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坐着一名老太太,看上去六十多歲的年紀,望着傅加玉的雙眼,上前拉着傅加玉的手:“好孩子,如今我見到你,想起你那苦命的媽……”
她嗚嗚的哭起來,傅加玉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安慰,馮安華上前拍拍老太太的背,“二嬸,別傷心了,保重身體,加玉不是回來了嘛,以後她可以陪着您。”
馮安華向傅加玉使了個眼色,“你今天就住在這裡陪着你姥姥吧,這麼多年了,她都一個人住這裡,你二舅又整天在部隊不見人影,她太寂寞了。”
傅加玉的眼淚奪眶而出,在來時的路上,馮安華就已經向她介紹了馮家的情況,她的媽媽馮婉華是二房的長女,自從她離家出走後,姥爺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在病牀上躺了三年就病逝了。
她的二舅比她媽媽小了整整十二歲,馮婉華離家出走那年,他才上初中,後來參了軍卻常年待在部隊,三十三歲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姥姥一個人,住在這幢空蕩蕩的房子裡,每天的日子該多麼難熬。
傅加玉上前圈住老太太,她鬢角斑白,眼中寫滿疲憊與哀傷,讓傅加玉看了心裡悲痛不已。
“孩子,好孩子,世上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默默看着你們,不是沒想過讓你回馮家,可是你那犟脾氣的媽,不肯回來,就連自己父親過世,她都不肯回來,她好狠的心吶,”老太太抱着傅加玉痛哭,還不時替傅加玉擦擦眼淚,“你那個狠心的媽,寧願一個人把你養大,也不肯回馮家找我們,現在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着,這苦命的孩子啊。”
“姥姥,別哭了。”
傅加玉和馮安華一起,扶着老太太去樓上休息,老太太躺着也不肯放開傅加玉的手,“孩子,在姥姥這裡住下吧,姥姥也沒幾年好過了,只想你能陪着我,就算我走也能走的安心了。”
傅加玉心酸不已,將老太太哄睡之後,送馮安華下樓。
“早點休息,明天要回老宅上香。”
傅加玉點頭,望着馮安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表舅,謝謝你。”
馮安華摸摸傅加玉的發頂,轉身走了。
第二日回馮家祖宅上香,傅加玉的名字便正式寫入了族譜,素未謀面的二舅馮亦華也趕了回來,那是一名身材頎長、容貌英俊的軍人,五官和傅加玉有些相似,穿着筆挺的軍裝,英氣逼人。
見到和媽媽相似的容貌,傅加玉又哭了一場,馮亦華心疼的將外甥女圈在懷裡,任由她的眼淚沾溼了衣衫。
只是馮亦華再心疼傅加玉,也只在家中住了一天,隔天變又急匆匆趕回部隊去了。
家裡只剩下傅加玉和姥姥兩個人。
傅加玉在馮家住了下來,每天聽姥姥唸叨着傅媽媽小時候的趣事,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以前的相冊,她將家裡從小的相冊也取了過來,一張張解釋給姥姥聽,一老一少每天都在一起,彌補着二十多年的遺憾。
程灜給傅加玉打過一次電話,知道她在馮家一切都好,便不再打擾她。
傅加玉把她和程灜的關係告訴了姥姥,知道程灜是程明照的兒子之後,姥姥的臉上寫滿不贊同,第二天便將馮安華招來,叫進了書房。
傅加玉在樓下等了許久還不見人出來,想起還沒有招待馮安華,便沏了一杯茶端上去。
書房的門虛掩着,傅加玉走到門口,便聽到程灜的名字,下意識便停住了腳步。
“小姑娘跟程灜是什麼時候……哎,連孩子結婚都不讓我知道,婉華真是……”
“二嬸,別難過了,現在加玉不是在您身邊了麼。”
“可是婉華卻不在了……”
姥姥啜泣的聲音讓傅加玉揪心,正在她準備敲門進去時,馮安華的話,讓她徹底僵住。
“婉華是爲了去見程灜纔出的車禍,這事加玉還不知道。”
“這是作了什麼孽啊,讓婉華遭這飛來橫禍。”
馮安華安慰了姥姥幾句,然後輕聲問道:“二嬸,你還記得當初婉華退婚的那個程明照嗎?”
