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喬心事重重,她看了一眼正在裡屋與婆子打鬧的小懷焰,起身往觀景樓來。
觀景樓的三層便可以將整個沒藏使館府一覽無餘。姜楚喬撫了袖子往窗邊倚了,她的目光從天空中的雲上落到了梧桐樹的樹枝上,透過那紫中帶粉、粉中帶紫的梧桐花簇,遠處紅棕的窗子裡剪出了一個男子的背影。
雲幼機剛剛將自己的裡衣披在身上,素白錦衣擦着他背上的刀傷將肩膀掩蓋,他的側顏美勝肩膀上的那襲錦衣淡芒。
姜楚喬將視線收了回來,她的臉在窗子後面隱去,將視線落在了另一個方向,只是她深邃的眼裡還溢着一抹心疼。
說起來,雲幼機將她當過小妹,可是她倒是一直沒有放下對雲幼機的警惕。哪怕是她親手救過他,她也不曾完完全全地信任他。於是她心裡又頗有些愧疚起來。
想起自己曾在南國那邊的日子,姜楚喬突然想着雲幼機一個人在沒藏時興許是萬分苦寂的。他背後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
一條人影落在了觀景樓三層的走廊之上,姜楚喬收起思緒將眼裡的那一層霧氣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厲。
“其琛見過姑娘。”
“進來說話。”
其琛修長的手指翻過後衣襬邁過了門檻立在了門邊。
“何事?”
“輔首堂傳來消息,沒藏儲秀逃了,另與她一起逃的,還有迪巴聖女。”
姜楚喬抖了抖眉尖,她沉沉地道:“哦?沒藏儲秀在皇宮那種地方也能逃?而且還是帶着迪巴一起逃?要知道她住的地方可是皇后的書殿!”
其琛睫毛一揚,他描了一眼姜楚喬,在看到她臉上憤恨的表情時,他又垂下了眼臉——他家姑娘何止是聰明啊,她簡直是太聰明瞭!
“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她們離開的皇宮的,恐怕只有他了。之前你們一直在他那裡寄人籬下,恐怕他對你們也有足夠的瞭解,所以,以後辦事,萬萬小心,能花銀子就花銀子,千萬不要受傷,更不要送命。”
姜楚喬說着站了起來,她將手扶上窗楞,手指用力,指節發白。
“姑娘,田方園的確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可是屬下感覺姬茂貞不一定會與他同流合污。”其琛肯定地道。
“怎麼說,在人家心裡,他們纔是一家人,哪怕關係並不是親的。而且像田方園那種人物,他怎麼會沒有握住姬茂貞的死穴!我早應該想到,田方園一定不會甘心隱退的。”
其琛頗爲同意地微微點頭,雙脣也微搓了起來。
“既然你們知道了這個消息,那恐怕騰龍密諜與竊凰密諜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也恐怕大哥回來與此事有關……”姜楚喬直說着眉頭便擰了起來。
其琛擡頭看向姜楚喬,目光也隨着她移到了書桌那邊。
“我們吶,行事要低調,現在田方園和咱們是沒有利益關係的,所以我們按兵不動。”姜楚喬抽了筆筒裡一支碳筆玩轉在了手指之間。
“是。”其琛應了一聲,轉身往樓下去。
姜楚喬的眼神越來越放空,突然,她手上的碳筆從她指中甩了出去,她忙伸着脖子看向窗外,見觀景樓的院子里正站着李昱珩。
也是,雲幼機回來了,他當然也要立刻來看一看。
李昱
珩抿嘴一笑姜楚喬便看呆了。看吧,這個讓她癡迷又貪戀的男子,她應該是與他有着好幾世緣份才讓他們彼此喜歡!姜楚喬雙手扶着窗子身子往外探去,李昱珩身形一動,一道殘影閃過他已經站在觀景樓三層的走廊裡了。
姜楚喬忙轉身去看自己的屋子外面,李昱珩正提了錦衣的下襬邁進門檻來。
“你從哪裡來?”姜楚喬頗有些驚喜,因爲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宮中議事的。
李昱珩上前拾了姜楚喬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自然是從宮裡來。”
“見過我大哥了?”
“見過了。”
“那……你也知道沒藏儲秀的事情了?”
