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語然深吸一口氣, 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想剛纔的情景。羽玥來之前,自己把書放在書架上, 與其他的書混在一起。羽玥來了之後, 並未去過書架附近, 而且一直在和自己說話, 那麼唯一有機會拿走書的恐怕就是站在一邊的隨侍宮女。
當時自己是背對着書架, 並未看到是哪個宮女經過書架附近。但坐在她對面的羽玥可以看到書架,此事多半與羽玥脫不了關係。羽玥知道羽澈送過來一冊書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爲何要拿走這冊書?難道羽澈要告訴她的事, 與羽玥有關?
安語然急着找到羽澈問個明白,提起裙子就匆匆向外跑去。
隨侍的宮女跟在後面追着急喊:“公主, 三公主, 跑慢一點, 等等奴婢們啊。”卻哪裡跑得過天天練功的安語然,不一會兒就被甩得連她背影都看不見了。幸好安語然跑去的方向她們是知道的——梅園。
安語然到了梅園, 不見羽澈,好在她天天亂逛,這內廷各處都很熟悉,再去羽澈所住的慶安殿找他,門口的侍衛卻稱三皇子因事外出未歸。回程的路上, 遇見那兩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宮女時,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到晚膳時間了。
她無奈回了華辰閣, 取出那張寫滿數字的紙, 好在當時她並未把這張紙夾回書裡去,也許羽澈要告訴她的事, 就在這些數字裡。
零一、零四、十五。零三、十一、零七。零三、十二、十九。零四……
這些數字三個一組,一共有十八組。看起來像是某種密碼,解決密碼的關鍵是找到密碼的編碼方式,羽澈讓侍衛特意帶過來的那句話是“好書要多讀幾遍,細細研讀才能品出其中真味。”
讀書、數字……
安語然突然恍悟,也許這些數字,每一組都對應一個字,一組裡的三個數字,分別是第幾頁、第幾行、第幾個字。所以要數字對應着書來“細讀”才能知道紙上所寫內容的真意。羽玥光拿着那冊書,是猜不到羽澈要告訴她何事,但她僅憑着這些數字,一樣猜不到。
安語然看着這張紙,臉上突然漾起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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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安語然徑直去了羽玥的住處。
羽玥見了她仍是笑眯眯的樣子:“羽然可是這兒的稀客,應當不是來找姐姐玩的吧?”
安語然自然不會直接問她那冊書的事情,她也微笑道:“羽然自回宮以來,先是爲了失憶的事有些苦惱,後來又中了毒,一直在房裡養身體。昨日皇姐突然來訪,羽然纔想到,自己始終沒有到皇姐這裡來拜訪過,實在不應該。”
羽玥道:“羽然以前與大公主交好,本就難得到我這兒來的。”
安語然裝作在房中欣賞擺設,實則目標卻是書架:“姐姐房中精緻玩意兒真多,難怪昨日嫌棄羽然房裡空空蕩蕩的呢。”
“羽然若是喜歡,就儘管挑些回去。”
安語然已經走到了書架前,仔細看着書架上的書冊:“羽然只想借幾冊書回去看看。”
“羽然與羽澈一樣喜愛讀書啊,可惜姐姐這裡沒什麼好書,都是隨便看看消遣的雜談筆記。”羽玥昨日帶回來的那冊書就是很常見的《千夢記》,她早就收好了,她書架上也有同樣的一冊。其實若她早知道是這冊《千夢記》,昨日就用自己的去換了羽澈送來的那一冊,也不至於讓羽然找過來了。
不過這書實在太過常見,許多人的書架上都放着一本,羽然也不能因此就此說是她偷的書。
安語然此時發現了《千夢記》,就把它抽了出來:“皇姐,這冊書羽然原來看過一半,後面還沒來得及看,書就找不到了,皇姐可否借羽然回去看看?”
“當然可以,這書很常見啊,羽然以前沒有看過嗎?”羽玥心中冷笑,羽澈那冊書她翻看了數遍,就是很尋常的一冊書,與她架上的一摸一樣。不管是正讀反讀,透着光看,都看不出什麼端倪來。羽然把她這冊拿回去,就更看不出什麼了。
安語然挑眉道:“皇姐忘了羽然失憶的事嗎?”
羽玥輕輕笑了笑:“是姐姐失言了。”
安語然找到了書,略翻了一下,發現與昨日那本一樣,也就安心往桌前一坐,與羽玥隨意聊了幾句有的沒的,之後便回了華辰閣。
她關上門,翻開書,根據紙上的數字,找到書上對應的字,拿鵝毛筆記在紙上,頭四個字是——“小心羽月”。
她猜對了!因玥並非常用字,所以用月來替代,那麼此事確實與羽玥有關。接着她繼續尋找對應的字記在紙上,全數破譯完之後,紙上的字句是——
“小心羽月毒是斷腸離宮數日有事可尋程晉”。
那麼對她下毒之人不是羽薰而是羽玥嗎?大概是昨日她離開之後,羽澈才收到的消息,爲怕被別人看到才用了這樣的方式傳遞,幸好如此,羽玥纔沒有發現其中奧秘。但是讓安語然感到費解的是,如果說羽薰下毒是因爲要搶靖國公家的二公子的話,羽玥又出於何種動機要下毒害她?一年前的墜江事件,又是誰主使的?
偏偏羽澈這個時候離宮,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她連個詢問商量的人都沒有了。
但此時卻有一件事,需要她很快做出決定,羽玥既然沒存好心,這次約她出去燒香,也很可能暗藏陰謀。那麼十五日她是否還要與羽玥一起去大同寺燒香呢?
