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天色漸漸發白,屋子外傳來了一陣細細的窸窣之聲,牀上的姜楚喬睜開了眼睛,她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去,隔着牀帳她看到了呂婆子忙碌的身影。
就如同之前那般,呂婆子端着藥往裡屋來了,姜楚喬自覺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她挑了牀帳用金鉤鉤住,雙目看向了呂婆子。
若是平時,她一定會揉着眼睛問:“哎,呂婆婆,你又要給我吃什麼藥啊!”
然而今天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接過了呂婆子手裡的碗往自己的脣邊送去了。
“姑娘。”呂婆子叫了她一聲。
姜楚喬的動作一停,她擡眼看向了呂婆子。
“姑娘就不問問這藥是什麼藥麼?以前姑娘總是問一聲的。”呂婆子的眼眶發紅。
姜楚喬垂下了眼臉,她將碗裡的藥一飲而盡,又將空碗遞迴給了呂婆子。呂婆子瞧着姜楚喬這個樣子,她只好接了碗又往外屋裡去了。
姜楚喬重新躺下了,她還可以再睡一會兒,只是她並沒有合上眼睛,她側身向裡,看着牀板發呆。
她還有必要問麼,現在的她就是一株活藥材,誰用誰拿去……
零露從外面進來,她看了一眼呂婆子,呂婆子正從腰間拾了一顆藥丸往自己嘴裡送去。昨天被李昱珩一震,她的內傷恐怕要養上一大陣子了。
“呂婆婆……”零露叫了一聲。
呂婆子瞄了零露一眼,她輕聲道:“姑娘喝了藥,又睡下了。”
零露進了裡屋,姜楚喬扭頭看向了零露,零露上前看了看姜楚喬,又垂下了眼臉。姜楚喬問:“有事啊?”
零露點了頭道:“姑娘……姜府來人了,說是讓姑娘回姜府。”
姜楚喬握着被子的手一緊,她問:“是姜楚芸的事情?”
“正是。”零露應着。
姜楚喬沒有再回應零露,只是起身穿衣了。
清和將馬車停在了錦繡府的門口,姜楚喬快步出來,清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突然上前攔了一把姜楚喬。姜楚喬仰着頭看清和,清和似是有話說,卻又不能說的樣子。
姜楚喬盯着清和看,清和一時勢弱,他閃開了身子讓姜楚喬上了馬車。
“清和?”車上的姜楚喬叫了清和一聲。
“姑娘?”
“你確定不和我說你想說的話了麼?”
清和立在馬車邊上看姜楚喬,姜楚喬便挑着馬車簾子看清和,清和張了張嘴,他低聲道:“姑娘,你不要幫姜二姑娘。”
姜楚喬壓了壓眉頭,放下了馬車簾子。
零露帶着茶水果點也上了車,外面清和催了馬,馬車一動往山下去了。
一路上姜楚喬便一直盯着零露看,零露被姜楚喬看得全身發毛,馬車到了山腰上時零露終於是忍不住了,她問:“姑娘,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姜楚喬便面無表情地道:“清和剛纔對我說,不要我幫姜楚芸,我想知道他爲什麼說這句話。”
零露的眼瞄了一下馬車簾子,她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姜楚喬道:“昨天夜裡木蜂來找過清和,說是章將軍傳的話。”
姜楚喬的瞳孔一縮,臉上一片訝異:章涵?
他這是什麼意思?要幫自己?還是他的主子又設了一局?
“既然你也知道木蜂昨天找過清和,爲什
麼是清和告訴的我,而不是你?”姜楚喬冷冷地問,她突然發現其實自己身邊的人都不是自己的人!
零露眼圈一紅,她咬了嘴脣道:“姑娘,我不相信章將軍!可是清和說他相信木蜂!”
姜楚喬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瞧着姜楚喬這個樣子,零露心疼不已,她伸手拉了姜楚喬的手道:“姑娘,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可是輔首堂上上下下真的是對姑娘忠心耿耿的!”
姜楚喬反手拍了拍零露的手道:“我相信你,我只是心裡有些不好受。”
“姑娘,不管你走到哪裡,零露與清和都會跟着你的。”零露又補了一句。
姜楚喬這才裂開了嘴笑了笑道:“嗯,我知道了。”
小半天之後馬車到了姜府的大門口上,不等姜楚喬挑了簾子,清和便敲了敲馬車壁隔着簾子開口了:“姑娘,姜府門口上有西海王府的馬車。”
姜楚喬猛地挑開了簾子去看,見姜府門口果然停着一輛裝飾豔俗的馬車。
“姜楚芸那麼大面子?西海王肯親自爲她而來?”姜楚喬輕輕道了一句。
“不像,西海王怎麼會乘這種檔次的馬車,應該是西海王的妾室的。”零露經驗老道地來了一句。
姜楚喬下了車往姜府裡去,零露與清和立刻跟上了。
拐過花園往老夫人那邊去時,姜楚喬並沒有着急進會客廳,她先是躲在角落裡掃了裡面的人一圈兒,她並沒有看到姜楚芸,也沒有看到姜林氏。
姜楚喬轉身回了花園,她隨便叫了一個婆子問:“夫人呢?爲何西海王府來人了,夫人卻不在會客廳裡?”
