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添華喝了一口茶,然後將茶杯放下,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戴着的那個指環。
“爸,他們這麼恩愛,要不我還是別去摻和他們了吧。”顧若故意擠出幾滴眼淚來,裝作退怯的樣子,對顧添華說道。
她這副樣子,卻讓顧添華有些心疼了,嘆了聲氣,“小若,爸爸知道你喜歡阿衍,如果很喜歡,就去爭取吧,爸爸沒有多少時日了,只希望你幸福。”
聽見顧添華這麼說,顧若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可是想到那天自己看到的東西,溫柔的眼睛裡滑過一抹凌厲,“爸,如果你不在了,小若以後怎麼辦?”
顧添華笑了笑,“爸爸不能一直陪着你,所以你要學會自己成長起來,別忘了,你可是墨石大師的女兒。”
“可是,爸,您真的不打算治療了嗎?爲了一個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人,您這樣真的值得嗎?”顧若的眼睛裡浮現出一抹怨色,“就當小若求你了也不行嗎?”
如果顧添華去世,她勢單力薄,沒有任何權力依靠,處境會十分的危險。
“……去跳舞吧。”顧添華沉默了片刻,故作輕鬆地指了指宴會廳的位置,對她說道。
“爸——”顧若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知道自己勸不了他,只能轉身走向了宴會廳。
如容衍所說,開場舞真的被取消了。
容老爺子上臺簡單地致辭之後,舞會便開始了。
顧安笙陪着容老爺子見過了一些親朋好友之後,便走到了休息處的沙發前坐下,看着舞池中央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手中拿着一杯果汁,輕抿了一口,清澈如溪的眼眸中浮現出幾許迷離的色彩。
容衍一直陪着容老爺子和一些重要的客人在閒聊着,時不時可以看見他薄脣淺勾,面帶微笑地與人握手的畫面。
不得不說,他是天生的貴族,一舉一動間充滿了矜貴優雅,面容俊逸出塵,氣質清冷翩然,左眼角下方的那顆淚痣十分惹眼,像是妖孽一般魅惑,勾脣間盡是惑人的意味。
傾國傾城……
不知道爲什麼,顧安笙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麼四個字來。
如果容衍生在古代的話,一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男子吧……
想起在別院裡那個旖旎繾綣的吻,顧安笙的小臉忍不住紅了紅,慌亂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喝了一口果汁試圖掩飾自己面上的慌促。
妖孽,容衍這個妖孽!
剛回頭,顧安笙就看到一個傭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滿臉恭敬地看着自己,“少夫人,顧先生有請。”
顧安笙眸中浮起一抹疑惑,不明白顧添華請她過去做什麼?直覺告訴她不會是好事,可顧及着顧添華是爺爺的老友,只好點點頭。
“帶我過去吧。”
“是。”
傭人領着她出了宴會廳,來到樓上的一個露臺,雙手往前一伸,作請的手勢,“顧先生就在前面,請您過去。”
顧安笙微微點頭,往前看去,顧添華正坐在露臺中央的圓桌前,一手端着陶瓷底盤,一手端着一個白瓷杯,姿態高貴地品嚐着。
這副場景猛的讓顧安笙的眼眸緊縮了下,腦海中像是撕裂了一般泛起一陣細密的疼痛,而後她甩甩頭,定了定心神,走過去。
不知道是爲什麼,顧添華總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顧先生,您找我?”顧安笙站在顧添華面前,禮貌地喊了一聲。
顧添華微微點頭,下巴點了下對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顧安笙走過去,拉開軟椅,坐了下來。
這個露臺在別墅的二樓,一眼看去,可以將樓下庭院裡的夜景收於眼底,因爲容老爺子的壽宴,整個別墅裡張燈結綵,所有的路燈都亮了起來,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燈海一般。
晚風吹來,帶着些溼溼的涼意,天氣預報說最近幾天會有雨,顧安笙抱進了手臂,試圖擋住一些冷風。
“聽老頭子說,你和阿衍已經結婚六年多了?”顧添華放下手中的瓷杯,清咳了一聲,說道。
顧安笙看見瓷杯邊上殘留的東西,看起來是藥渣。
“是的。”總得算起來,她和容衍結婚只有不到一年,就離婚了。
之後更是發生了很多事情,所有人都以爲她已經死了,而她離開了六年之久。
當然,這些事情,她是不可能告訴一個外人的。
“顧小姐,看在咱倆都姓顧的份上,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心提醒你幾句。”顧添華依舊是一副溫和儒雅的樣子,說出的話更是不帶針對性,而是一副商量的口吻。
可是顧安笙卻能從他商量的口吻中,聽出一抹壓迫性的意味。
恐怕不是提醒,是來警告她的吧?
