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開始的。
蘇錦年不止一次地覺得奇怪,怎麼自己的媽媽臉色那麼難看,就算是塗了那麼厚的粉,可那日漸灰敗的模樣,是怎麼也遮不住的。
阿琳的難看臉色,慢慢的已經到了夜晚的霓虹也無法擋去的程度。
這日,在休息室裡,阿琳捧着自己的頭,坐在角落的沙發裡,發出一聲一聲的低低痛呼。
蘇錦年就縮在她的身邊,很擔心地看着她,問她,她卻只道自己是偏頭痛,過一會兒就好。
蘇錦年雖然擔心,可是也無濟於事。
恰好這個時候,艾艾從外面走進休息室裡,見到母子兩人,她臉上掛着關心的神色,湊上前來詢問,“錦年,你媽媽這是怎麼了?”
蘇錦年緊張的搖頭,“她說頭痛,難道是上次頭上的傷還沒好?”
現在的蘇錦年,已經將艾艾看做了他生活上的救星,十足十的好人,見是艾艾問,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艾艾擰了擰纖細的眉,仔細看了看阿琳,摸着下巴道:“不可能啊。”
蘇錦年想不出其他原因,便只能不斷搖頭來掩蓋自己慌亂的情緒,因爲在他心裡,已經升起了不祥的預感,讓他坐立難安。
艾艾想了一會兒,沒有任何頭緒,便伸手去拉沙發上的阿琳,道:“不行,我們還是去醫院裡看看吧,你這樣不對。”
蘇錦年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之前他一個人弄不動他媽媽,現在艾艾來幫忙,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好不容易被從沙發上拉起來的阿琳,虛軟地站了沒幾秒鐘,突然雙腿一軟就往前撲倒。
艾艾沒有防備,被阿琳帶着一起摔向了地面,手肘撞到地面,發出哀哀的痛呼。
蘇錦年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嚇傻了,呆愣愣地站在旁邊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能是聽到休息室裡的動靜太大了,有人推開門進來看情況,見到地上摔成一堆的兩人,那人連忙走上前來詢問是怎麼回事。
艾艾光顧着看自己被磕破的手肘,沒有空回答他的問題,於是蘇錦年便儘量簡單地將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人是會所裡的保安,見狀連忙上前想要幫忙,他將手伸到阿琳的面前,卻是渾身陡然一僵。
蘇錦年時刻注意着自己媽媽的情況,見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才緊張得有些結巴地問道:“怎,怎麼了?”
那保安僵硬的動作過了半響才恢復,他沒有理會蘇錦年的詢問,而是將地上阿琳的臉翻了過來,拂開覆蓋在她臉上的長髮,小心翼翼地將手探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蘇錦年瞪大了眼睛,瞪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當看到自己的媽媽滿頭滿臉的血,那樣手腳扭曲成奇怪的弧度地躺在那裡,他的頭腦,一下全部空白了。
他不明白,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怎麼會變成這樣!?
艾艾此時也發現了身邊的不妥,她暫時放下自己的手肘,一扭頭,就見到了阿琳驚悚的樣子,立刻,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叫聲響徹休息室,然後,艾艾捂着自己的胸口,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同時大喊,“她怎麼了?啊,這不是我的錯!”
那保安擡眼看了艾艾一眼,十分沉痛地搖頭嘆道:“死了,沒有呼吸了。”
艾艾驚叫一聲,可能是驚嚇過度,她白眼一翻,暈倒在地。
而聽到保安說自己的媽媽死了,蘇錦年的心裡卻突然劃過一個念頭,他想起了那天清晨,他媽媽扶着他的肩告訴他的:這世上的情,還不清的遲早有一天要用命來還。
所以,這是拿命還了她欠的麼……蘇錦年的腦海裡反反覆覆地閃現着這句話,呆愣地站在那裡。
直到,有警察過來問他話,蘇錦年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擡眼,他媽媽已經不見了,休息室的地面上,只剩下了一灘血跡。
蘇錦年呆滯的神情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急和害怕,他聲音近乎尖利地哭喊道:“我媽媽呢?我媽媽呢?!”
警察連忙一把抱起他,用一種十分同情的眼神看着蘇錦年,儘量輕柔地道:“小朋友,你還有其他親人麼?我送你過去吧,你媽媽已經去世了。”
“去世?”蘇錦年不明白這個文縐縐的說法是什麼意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抱着他的警察,小小的手緊緊地攥在他的衣服上,彷彿這是他的最後一點力量。
那警察繼續用一種憐憫的神態看着蘇錦年,蘇錦年也因此,牢牢地記住了這個神態,然後他聽到那警察對他解釋道:“去世就是離開你了。”
蘇錦年木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起之前保安說的,便問道:“是死了麼?”
