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沾襟,兩個女子帶着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站在了姜家祖墳的柵欄前面。看墳的老人佝僂着背從茅草房裡出來開了門,那兩個女子一個幫着老人去開另一扇門,而另一個女子也是抱起孩子往裡面去,那個開門的女子和看墳的老人寒暄了幾句,也進去了。
當兩個女子到了姜楚喬的衣冠冢前面時,發現那裡已經有人了,兩個女子停在了衣冠冢的不遠處,那衣冠冢面前的男子也扭頭看向了身後。
“玉妝姑娘?花梨?”
“是唐主管呀……”
唐修儀衝刑玉妝與花梨笑笑,目光落在了刑玉妝懷裡的孩子身上:“你家安兒又胖了。”
刑玉妝害羞地笑笑,伸手捧了捧已梳成婦人狀的盤髻。
“人美可還好?”唐修儀無精打采地問了一句,扭頭又落在了姜楚喬的墓碑上。
“他好的很,自從和我婆母搬出潘家他就跟着張師父學手藝,如今張師父都說他快比師父都厲害了!”
唐修儀慘然一笑:“是啊,人美是個心靈手巧的,你家壯苗可來信了?”
“沒呢,他是兩個月一封信,軍營裡管制的緊!”刑玉妝又笑道。
唐修儀嘆息了一聲,他往地上一坐,也不疼惜自己華美的錦袍:“你看,你們平民百姓過得多好。我雖說是什麼唐公子,什麼葉家的的外孫,可是我過得呢,不及你們十分之一……”
花梨聽唐修儀這樣說她便皺了眉頭:“唐主管,葉家又在向你要銀子了?”
“哼……葉家以後就無處要銀子了……”唐修儀慘然一笑。
刑玉妝碰了碰花梨,她小聲問:“唐公子這是怎麼了?”
花梨附上了刑玉妝的耳朵悄聲道:“前幾天葉姑娘的手被熊咬了,唐主管說這是上面的人要借這件事情整頓錦繡府了,錦繡府上個季度交上去的銀子可憐的很,聖上極不愉悅。”
刑玉妝託了託往下滑的兒子也輕聲道:“唐公子好可憐……我和人美總算是熬出頭了,可是唐公子那裡就是無底洞啊,葉家那樣大的坑,偏偏叫他來填,他也是唐夫人親生的,爲何唐夫人就不心疼唐公子呢?”
“唐夫人現在都神智不清了,偏偏葉家的人還留她在富貴染坊上躥下跳的,可不就苦了唐公子!”花梨也爲唐修儀報起不平來。
好一會兒,唐修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扭頭看了刑玉妝與花梨道:“我來了好一會兒了,也應該回去了,還有好些帳目要做呢。花梨一會兒上完墳也儘快回去。”
“是,唐主管。”花梨忙答應了一聲。
唐修儀衝刑玉妝點了點頭往外面去,刑玉妝忙道了一句:“唐公子走好。”
唐修儀的身影漸漸遠了,刑玉妝萬分感慨地衝花梨道:“我家安兒都快三歲了,唐公子還沒有成親呢……好可憐……”
“本來這上門給唐主管說親的人也不少,只是唐主管說了,誰嫁他,他就是在禍害誰。所以呀,不管葉家怎麼爲難他,就是成親這件事他怎麼也不妥協。”花梨說着,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說這唐公子不會還想着喬喬姐吧?”刑玉妝又託了託懷裡的孩子。
“不至於,佘寒不都恢復本名和姜女官私定終身了麼!唐主管應該只是不想葉家再多託累一個人了。”花梨說着也感嘆了起來。
總算是出了月子,姜楚喬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爬上觀景樓的頂端看看這久違了的“大千世界”。
沒藏使館府雖說規模不大,但比起她以前住的姜府來自然是大了不少,這好歹也是天朝的臉面呀,李承極怎麼也會將這使館府建得體面些。
姜楚喬貪婪地呼吸了幾口這清新空氣,將目光投向了西面。
觀景樓的西邊是羅木華住的院子,就如姜楚喬之前所想的,這個羅木華也是皇后打算安排進沒藏使館府的。這個時候羅木華正坐在自己院子裡那顆海棠樹下,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姜楚喬看着羅木華仰在軟塌上指使着婢子給自己倒茶的樣子就笑了。
此女一開始還打着王思允好友的名義,頭一次去姜楚喬屋裡時更是正襟危坐的,可如今到了自己的院子裡便原形畢露了!瞧着她癱軟着身子,面色迷離的樣子,哪裡還有正經才女的樣子。
姜楚喬的視線打算從羅木華身上移開了,可這個時候羅木華忽然有些狼狽地從軟塌上起身急急往院子門口去了。姜楚喬順着羅木華的目光往門口上去,看到正經過羅木華院子的訶若。
姜楚喬眉毛一挑,呦呵,羅木華這麼緊張訶若?
細細的女子的聲音傳來,姜楚喬凝神去聽。
“是訶若大人?訶若大人這是要去哪裡?如果不着急的話,何不進來喝一杯小女子的花茶?小女子初到沒藏使館府,還有諸多不懂得的地方,還望訶若大人提點呢,就是不知道訶若大人賞不賞小女子這個面子。”
聽着羅木華那嬌滴滴的聲音,姜楚喬就在心裡笑了,不是吧!雖說羅木華是以王思允客人的身份暫時入住沒藏使館府的,可她實際上發揮的可是同王思允一樣的作用!衆所周知,這訶若是靈寧公主的人,她這樣光明正大的勾引訶若,真的好麼?她身邊可是還有好幾個婢子在看着呢!