而且,他對她的稱呼是“顧小姐”,恐怕他是根本就不認同她這位容家的少夫人的。
顧安笙脣角帶着一縷淡然的笑意,沒有答話,靜靜地聽着。
“你不僅僅是作爲阿衍的妻子,更是作爲容家的少夫人,身上承擔着要爲容家孕育繼承人的重擔,而你和阿衍結婚六年,未育一子,不知道是顧小姐的問題,還是阿衍的問題?”
他的話,字字珠璣,直接扼住了顧安笙的命脈,說出的話更是毫不留情。
在外人眼中,她和容衍已經結婚六年了,卻沒有一個孩子。
可是顧安笙自己清楚,他們僅僅結婚了不到一年,而且,已經有了一雙龍鳳胎,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
從這些就可以證明,她和容衍都沒有問題。
“顧伯父想說什麼?”顧安笙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甜膩的味道一下子在嘴裡蔓延開來,讓她忍不住蹙起柳眉。
放下咖啡杯,繼而聽見顧添華繼續說道,“離開阿衍,這無論是對容家,還是對你,都是好的。”
終於討論到重點了。
顧安笙輕笑一聲,面對顧添華傳來的壓迫力,依舊面不改色,“不知道這話,是顧伯父的意思,還是容衍的意思?亦或者是爺爺的意思?”
難得有人在自己面前還能保持鎮靜,絲毫不慌亂的樣子,倒是讓顧添華高看了她一眼。
單憑她這份不卑不亢寵辱不驚的氣度,作爲容家的少夫人,的的確確是足夠的。
顧添華也不願意做這壞人,只不過,爲了容家,也爲了他女兒的幸福,只能犧牲顧安笙了。
“這是容家的意思,也是你爺爺的意思,爲了容家着想,希望你能夠做一個取捨,不要禍害了容家,也耽誤了自己的未來。”顧添華面不改色的說道,沒有一點兒心虛臉紅。
禍害了容家……
顧安笙心口一刺,粉脣突然抿緊了,看着對面的顧添華,開口說道:“顧伯父,我想就算我真的禍害了容家,這些話,也不是由您來告訴我纔是。”
聽見她這麼說,顧添華微微擡起頭,看着她。
只見那張精緻漂亮的小臉上,堅定不移,帶着一抹倔強和柔韌,身子挺得筆直。
“我身爲容衍的妻子,爺爺的兒媳,無論是哪裡做的不好,都理應由爺爺或是容衍來提點我纔對。我敬您是我的長輩,坐在這裡聽您的意見,但這並不代表着,我會聽從你的意見。”
如果換做別的人,恐怕已經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會禍害了容家,沒有生育能力了。
可是顧安笙不一樣,且不說她現在有寶寶和貝貝,就算沒有,她也不會輕易離開容衍。
能讓她離開他的,從來都只有他自己。
顧添華訝異顧安笙會這麼說,看着她突然變得強勢的模樣,眼前一恍惚,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一樣,整個人怔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添華纔回過神來,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顧安笙皺着眉,立刻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顧伯父,您沒事吧?”
顧添華用力地咳嗽了幾聲,許久才緩過勁來,接過顧安笙遞來的水,一飲而盡。
“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出了問題,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顧添華緩了口氣,將杯子放下,纔開口對她說道。
顧安笙輕輕蹙起柳眉,清眸中浮起一抹訝然的光,抿脣不語。
“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兒,她喜歡阿衍,相信你一定看得出來,而我最後的遺願,就是讓她得到自己的幸福。”顧添華緩緩說着,沒有去看顧安笙漸漸凝滯的神色。
“不僅是站在我作爲父親的角度,還是站在容家的角度,如果你不能爲容家養育一個繼承人,爲什麼不把機會,讓給別人?”
“你這樣做,是自私,對容家的自私,也是對阿衍的自私。”
“顧伯父。”顧安笙打斷了他的話,緩緩擡起頭,看着顧添華蒼白的臉色,“爲了自己女兒的幸福,勸我放手,我能夠理解。”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可是容衍不是物品,我們誰都沒有資格把他讓給誰。更何況,我的的確確不會把他讓給您的女兒。”
“爲什麼呢?”顧安笙歪了歪腦袋,脣邊帶着一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