那婆子便道:“姑娘,前幾天夫人病了,一直在臥牀呢。”
姜楚喬壓低了眉毛,看來姜林氏是不願意面對事實了。她心裡絕對是比誰都明白。
姜楚喬又帶着零露往會客廳去,這一次她直接入了會客廳與老夫人行了禮,正如零露所說的,來姜府的並不是西海王,而是西海王的一位側妃,老夫人稱她爲明側妃。
姜楚喬進來後明側妃便將眼視落在了她的身上,直到她行完禮,又落了座,明側妃依然是看着她笑而不語。
“明側妃,這便是我在錦繡府當值的孫兒,楚喬。”老夫人說起姜楚喬來臉上頗有得意之色。
明側妃便笑道:“你不用介紹,雖說這是頭一次見姜三姑娘,可是本妃對她熟着呢!”
老夫人便“哦”了一聲,看明側妃的眼神更爲熱切了,姜楚喬也用眼角的餘光去瞄了明側妃一眼。
“每次去太后那裡請安太后總是將姜三姑娘掛在嘴邊上,老夫人你說我能不熟麼!”明側妃說着便笑了,老夫人便也哈哈大笑起來。
“楚喬,你且去楚芸院子裡瞧她去吧!”老夫人道了一句,姜楚喬便起座向老夫人與明側妃行了禮往外面來了。
一離開會客廳姜楚喬的臉色便陰了下來,零露忙問:“姑娘,看樣子老夫人是應下了。”
“當然了,姜府現在雖說有些起色,可是畢竟還是蕭條的,姜楚芸能攀上西海王,老夫人一定會退了她與許家的親事,而且,之前莫家姐妹也鬧過,老夫人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了。”姜楚喬說着快步往姜楚芸的院子裡來了。
姜楚喬芸正在這裡等着姜楚喬呢,她眼圈微微腫着,鼻尖也
是嫩紅的。她瞧着姜楚喬進來,又滑下了一行淚。
姜楚喬向零露揮了揮手,零露點了頭退出了院子裡。
姜楚芸抹了一把眼淚看向了姜楚喬:“你沒有話要對我說麼?”
姜楚喬動了動眼珠,道:“你受苦了。”
姜楚芸一怔,她轉過了頭背對着姜楚喬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姜楚喬的話裡並不見一絲情緒。
姜楚芸猛地轉過了身子,她向姜楚喬逼近了兩步,姜楚喬只是擡頭木然地看着她,姜楚芸瞪着眼睛問:“你是不是感覺我更髒了?是不是感覺後悔救了我?還給我鋪平了與許令充成親的路?你是不是特別失望?是不是想掐死我?”
“我沒有這樣想。”
“你說謊!”
姜楚喬直視着姜楚芸發紅的眸子道:“老夫人看樣子已經同意你去西海王府了,而老夫人也會處理好你與許家的親事的。如果去了西海王府,你能感覺好受一些,並沒有不妥,便何況,我看老夫人很是高興你能得了西海王的青睞。”
姜楚芸心裡萬分驚訝,她當然沒想到姜楚喬會這樣說,她的睫毛晃了兩晃,兩滴淚又落下了,她道:“爲什麼你不罵我?你費那麼大力氣,可是我卻……你就不生氣麼?”
“許家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以爲你是想嫁給許令充才那樣做的,可是你別忘了,莫家姐妹之所以敢那樣對你,許令充的母親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就是你真的嫁入了許家,你也會受盡許夫人的折磨的,還不如不嫁他。如果西海王對你好,這未必不是好事一件。”
姜楚芸的氣勢弱了下來,之後便是無盡的委屈,她帶着哭腔問姜楚喬:“爲什麼,我母親以前對我那樣好,如今卻也不拿我當女兒了,你卻還能如此對我?”
“就是因爲受欺負習慣了,所以知道你的感受。我不是說過麼,雖說在姜府你總是欺負我,可是一旦到了外面你也不是死命護着我?說到底在你心裡我還是你妹妹,你拿我當妹妹,我自然拿你當姐姐。只是,你從此要去西海王府了,那裡高門深院,你自己多加小心。”
姜楚喬的聲音越來越小,姜楚芸感覺姜楚喬這話不對勁兒,這不是她說話的習慣,姜楚芸雙手鉗了姜楚喬的肩膀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應該說你會幫我麼?爲什麼是我自己小心?我去了西海王府,你去哪裡?”
姜楚喬嘆了口氣道:“我闖了一件大禍,可能會連命都保不住,也可能,過完年後便會去了極南的地方,李昱珩正在安排這件事,你不要告訴老夫人,我告訴你,是讓你心裡有底,我以後可能幫不了你了。”
“大禍?什麼樣的大禍?你是說你在銀樹殿取了莫明若的腎麼?”姜楚芸一聽姜楚喬這樣說,她當然急了。
“這算什麼禍!是你想不到的一件大禍事。”姜楚喬語氣淡淡的。
姜楚芸鬆了姜楚喬,她眯了眼睛道:“你怎麼說話這副口氣?你早就知道了?”
姜楚喬便苦笑道:“哼……自從跟着李世子做事後我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的!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人,你想還能平平安安?你也看到了,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我提醒你,去了西海王府,你就不要再像在姜府裡這般囂張了,裝傻扮拙也許還能混個平安,這樣一來,你也便不會被有心人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