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然尷尬不已的時刻,病房的大門被推開。
“叔叔阿姨~我們來看你們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用擡頭,安然也猜到了來人正是葉梓。見着顧鋮躺在牀上睡的正香,她隨即壓低了聲音,“?叔叔呢?”
“去衛生間了。”顧俊芳迎了上去,“你們怎麼都來了?”
跟在葉梓身後走進來的,是顏寒和王蘭。
“我們過來看看叔叔。”顏寒將果籃放到牆角,走到葉梓跟前站定,看着顧俊芳的眼睛問,“叔叔的情況還好吧?醫生怎麼說?”
“不太理想。”顧俊芳皺着眉搖了搖頭,“總之也是走一步看一步。醫生倒也說了,國外有治好的案列,讓我們不要過早的放棄。”
這時,歐陽慕林扶着顧鋮的父親走進了病房。
“咦?”兩人都有些驚奇。
“你們幾個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歐陽慕林笑了笑。
“打聽的唄~”葉梓噘了噘嘴,“鼻子下面長着什麼?還好意思問呢,給你們打電話通通沒人接……”
“啊……對不起對不起~”被葉梓一提醒,安然這纔想起,自己的手機調成了靜音狀態,“剛剛在門診部,沒敢開聲音。”
“瞧你們這些孩子,來就來了,幹嘛還要破費?”馬育林看到牆角邊放着的果籃,嗔怪着,“已經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嗯?”正說話間,睡得迷迷糊糊的顧鋮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直了身子,“幾點了?”
“早着呢!”安然看他一眼,“你睡了還不到半小時,叔叔的藥水還剩小半呢!”
“哦……睡迷糊了,以爲過了看診的時間。”顧鋮捏了捏眉心,接着擡頭看着葉梓等人,“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都別站着,坐呀!”
“不了。”葉梓擺擺手,“我們過來看看叔叔,待會就要回去了。有點事要辦!”
“?什麼事?”問話的是安然。
“秘密~”葉梓笑着衝安然眨了眨眼,“要不要一起去?”
“也好!”應話的卻是顧鋮,他看着安然說到,“安然,你和歐陽忙了好半天,也回去歇着吧!我和媽留在醫院就可以。今天實在是辛苦你們了……”
安然沒有答話,歐陽慕林點了點頭。
“那好吧!有什麼事可以隨時給我們打電話。”
“好。”
“哦對了!”轉身出門時,歐陽慕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顧鋮,“明天開學,你要不要隨我們一道回去?”
顧鋮皺了皺眉,沉吟幾秒之後,這纔回答:“暫時還不確定,等到四點鐘聽聽醫生的意見再決定。”
“嗯。”歐陽慕林擡手拍了拍顧鋮的肩膀,“若是回去,給我打電話。明天一早我開車過來接你。”
送走了安然一行人,顧鋮回到病牀上躺下,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病房裡很安靜,除了走廊上不時傳來護士小姐急促的腳步聲,便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醫院,往往是最考驗人性的地方,也許這層樓裡的人們,早已經看慣了離別,看破了生死,沒有大喜亦沒有大悲,有的只是麻木。前方似乎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淵,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卻又捨不得放開手。
自打父親生病以來,見過太多的爭吵,也見過很多暖心的舉動,受到過很多醫護人員以及病友們的幫助,也遭受過旁人的白眼和冷嘲熱諷。顧鋮總覺得,自己應當練就了一副厚臉皮,不會再爲一點小事而生氣或者難過,但他錯了,他始終無法面對父親那雙渴求的眼睛那裡面盛滿了他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恐懼。
“爸,媽!”顧鋮又從牀上坐了起來,“我出去走走。”說着便走出門去。
“哎!你說,現在是養兒防老還是養老得防兒呀?”經過護士站,恰好聽到兩位護士正在聊天。
“怎麼這麼問?”
“十牀那個老太太,”剛剛問話的那個護士,壓低了聲音,“養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癱在牀上小半年了吧,始終只見着她的大女兒在照顧。結果你猜怎麼着?”
“嗯?”
“那個大女兒,從小就送走了,在舅舅家長大的。”先前的護士說到這,突然搖了搖頭,“難怪聽師姐說,爲父母養老送終的孩子,大多不是家中最受寵的那一個。老太太去世的時候,也只有那個大女兒哭得最兇,其他的幾個,卻在旁邊吵嚷着分家產的事,也着實令人寒心。”
“還有這麼一回事呢……”另外一個護士唏噓了一聲,“其實也能理解。你想啊,受寵的孩子,父母自然不忍心看着他們來回奔波折騰,長期以往的偏愛,那些受寵的孩子,也似乎更容易接受自己的不負責任,根本不會感到愧疚。更諷刺的是,那些老人對待過來照顧他們的兒女,往往沒有什麼好臉色,但總能替那些既受寵又不來照顧的孩子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唉!”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又接着忙活起來。
“我似乎沒有這個煩惱。”顧鋮的心頭沒來由的冒出這麼一句,“因爲我是獨生子啊……”
顧鋮在走廊上來回的踱着步子,每個病房裡的人們,全都冷着一張臉,冷漠而機械的做着動作疾病已經消磨掉他們所有的熱情。
他自己小的時候,有一次感冒了,夜裡燒的厲害,父親和母親連夜揹着自己去鎮上看醫生,整夜沒閤眼的陪在自己的牀邊,直到退了燒。儘管那時候燒的迷迷糊糊,但他們那張擔憂的面孔,在他的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顧鋮緩緩的蹲下身子,心頭涌上一陣愧疚自己生病的時候,父母總是耐心的陪在自己身邊照顧着自己,而如今父親病倒了,自己卻偶爾露出厭煩的表情,甚至在心裡偷偷的埋怨。
“我真是混蛋!”顧鋮暗罵了自己一句,擡起頭來,眼睛紅的厲害。
“小夥子,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嗎?”路過的一位大娘關切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