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盛世,煙火人間。
一擡朱粉羅帳擁簇的大攆由十六個腳伕擡着入了天朝都城的城門,一時城門口排隊出城的百姓皆是將目光放向了那風鈴作響,粉香浸染的大攆。
大輦之側刻着異國風情的花雕,其邊緣皆是被鮮花所圍,中間隱隱能顯出一個躺着的女子的輪廓。而那女子的身邊還有一個跪坐着的侍女如同雕人一般一動不動。
“快看,聽說是這位就是來天朝作質子的沒藏公主!”
“大使館裡不是還有一個沒藏公主麼?”
“聽南山話館裡的人說,這位公主纔是正統的血脈,只是,好像是個活死人!本來這公主是被深藏在深宮的,這不沒藏不太平了麼,爲了求得天朝天子的幫助,這纔將這個神女送到了天朝來,以示誠意!”
“活死人也能當人質?你開什麼玩笑?”
“你懂什麼!活死人她也是沒藏的神女呀!人家沒藏人可是肯拿自己的肉喂自己國的神鷹的人!像你,你天天跪王母娘娘,有一個饅頭你還不是先填跑自己的肚子再說!”
“去你的!”
“快看那個領頭騎馬的!明明是一頭辮子,高眉深目的沒藏人,可他的眼睛爲什麼是綠色的!”
“自古沒藏出妖人,你去南山話館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大攆漸漸往大使館去了,而圍觀的百姓卻久久沒有散去,甚至還有幾個大膽的跟去了大使館附近。
這時,大攆上的姜楚喬動了動腦袋,阿奴立刻將頭探進了遮陽的紗羅中:“公主,醒了?”
姜楚喬看了阿奴一眼,她從攆上坐了起來。
早在她睡着的時候大攆便經過了姜府所在的大街,姜楚喬抿抿雙脣,低聲問:“這是到了大使館了?”
阿奴點頭。
姜楚喬擡頭看去,見前面兩排婢子沿甬路而立,盡頭一人高的臺階上立着一個嬌麗又富貴的女子。那女子看到大攆漸漸而來,她擡了腳往臺階下來了。
此時,大攆緩慢而穩當地落在了地面上,前面的訶若從馬上翻身下來,他快步走到攆前擡頭看向了攆上的姜楚喬。
“訶若?”姜楚喬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
訶若也是四冰人之一,從南國到天朝一路上是多摩在前面引馬而行的,只是多摩好像並不喜歡天朝,在即將到達天朝的地盤時訶若接應了多摩,而多摩,姜楚喬猜着他是回沒藏去了。
來接自己的貴女是靈寧公主,她原是鎮南王的女兒靈山郡主,在嘉寧離開天朝後她便被皇后認作了妹妹接到皇宮裡來了。
訶若與阿奴扶着姜楚喬下了攆,姜楚喬腳步虛浮地到了靈寧公主的面前。
姜楚喬也不知道自己這身體是怎麼了,她之前從天朝到南國都沒有水土不服,倒是在南國呆了好長一陣子再回到天朝時,她反而水土不服了。
靈寧公主自然也看出了姜楚喬身子不適,她也上前扶了姜楚喬道:“雲嬰公主不必多禮,沒藏到天朝路途遙遠,更何況,公主因爲身子弱連王宮都沒有出過,這一路行來想來也是受了許多苦。公主以後就安安心心地在這在使館住下,天朝地大物博,神人異士頗多,聖上一定會派人尋訪高人名士爲公主治病的。”
姜楚喬聞言便又向靈寧公主行了一禮,靈寧公主忙叫人將姜楚喬往
屋子裡扶去。
靈寧公主坐在了姜楚喬的牀邊,她仔細瞧了她兩眼,扭頭看向了阿奴:“你家公主這可是先天不足之症?”
阿奴垂了頭恭恭敬敬地道:“回靈寧公主,奴婢不知。”
靈寧的眼裡便流露出來了些同情的目光,她衝姜楚喬笑道:“你且好好休息吧,瞧你這疲憊的樣子,我改日再來看你。”
姜楚喬便聽話地向靈寧公主點了點頭,靈寧公主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這才離去。
靈寧一走,姜楚喬便開口衝阿奴道:“有時間讓呂婆子過來一趟,我感覺我這身子不對勁兒。從南國來天朝的路上就一直睡覺,這才醒了多大一會兒就又想睡了?我想知道我這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阿奴擰着眉頭點了點頭。
姜楚喬心事重重地靠在了牀頭,這時有婢子來報,說是沒藏儲秀來了。
姜楚喬的眉心不禁擰得更緊了,阿奴輕聲問:“阿奴將儲秀公主打發走?”
“不必了,這大使館莫名其妙又來了一位沒藏公主,她不來我還奇怪呢,你叫她進來吧,我也想聽聽她要對我說什麼。”姜楚喬撐着往牀邊來,阿奴又在姜楚喬身後靠了一個墊子,這纔出門去迎着沒藏儲秀。
然而沒藏儲秀理都沒有理阿奴徑直往屋子裡來,她瞄了一眼牀邊的姜楚喬,提着鞭子往這邊來了。
“你就是沒藏雲嬰?”沒藏儲秀面無表情地問。
姜楚喬擡眼看了看沒藏儲秀,嘴角彎了彎。
在來天朝之前她和雲幼機還對了好嚴密的一套詞兒,保證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萬事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就要看演技了。
於是,姜楚喬直視着沒藏儲秀道:“我並不知道我是誰,我只知道我醒了便有人叫我公主,接着我便被送到了這裡來。”
沒藏儲秀不屑地笑:“那也就是說,說不定我大哥只是隨便找了一個人扯了個謊,來騙天朝皇上的?而且你這個公主的身份,也有可能是假的,不是麼?”