“剛剛知道。”
姜楚喬反握了李昱珩的手道:“我們又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李昱珩似是無奈地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道:“辛苦夫人了。”
姜楚喬一挑眉,她感覺“夫人”二字用在她身上有些過於端莊了,於是她輕笑了拿出了“夫人”應該有的作派道:“既然我們受着聖上的錦衣玉食,自然要爲聖上分憂。若不是託了聖上洪福,懷焰也不會一出生便高人一等。”
“你倒是想得開……”李昱珩也不知道姜楚喬是怎麼想的,她總能將煩心的事情反過來當成是得到福報的一種方法,讓他聽着也感覺的確是這麼回事,她太會給人洗腦了。
“看來我們要早點將懷焰送入少璋堡了。”姜楚喬挑了挑眉毛,李昱珩看着她狡黠的樣子笑了。他的夫人果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她擁有夫人應該擁有的一切,也擁有紅顏知己應該擁有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她還擁有一個靈魂伴侶應該擁有的一切。有了她,他什麼都不缺了。
玩笑過後姜楚喬又想起了正經事情,她忙李昱珩道:“對了,阿奴一直在我的院子裡伺候着的,不知道爲何我大哥這次回來後她竟然躲了,我想她可能在躲我大哥,或者是在躲我大哥身邊的某個人。”
“是普善。”李昱珩開口了。
姜楚喬輕輕“啊”一句,她雖什麼也說,李昱珩卻已經知道她要問自己什麼了。他扭頭看向了後院裡,修長又有力地手指指向了後院子裡:“她不是在那裡麼。”
姜楚喬響着李昱珩的手看去,他看阿奴正站在後院子裡的菜園子裡看着兩個婆子收拾菜品。那個兩婆子蹲在菜園子採摘着菜葉兒,阿奴便時不時去她們手裡接過一把菜葉,又回身去放進地邊上的菜籃子裡。
“她什麼時候這樣喜歡幫婆子們幹活了?”姜楚喬輕聲道。
李昱珩笑笑什麼也沒有說。
姜楚喬仰頭看李昱珩,他的目光裡洋溢着迷離與星辰,她不禁靠近了些他問:“訶若與多摩是師兄弟,那普善與阿奴是……”
“勉強可以算是宿主吧。”李昱珩收回瞭望向遠處的目光,他看看姜楚喬,對她裡的驚訝也只是淡然掃過。
姜楚喬將食指放在自己脣上輕輕敲着,她問:“宿主?這又是何意?”
“還記得南國銀國的羅家麼?”李昱珩歪頭時,他如墨如緞的髮絲也跟着滑落在了肩頭。
“記得,那羅家給我留下的印象,我可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了……”姜楚喬睜大了眼睛看李昱珩,難道這件事情與羅家還有關係?
瞧着
姜楚喬眼裡慢慢浮上來了驚嚇,李昱珩忙將她攬在了懷裡,他寬闊的臂膀完完全全將姜楚喬護在了懷裡,又垂頭看着她笑:“這個你還得讓阿奴親自告訴你,我告訴你便沒有意思了,更何況其實我也沒查到什麼。看現在這樣了,她好像不大願意說自己與普善的關係,阿奴是藥人,你記得不要太刺激她,免得她心性失控。我向你說的也只是我目前猜測的。而且恐怕這件事情並不只是表面看的那般簡單,雲幼機居然留下剛剛穩定下來的沒藏回到了天朝,你想想也絕對是因爲天大的事情。”
“關乎沒藏,關乎天朝?”姜楚喬下意識地說出口。
“說不定還與北方的月脂國有關係。”李昱珩補充道。
姜楚喬擰了眸子,她突然又想起什麼來似的問李昱珩:“對了,我給你做的那甲衣你可派得上用場?”
“能。”李昱珩嘴角的笑意在擴大。
姜楚喬心裡一喜,她又道:“如此便好。”
“我已經在按照你說的方法在訓練甲兵了,只是他們手上用的戟好像不太適合他們那身裝備,甲衣的防護力極好,可是也因此他們進攻能力反能是下降了,這可不是好事!”
李昱珩說着眉頭便皺了下來,姜楚喬擡起手幫他撫了撫眉心道:“放心吧,你還有我呢!我們什麼不會呀!你要什麼,我就給你造什麼!雖說我別的本事都是在渾水摸魚,但是改良兵器我還是經驗不少的!”
李昱珩笑着拾了姜楚喬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身裡,他將她摟了緊了些,眸子時的光芒更盛了。
直至天色發黑的時候雲幼機才帶着自己的屬下離開,說是要進宮議事,而等他們都走光了之後,阿奴才敢進到姜楚喬的屋子裡來。
姜楚喬聽到進屋子的腳步聲便擡眼看向了門口,這時零露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剛剛進到屋子裡的阿奴。
阿奴有些心虛地看了看零露,最終她將目光放在了姜楚喬身上:“姑……姑娘。”
姜楚喬點了點頭,她衝零露道:“零露,你且下去吧。”
零露應了聲便往外面走,阿奴看着零露往自己這邊來,在與自己擦肩而過時,她還給了自己一個疑問的眼色,不過阿奴卻什麼也迴應不了她。
零露一走姜楚喬便又將視線放在了自己眼前的話本上:“有話你就說吧,這屋子裡只剩你我二人了,而且你也不必擔心這屋子裡有碧落閣的探子,田方園恐怕只帶了自己的親信逃走了,我已經讓人查過了,小五在他的碧落閣地位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堂主了,可是他竟然都沒有把小五帶走,看來他也是真有些窮途末路了。”
阿奴垂下了眼臉,她靠近了姜楚喬幾步,吱吱唔唔地道:“屬下……屬下曾是伺候普善小王子的侍女,而且伺候的方法姑娘能想到的,阿奴應該都做過。阿奴醒來後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是卻記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過關於普善我記得的也只就有他與我的關係而已,其它的阿奴也不記得了,阿奴也正奇怪,爲何屬下只是有這種感覺就確定屬下不能見他,更不能與他走得近了!”
姜楚喬僵硬着脖子將頭扭向了阿奴的方向:“你說……關於你是怎麼到的普善身邊,你與他之間又發生什麼的事情的記憶你模糊了?”
阿奴盯着姜楚喬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