式”,感知異動的真元,很難想像,他能夠將那一枚暗刃擋下來。
而且,當時他耗費了近乎五分之一的真元之力,纔將那一發暗刃擋下來,這一切足以證明,這一名年輕人的確是個懶得的武學人才。
當年紫玉宗爲什麼失敗?無非就是那紫玉宗宗主,從來不給那些犯下過錯的年輕人留下一條活路走。
寧義武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民族的黑暗不能一味地依靠自己天天在這裡喊,還是需要這些曾經犯過錯誤的年輕人進行自我救贖。
“紫玉宗可是我神劍宗的前車之鑑啊!不能再犯那樣的錯誤了,即便他們曾經濫殺無辜,也可以原諒,亂世從權,不從徳,我這樣做應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吧!”寧義武在慢慢走回練劍室的小路之中,這般反覆思索着。
他忽然擡頭望了望那璀璨的星空,如果放在是從前年輕時候,他會毫不客氣地給予這個年輕人致命一掌,畢竟,沾染邪術,罪不可赦,可是現在,他似乎被自己的兒子所感染了。
一切不過是宿命而已,自己既然是一代先師,爲什麼不給年輕人多一點兒寬容呢?爲什麼就要一條路將他們打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