“能不記得嘛,他是程灜的爸,加玉的公公啊。”
“當初婉華離家出走,退了和他的婚約,他就娶了程灜的母親,殷家的二小姐,程明照對妻兒不甚照顧,一直扔在外面,也沒讓程家知道,直到加玉的父親去世。”
“這跟傅紅昇去世有什麼關係?”
“程明照大概覺得,有了跟婉華再續前緣的機會,所以跟殷家的小姐離婚,條件是讓程灜回程家。”
“作孽啊,這個程明照,害人不淺啊,程灜該多恨婉華啊,他還能好好對我們加玉嗎?”
“婉華出事前,加玉正要和程灜離婚。”
“作孽啊,作孽,”姥姥壓抑着哭聲,不住的抽泣
“二嬸,婉華是去見了程灜之後纔出的事,程灜和她說了些什麼,只有程灜自己知道,我怕他會對加玉不利,所以才讓加玉這段時間住在您這裡。”
“對,是該讓她住我這兒,他害死了我的婉華,不能再讓他傷害我的加玉!”
轟了一聲,傅加玉腦中一片空白,握着茶杯的手抖個不停,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灑在手背上鑽心的疼。
可是再疼她都感受不到,她現在滿腦子只有姥姥那句話:程灜害死了她的媽媽。
這怎麼可能!這一定不是真的!
傅加玉手抖的再也拿不住茶杯,白瓷杯瞬間摔碎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茶湯四濺。
聽到聲響,馮安華衝了出來,見到傅加玉,滿臉懊喪的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加玉,你看着我。”
傅加玉擡起血紅雙眸望着馮安華,“真的是程灜,害死了我媽媽嗎?”
“不是,加玉,沒有人害她,是意外。”
突然想到之前程灜對她的冷淡,兩個月的不聞不問,就在知道傅媽媽和程明照是青梅竹馬之後,一切都明瞭了,他是覺得傅媽媽拆散了他的父母,使他母親鬱鬱而終。
是他,一定是他,將這一切告訴了媽媽,媽媽心慌意亂,纔會來不及躲開撞上來的車子。
怪不得媽媽會出現在那條路上,那裡的不遠處就是程灜住的四季酒店。
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媽媽會出現在那裡的原因。
這真是一個混亂的怪圈,他的媽媽因爲她媽媽而死,現在她媽媽又因爲他而死。
算不算因果報應。
“是程灜,是程灜……”
傅加玉喃喃着,突然轉身往樓下跑去。
“加玉,你去哪裡?”
身後是姥姥驚慌的叫聲,傅加玉毫不理會,直直往門外衝去,正撞上自外面進門的馮亦華。
“亦華,快攔住她。”
馮亦華下意識將傅加玉攔腰抱住,傅加玉在他懷中又哭又鬧,她不相信,不明白,爲什麼媽媽的死會和程灜扯上關係,她要去問問程灜,她要聽到他親口告訴她,這一切和他有沒有關係。
傅加玉只覺得耳中轟鳴聲不斷,腦子裡一團混亂,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她只要去找程灜,找到程灜。
眼前越來越暗,她被馮亦華控着往沙發上帶去,眼看着大門越來越遠,眼前的暗色愈加濃郁,終於眼前一黑,暈倒在馮亦華懷中。
深夜十二點的B市國際機場,燈火通明,熱鬧喧囂。
一架銀色的空客A380在夜色中緩緩降落,尾翼上深紅色的花體字母“A”若隱若現,低調的張揚着。
不久後,從到達通道走出一羣西裝筆挺的精英人士,爲首的穿着筆挺的黑色手工西裝,纖長的雙腿在西裝褲的包裹下,像兩根筆直的鋼條,而他英俊面容上的表情,比鋼條更爲冷硬,連帶着周圍跟隨着他的人,都是一臉嚴峻。
這羣人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在衆人的注視中,快速向出口移動。
驀地,爲首那人突然頓住,望向前方緩緩關上的移動門,在門外燈火照不到的陰影中,有個穿着米白色針織外套的纖瘦背影,讓他沒來由的慌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