警察愣了愣,顯然沒想到蘇錦年會這麼問,他眼中滿是不忍,卻還是不得不點頭道:“是死了。”
“怎麼回事?”蘇錦年眼中不再落淚,他咬着脣,一臉的執拗。
警察注意到蘇錦年的神態,心裡忍不住覺得有些酸楚,這孩子一定生活的很苦,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小就露出這樣讓人心疼的表情來。
雖然明知道這孩子可能聽不懂他的話,但是這警察還是下意識地全說了出來,“你媽媽有晚期的惡性腦瘤,這種病引發了她突然的腦部大量出血,才造成了她的死亡。”
蘇錦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聽完了這些話,雖然不太明白個別字眼,但是他一字不差地全部記在了腦子裡。而且他也明白了,他媽媽有很嚴重的病,就是這個病,讓她離開了他。
蘇錦年又想起來,之前她媽媽不顧醫生的阻攔,強行出院的事情,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有病了吧。
蘇錦年垂下眼睛,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警察看着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無聲地哭泣,心裡很不是滋味,詢問的話也問不出來,只能輕輕拍
着他的背,免得他哭岔了氣。
等到蘇錦年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這警察才輕輕咳了一聲,問他道:“小朋友,你還有其他親人麼?我送你過去吧。”
蘇錦年本來想說沒有了,媽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可是他突然想起來他媽媽送錢去的那戶人家,他想起來後來他媽媽告訴他,那裡住着她的親人,他突然很想知道,到底要怎樣的恩情,才需要用命來償還。
於是蘇錦年伸手擦乾了臉上的淚,擡頭看着警察,點了點頭。
那警察看到蘇錦年點頭,鬆了一口氣,本來還以爲要將這孩子送去孤兒院的,還好他還有親人。
所幸他記憶力還不錯,蘇錦年便將那日和媽媽去過的小區報了出來,警察聽完,順便記錄下來,便親自把他送了過去。
原本蘇錦年並不想這好心的警察送他上去的,因爲他預感到這絕對不會是一場愉快的會面,但是這警察卻格外的負責,興許是太同情他了,便堅持要將他交到他親人手中。
蘇錦年拗不過警察,便只能任由他抱着他到了這個高檔小區的四層,按響了門鈴。
蘇錦年注意到,這深紅色的氣派大門上還貼着一個倒掛的福字,很漂亮的樣子。
門鈴按了一會兒,纔有人出來開門,開門的是個年過四十卻保養得當顯得異常年輕的女人,那女人看到按門鈴的是個警察,立刻就忙不迭地將門打開了,同時臉上掛着笑容道:“怎麼了?警察同志?”
警察便想將懷裡的蘇錦年送過去,同時道:“這是你家的孩子吧?我給你送來了。”
那女人彷彿這時候才注意到蘇錦年,猛地就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蘇錦年一張哭花了的臉蛋,愣了半晌也沒有伸手去接,反而道:“怎麼可能呢?我們傢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孩子了?我女兒都還沒結婚呢!”
警察聞言,臉上露出驚疑的表情,扭頭看看自己懷裡的蘇錦年,卻不覺得他是在撒謊的樣子,畢竟他能很順暢地報出這家的門牌號。
可是看蘇錦年小臉上陌生的表情,以及開門的女人臉上驚訝的表情,警察又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敲錯了門,弄出了烏龍事件來。
那警察正打算帶着蘇錦年退出去研究一下,門裡的女人的臉色卻突然變了,繼而她用一種十分不敢相信的眼神仔細地瞧着蘇錦年的臉,過了半晌,才遲疑道:“你是……阿琳的孩子?”
蘇錦年聽她喊自己的媽媽,便確定了,這的確是媽媽的親人,於是點頭,卻不說話。
那女人確認了蘇錦年的身份,警察也確定了這家的確是蘇錦年的親人,便將蘇錦年放到地上,示意他進門去,同時自己也想轉身離開了。
可是,剛踏出兩步,那女人顯得很不高興的聲音卻生生喊停了警察的腳步,她抱着雙臂道:“阿琳把你丟了?還是他讓你上我們家來騙吃騙喝的?我告訴你,沒門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