去,當然要去!這是她逃出皇宮的大好機會,她爲何不去?何況既然知道羽玥在搞鬼,她就可以加以提防,雖然冒險,卻值得嘗試。對她更有利的一點是,她已經曉得下毒的人是羽玥,羽玥卻不知道她已經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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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天,羽澈始終沒有出現。安語然去找了程晉才知,紙條上所寫“離宮”不是指“離開皇宮”,羽澈是隨岷皇去了真正的“離宮”。離宮在連岐城北方二十里的山腳下,聽說有溫泉與狩獵場,幾位皇子都跟去了。
安語然對此頗爲不滿,這個岷皇只知道帶兒子去享樂,泡泡溫泉打打獵,怎麼不帶女兒去呢?泡不到溫泉也就罷了,她又沒有關節炎,但是不能去狩獵就有些遺憾了。若是她能去打一次獵,那才叫美啊!等玩的差不多了,她就尋機開溜,再也不回這皇宮裡來了。
以上純屬白日做夢,做夢歸做夢,現實就是她得陪一個一心想毒死她的皇姐去廟裡燒香,而不是去離宮狩獵。
安語然本來想委託羽澈救出柯嶺之事,因羽澈去了離宮,不得不作罷。眼看就快要到二月十五,羽玥約她去大同寺燒香的日子了,她找到宸妃,試圖靠自己救出柯嶺。
因這次聯姻婚事倉促,宸妃正爲籌備她的嫁妝忙得團團轉,一見到安語然就拉着她過去看那幾口雕花繪金的酸枝木箱子:“然兒,你來看看這幾匹七彩幻色錦,都是韻國出的上等品,還是當年韻國使者出使時送來的禮品,在韻國也只是作爲貢品,只有皇親公侯才能得到的。”
安語然早知這七彩幻色錦是遊家綢緞莊秘法所制,比五彩幻色錦更爲細滑,七彩光色流動更爲華麗,且因其特殊織法,在陽光下與燈火光線下會呈現出兩種深淺不同的色澤,作爲貢品只供皇家,對外則只銷售五彩幻色錦。她在遊家非但早就見過,去華親王府赴宴時還穿過這種錦緞所制裙裝。
這時突然在這裡看到這幾匹七彩幻色錦,她猛然想起舊事,那日她從華親王府逃走,遊逸竟然能猜到她會去義莊,可說是對她的性子非常瞭解,才能猜得這麼準。而且他那次沒有發怒,還陪着她去小樓找貓大,之後的逃亡路上,更是一改以前的霸道脾氣,她要做什麼,他都默許了。被追殺者追上的那個夜裡,他讓她獨自先逃,自己留下抵擋灰衣殺手……
如果她沒有墜崖,此時她應該會在蓮國,和遊逸在一起吧?
安語然心中五味雜陳,一時想得出神,忘了最初來找宸妃的目的了。宸妃不知她心中思緒,只以爲她從未見過這種錦緞,看得呆了,不由得笑道:“這次你遠嫁昰國,還是嫁給太子,不同於尋常公主下嫁,因此嫁妝一定要豐厚出色,才能嫁得風光。”
安語然定了定神,對宸妃道:“母妃,羽然今天來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與母妃商量。”
宸妃也是個七巧玲瓏心的人,瞧見她鄭重的神色,就屏退房中宮女,拉着她的手坐到牀邊:“然兒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安語然略想了想,前幾天她旁敲側擊,宸妃只說柯嶺在侍衛隊中很好,所以今天她還是開門見山的好:“母妃,具羽然瞭解,柯公子並未加入侍衛隊。母妃是否囚禁了柯公子?”
宸妃不動聲色,淡然道:“然兒剛回宮不到一個月,消息就這麼靈通了?”
“羽然懇求母妃放了柯公子。”
宸妃輕輕搖頭:“不是母妃心狠,然兒你不知宮中爾虞我詐、人心似狼,爲了生存就不能留給別人一點點把柄啊。”
安語然咬牙道:“如果母妃堅持不放柯公子,那麼羽然就把自己在山中與柯嶺同宿一洞,一路與柯嶺同車而行等事說出來,讓聯姻之事因此失敗。”
宸妃大驚,急道:“萬萬不可,然兒你若是真的說了,不僅僅是聯姻不成,連我們母女在宮中的地位也會不保。我更可能會因此事被非議養女不教導致聯姻不成,受到岷皇的懲處。而且然兒你以後的婚事都會受到影響。”
安語然道:“那就請母妃放了柯公子,並且羽然要親眼見到柯公子安全出宮。母妃要保證不會再加害柯公子,一旦羽然得知柯公子有何不幸發生,就把這些事說出來。”
宸妃臉色陰沉:“你爲了一個外人威脅母妃?”
安語然怕宸妃惱怒,趕緊拉着宸妃的手撒嬌道:“羽然是在懇求母妃啊。爲人不可忘恩負義,柯公子救了我卻反被囚禁,我於心不忍啊。”
宸妃無奈道:“如果一開始就送柯公子出宮倒也罷了,現在母妃囚禁他在先,他必然因此懷恨在心,送他出去後一定會泄密的。”
安語然辯解道:“柯公子爲人忠厚純良,不是會亂說的人。”
宸妃盯着安語然問道:“然兒,你一定要母妃放了柯公子?”
安語然重重點頭:“是。”
宸妃沉思半晌後道:“這事兒當時是章姑姑去辦的,我並未出面,然兒你呆會兒見到柯公子,說話可要知道分寸。”
安語然聽宸妃此言,即是答應放了柯嶺,不由得臉上一喜:“謝謝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