姜楚喬輕挑了下眉毛,她自然也意料到沒藏會這樣說了,她便又道:“話都讓你們說了,你們想讓我說什麼?我只知道我在冰洞裡睡了很久,醒了便受人擺佈,其它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如果不是那個叫雲幼機告訴我說我叫雲嬰,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沒藏儲秀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她原來以爲自己的話可以激怒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沒藏公主,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在意自己說的話,而且她甚至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沒藏的公主。
然而沒藏儲秀可不想就這樣輸掉了,她又上前了一步道:“我有多少個叔姑,那些叔姑又爲我生了多少哥姐弟妹,我心裡最清楚,就連我沒出生時就逃到中原的大哥,我也知道他的存在,可是,你看起來比我小上好多,爲何我卻不知道我還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呢?”
姜楚喬便閉上眼睛淡淡地道:“哦,我也不知道,我是你的妹妹麼?”
沒藏儲秀瞧着姜楚喬這樣不在乎的樣子便更生氣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她猛地伸手去拽牀邊的姜楚喬,還頗爲氣憤地道:“你是不是怕在我在面前暴露了你的真實身份,才這般和我打太極的!”
沒藏儲秀真心以爲姜楚喬是在裝弱,她想,既然雲幼機敢將她一個人送
迴天朝,那這個人就算不是高手,也是個探子細作中的好手,畢竟雲幼機的目的是得到天朝天子的幫助讓他重新在沒藏站穩腳跟,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姜楚喬的身子是真弱!
就聽“噗通”一聲,姜楚喬被沒藏儲秀拽下了牀,姜楚喬也沒想到沒藏儲秀會突然拽自己來,她都打算不理會沒藏儲秀閉目養神了,這一下子她的頭猛地磕在了地板上,額頭處立刻裂開了兩小道血縫,她的手腕處也因沒藏儲秀用力扯拽而青紫了一大塊!
沒藏儲秀當時便怔在了原地。
阿奴聽到動靜立刻進了屋裡來,在看到姜楚喬額頭帶血絲地倒在牀下時,她忙上前持起了她!
“公主?”阿奴着急地叫了一聲。
姜楚喬迷迷糊糊地看了阿奴一眼,暈了過去!
靈寧公主的馬車還沒走到宮裡呢大使館裡的人就趕上了她,聽到大使館裡的人說了姜楚喬的事兒,靈寧便被氣笑了,她一面令人拿了自己的令牌去宮裡請宮醫,另一方面,她自己又原路往大使館裡趕了。
這個時候沒藏儲秀正坐在外屋裡,她自己也有些後悔,因爲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冒牌公主身子會這樣弱。
阿奴在裡面照顧姜楚喬,訶若則是在外屋裡看着沒藏儲秀,他是怕沒藏儲秀再傷害姜楚喬。
沒藏儲秀看了訶若一眼,她問:“你是雲機王子手下的人?”
“屬下正是。”
“這個雲嬰公主從哪裡來?”
“是王子在與食人族交界的玉肌山冰洞裡找到的。”
“雲機王子有沒有說她爲什麼是公主?”
“王子說她是王子同母異父的妹妹。”
“她這身子是怎麼回事兒?”
“屬下不知,屬下只知道雲嬰公主剛醒過來才兩個多月。”
“她知道雲機王子是誰麼?”
“並不知,好像公主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沒藏儲秀的眼色暗了又暗,她自然也知道上一輩宮廷政變的事情。之前她也聽到傳聞說雲幼機好費一番心思到李昱珩身邊爲的就是找她的姑姑,她也難以置信,姑姑是沒找到,可雲幼機竟然找了姑姑的女兒,可是雲幼機憑什麼就認定這個女子就是姑姑的女兒呢?
因爲宮人請宮醫拿的是靈寧公主的令牌,宮醫反而比靈寧公主先到的大使館,當靈寧公主邁進大使館的大門時,宮醫已經在姜楚喬屋裡給她把脈了。
靈寧公主踏進屋子裡便看到了正在向訶若問話的沒藏儲秀,沒藏儲秀立刻起身給靈寧公主行禮,靈寧公主正是氣在心頭,她扳着一張臉衝沒藏儲秀道:“儲秀公主,你們自己家雖說有些恩怨,但這裡到底是天朝的大使館,那雲嬰公主身子都弱成什麼樣了你這個時候找茬,她可是剛剛千里迢迢從南國到了天朝,你就不會等她休息十天半月的再來問她話麼?本公主都沒有忍心打擾她,你到是挺不客氣的!”
沒藏儲秀垂着臉沒有說話。
靈寧公主壓下了心裡的怒意扭頭看向了訶若,一時,她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豔。
宮醫挑了珠簾往外屋裡來,她向靈寧行禮,靈寧忙問:“如何了?”
宮醫起了身,小心翼翼地道:“雲嬰公主的身子在來天朝的路上就虧損的厲害,只怕接下來的日子裡要臥牀不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