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玩兒遊戲，到了夜班的時候秦紀冬卻並沒有來。
程秋雯把電腦關了，看着醫院的大門有些發呆。心底暗暗的自嘲。程秋雯啊程秋雯，你以爲你是誰啊。人二世祖只不過是一句話，你竟然就放在心上了。
今天祝醫生五點鐘就準時下班了。秦紀冬自然也沒有來的必要了。
難道是這陣子接觸多了，自己打心底就不覺得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嗎？
扶了一把額頭，程秋雯認真忙着手上的事情。今天這個班她本來是真不打算接的，但是現在看來，就算是撐着也得待到明天早上了。
第二天半晚，程秋雯起牀收拾好自己，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家人圍着桌子眉頭不展的。她向先進廚房做晚飯，可還沒拉開廚房拉門，程爸爸便出了聲。
“雯雯，過來坐。”
老人家語氣挺沉重的。程爸爸當了小半輩子的農民，自打兒子畢了業就帶着老伴兒進城開鋪子了。農家人多吃苦，程爸爸雖然才五十出頭，可臉上已經生出了很深的皺紋，年歲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並不是一星半點。即便是這幾年因着兒子住在小區了。老夫妻倆也跟着城裡人學着打扮穿衣，可在程秋雯看來。那隻能顯得他們越發的蒼老和吃苦。
所以，很多時候程秋雯都是莫不作聲的做着自己該做的活兒。被罵了也不會反駁。被奚落了也不會說什麼。
爲人子女，她想做好自己本分就夠了。
“爸，有事？”
程爸爸抽了口大煙，臉色耷拉着，“你二大爺家裡出事了。”
程秋雯一愣，“二大爺？出什麼事了？”
程媽媽在一旁拍了下桌子，“還不是你那個小妹！都說不要讓她念書，不要讓她念書！可他們家非讓，如今考大學考了個美術生，分數上了線，學校也不錯。”
“媽，這不幾個月前的事兒了嘛。怎麼又拿出來說？”
“胡鬧！”程爸爸臉色一黑，眼角一斜。聲音越發深沉，“你小妹本該十月去大學報道的！你二大爺家裡窮的叮噹響。拿什麼供一個女娃讀書！畫畫！什麼玩意兒！盡把錢朝水利扔！”
“爸，話不能這麼說，現在學畫畫搞設計的人可能耐了……”
“你別跟老子廢話！你吃的飯還沒老子吃的米多。哼，我也勸過你二大爺了，反正你小妹已經高中畢業了。讓她輟學，大學不用上了。出來打工還能給家裡掙點錢。在自己出嫁之前能把嫁妝湊齊就不錯了。上什麼學！”
“爸，你怎麼能這麼說！小妹她那麼喜歡畫畫，而且已經考上了！”
程爸爸把眼一翻，連拍了三下桌面，憤怒至極，“現在不是這麼回事！那個死丫頭現在人都聯絡不上了！”
“什麼？”
程媽媽嘆了口氣，“前段日子還挺你二嬸兒跟我這裡哭過，你二大爺和你小妹鬧翻了。拖到開學確實是去了學校沒有錯，但是這都過去幾個月了，人校方打電話說人找不着了。學費也還都拖欠着。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程秋雯也有些急了，她雖然不怎麼跟老家人來往，但是這個小妹一直都聽出息的。沒事兒的時候還是喜歡找程秋雯這個姐姐聊天的。程秋雯從她的字裡行間也覺得這個妹妹將來會有不錯的發展。
事情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程爸爸捏滅了菸頭，轉頭看着程秋雯，“當下找你小妹不要緊，要緊的是校方經常給你二大爺家裡打電話，催人催學費。那個死丫頭也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要是逮到她，我一定揍死她！”
他轉頭看着程秋雯，見她神色有些分心，出聲問道，“怎麼樣雯雯，你有辦法跟你小妹聯繫上嗎？爸知道你平時跟她一直聊那個什麼扣扣的。”
程秋雯摸了摸頭髮，“是聊過，但是我已經有一陣子沒跟她聯繫了。爸，老家那邊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最近給二大爺打過電話？”
程媽媽臉色一黑，“你爸哪有那個閒工夫聯繫他啊！都是你二大爺回回缺錢辦事兒的時候纔會聯絡咱們！”
就知道會是這樣。
她爸雖然窮，但是死要面子。從來不找親戚朋友借錢，但凡親戚朋友找他借，她爸也總是支支吾吾的不會拒絕，回頭就給人家把錢打過去。
程秋雯轉了轉眸子，“爸媽，你們也一把年紀。別跟着煩。小妹也成年了，自己在幹什麼她都知道。我回頭聯繫聯繫她。這回二大爺又要多少啊？”
程爸爸聽她這麼一說，神色有些恍惚，看着自己閨女的時候面色暗淡了不少。欲言又止的說，“兩萬。雯雯啊，你也知道，咱家剛剛買了這房子，你弟弟也不正經工作。咱房貸車貸的……”
“爸，您別說了。”
她懂的。
“不過雯雯！你放心！爸這次就算是丟人也一定給你從你二大爺手裡把錢追回來！”