訶若雖說是個和尚,但他與多摩可是有着天壤之別,多摩穿的是法衣,頭上也沒有頭髮,脖子上手腕上都掛着佛串。訶若就不一樣了,他雖說穿着沒藏法衣,但他有頭髮呀!他脖子上雖掛着佛串但他眼睛全是郎情妾意呀!
可是,他都已經“勾引”了靈寧公主了,他應該會收斂一些吧……
就在姜楚喬以爲訶若會拒絕羅木華時,訶若竟然很是溫柔地回答了羅木華一句:“好啊……”
姜楚喬差點從房頂上滑下來!
羅木華也驚住了,因爲她和姜楚喬想得一樣!她這般與訶若搭話只是想試探試探他,她以爲訶若會拒絕自己的!沒想到,他竟答應了!
這就尷尬了!
院子裡還有好幾個婢子看着呢!
這個訶若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羅姑娘這是怎麼了?”訶若又輕聲道。
“哦……沒事!你們退下吧!”羅木華忙回了神。
羅木華擡眼看訶若,她的雙頰皆是飛起了紅雲,不知是因爲尷尬還是因爲竊喜。她瞧着訶若那一雙美目久久沒有動彈,訶若便也站在那裡不動任由羅木華看。
煎水的小壺發出輕微的呼嘯聲,羅木華忙回過神來返身往海棠樹下走,訶若笑笑,跟在了羅木華的身後。
羅木華拿起桌子上的布就着提了小爐子上的水壺,她偷偷看了一眼過訶若,見他正低頭看自己桌子上
放的花茶,羅木華眼裡流轉秋波,她的視線沿着訶若的胸膛游到了他的大腿之間,一時她嬌喘一聲,臉上露出無限媚態。
姜楚喬還趴在觀景樓房頂上,她打算將這場現場直播看到底的,然而羅木華竟很快引着訶若往屋子去了!姜楚喬翻身進了觀景樓,受了驚嚇一般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這對“苟”男女……真是被精蟲上了腦子了!
姜楚喬火急火燎往觀景樓下跑,可是跑出了觀景樓她又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能做什麼?難道去捉姦?訶若都何等修爲了,他都不避嫌自己還操心個什麼勁兒?他早就勾搭上了靈寧公主難道他心裡沒數?還是說訶若另有打算?本來他也是要上羅木華的勾的?
姜楚喬嘆了口氣,她慢慢沿着走廊到了花園裡,又往自己的園子裡去了。
花園那邊急急跑來了一個小子,那小子眼尖看到了低頭走路的姜楚喬,他立刻調了頭往姜楚喬那邊走,在離她十步之遠的地方,那小子猛地收了腳步,他“噗通”一聲跪下大聲喊了一句:“見過雲嬰公主!”
本來姜楚喬就在出神,被這小子這樣一喊,她嚇得渾身顫抖了一下子,那愣頭小子看着姜楚喬萬分嫌棄地瞪了他一眼,他這才結結巴巴地道:“公公公公主!是是是是小的不好!不不不不過小的有要事要稟啊!”
“說說說!”姜楚喬擺了擺手。
“姜姜姜姜女官來了!正正正正在後門上候着呢!”小子愣愣地瞪圓了眼睛還指了一下子後門。
姜楚喬也不看那小子,只是道:“去請吧。”
“是是是是!”小子說着又愣愣地起身。
姜楚喬擡了腳一面走一面小聲嘀咕:“怎麼院子裡還有一個結巴……”
“公主!”
那愣小子又猛地一喊,又嚇了姜楚喬一跳,姜楚喬擰了眉頭扭頭看那小子:“又有什麼事!”
“小小小小的不是結巴!就就就就是太緊張了!”那小子又愣愣地瞪圓了眼睛。
“去去去!快去姜女官吧!”
“是!公主怎麼也結巴了……”愣子小撓了撓自己的頭,小跑着往後門上去了,姜楚喬生無可戀地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嚥下了這一口氣。
姜楚苗的眼睛有些發紅,鼻尖也是紅紅的,她在會客廳裡向姜楚喬行了禮,又端莊地在椅子上坐了。
姜楚喬瞄着姜楚苗問:“姜女官,你姨娘身子如何了?”
姜楚苗忙答:“託雲嬰公主的福,大好了。”
“這樣啊……那爲何你還是愁眉苦臉的?”姜楚喬裝作不經意地端茶去了。
姜楚苗很是誇張地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公主,是我們錦繡府的唐主管要辭去大總管一職,眼下我們已經找不到他了,可是這府中偏偏又有好些事還要大總管蓋章啊。”
姜楚喬將茶水送到了嘴邊輕輕抿了一口,聽了姜楚苗的話,她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唐修儀?要辭職?
“這卻是爲何?”
“想來公主是不知道的,我們大總管人是不錯,能力也不差,只是他背後的葉家是個不省心的。我們大總管都不知道遞過多少次辭呈了,可是上頭不批啊,這一次我看大總管是鐵了心了,要不然也不會遞了辭呈之後就消失了,我等也不知道他藏在了哪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