程秋雯訕訕地笑笑，他爸爸借出去的錢，到目前爲止，能自覺還上的親戚還真的沒出現過。
“爸，我雖然工作兩年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這錢我真的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
程爸爸一聽這話，面色一紅，“什麼？你拿不出來？”
“嗯……”
“雯雯，你看你現在住在家裡，也不用交房租，你老老實實的上班，怎麼會兩萬都拿不出來！”
程秋雯想笑，房租是省了，但是家裡的吃穿，還有水電費燃氣費通通都是她在付。程秋明要是能拿出一個子兒來，她也算是謝天謝地了。
不過這些在她看來，一家人，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程秋雯也從來沒有跟爸媽抱怨過什麼。
這會兒聽她爸爸說這種話，程秋雯心底苦澀的緊。她看着程爸爸，臉上依舊一副淡定的模樣，讓人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的真實想法。“爸，我的存着和銀行卡都在房間裡，您和媽媽可以拿去查一查。”
呵呵。
程秋雯環視了一圈客廳裡坐着的三人。想必一家人聚在這裡等着自己出來之前，她爸媽和弟弟早就翻過她的房間了纔對吧。
這會兒是不相信自己找到的存款數額太少。還以爲她私藏了一份存款嗎？
程秋雯心裡泛苦，就聽到她媽媽說，“老頭子，你別跟雯雯鬧！這事情又不是雯雯的錯！你幹嘛跟雯雯生氣啊！”
“我鬧！你看看她那副樣子，磨磨唧唧，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當個小護士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翅膀硬了。我找自己閨女借點錢她還說沒有！”
“老頭子啊，話不能這麼說，你也看見了，這新家裡的雙開冰箱，幾個房間的空調，還有滾筒洗衣機。這些不都是雯雯買的。她說沒錢或許是真的呢。雯雯，快告訴你爸爸你沒說假話啊！”
程媽媽一個勁兒的衝着程秋雯使眼色。但她那副模樣看在程秋雯眼裡，倒像是根本就相信自己沒那個錢了。
“爸媽，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她轉身，其實並不打算提早說出來的。如今看來，她不得不這麼做了。
“爸媽，二大爺找你們借錢，缺多少我可以補一部分，全數都替你們給我是真的沒有。”
“你個小兔崽子！”
“爸，我想了很久了。這個家，我還是搬出去住比較好。”
“你，你說什麼？”
如果說之前程爸爸還壓着脾氣，這會兒算是眼睛都通紅的了。“你個小丫頭片子！你再說一遍！”
程秋雯低了低眉眼，再說一次又有什麼？反正都說出來了。索性攤開來好了。
“爸，我今年二十七了。”
“二十七又怎麼樣！你沒找到男人嫁出去之前也都是家裡的人！”
“爸，我需要獨立。我不想再靠着您和媽。”
程秋雯走到程秋明面前，自打程秋明聽到她說要搬出去的時候，那小子連手裡的PSP都不玩兒了。
“弟弟也二十四了，他需要空間談女朋友的。總跟我這個姐姐住在一起算怎麼回事啊。”
“雯雯，你真的是這麼想的？”程媽媽抹了抹臉上的頭髮，也不攔着程爸爸了。
“恩。”程秋雯眼底有些溼潤，但她卻反而淡淡的笑了起來。
程爸爸見自己能動彈了，一腳上來就衝着程秋雯身上招呼過去。
“搬出去？就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還想搬出去！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閨女！”
程爸爸還想補一腳，但這回程秋雯反應倒是挺快的。
沒錯了，程秋雯一直都想搬出去。想爲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一番的。只是這種想法每回都在程爸爸聽到搬出去三個字之後被死命的扼殺了。
“爸，你踢我我也要搬出去！”這回她不會再退縮了。
“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老子養你這麼大，你就不能安生的給我在家待着，照顧好你弟弟！？搬出去！你說的輕巧，你搬走了，誰來照顧這個家。誰給你弟弟做飯洗衣服！”
“就是啊雯雯，在家住着不是都挺好的嘛！”程媽媽也在一旁多話道。
程秋明這會兒摸着桌上的瓜子磕着，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這樣的場面他一年能看見很多次。事情的起因可能都不一樣，但是結果嘛自然都是面前這個笨女人回屋憋氣，三頓飯不吃，之後生活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