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瑪麗安醒過來,雖然夜裡睡的時間比她料想的要長,然而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她卻依然覺得像昨晚閤眼時一樣痛苦。
埃莉諾儘量鼓勵她多談談自己的感受,到早飯準備好的時候,她們已經把這件事談了一遍又一遍了。每次談起來,埃莉諾總是抱着定見,認爲是威洛比的錯,滿懷深情地開導她,而瑪麗安卻依然像以前那樣容易感情衝動,沒有定見。她有時認爲威洛比和自己—樣無辜、不幸,有時又絕望地認爲他不可寬恕。她時而不怕世人的議論紛紛,時而又想永遠與世隔絕,時而又想與世抗爭下去。不過有一件事她倒是始終不變的,只要詹寧斯太太到場,她如有可能總是躲開不見她,如果非見不可,那她肯定會一聲不響。她已經鐵了心,不相信詹寧斯太太會體諒她的痛苦。
“不,不,不,這不可能,”她大聲嚷道,“她根本沒有感情。她的好意不是同情,她的和藹不是體貼。她所需要的只是說說閒話,而她現在之所以喜歡我,只不過是因爲我給她提供了話柄罷了。”
埃莉諾即使不聽妹妹這樣說,也早知妹妹看待別人往往有失公正,那是因爲她自己思想敏感精細,因而把人要多情善感、舉止嫺雅看得過分重要的緣故。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多半人是聰慧善良的,那麼,瑪麗安卻如同其他一小半人一樣,雖然才能出衆,氣質優異,卻容易衝動帶有偏見。她期望別人和她懷有同樣的情感和見解,她判斷別人的動機如何,全憑他們的行爲對她自己產生什麼樣的直接後果。一天早飯後,正當妹妹倆一起待在房裡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結果進一步降低了瑪麗安對詹寧斯太太的評價。原來,都怪她自己不好,這件事儘管是詹寧斯太太出自好意,情不自禁做出的舉動,卻不料因爲瑪麗安感情脆弱,反而給她帶來了新的痛苦。
詹寧斯太太手裡拿着一封信,她認爲這封信一定能讓瑪麗安感到欣慰,便老遠伸出手,喜笑顏開地走進來,說道:
“喂,親愛的,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保證叫你高興。”
瑪麗安聽得真切。霎時間,她把那信想象成是威洛比寫來的,而且信上充滿了柔情和懺悔,解釋了過去發生的一切,令人滿意而信服。轉瞬間,她彷彿看見威洛比又急匆匆地跑進房來,拜倒在她的腳下,兩眼含情脈脈地望着她,一再保證他信裡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誰想,這一切頃刻間便化爲泡影。呈現在她面前的,是她母親的手跡,這是從來不可能不受歡迎的,可是,在這時候這封信的到來卻顯得有點不合時宜。瑪麗安在那欣喜若狂的幻景破滅之後,接着而來的便是極度的失望,她不由地感到,這使她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詹寧斯太太的狠心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即便在瑪麗安最能說會道的時刻,也無法用言語加以形容。現在她只能用流淌不止的淚水來譴責她——然而這種譴責完全不爲對方所領悟,詹寧斯太太又說了許多表示同情的話,然後便走了出去,還勸導她讀讀信,寬慰一下自己。但是等瑪麗安鎮靜下來看完信,卻絲毫也沒有得到安慰。每頁信紙上都滿是威洛比的名字。母親仍然確信女兒訂了婚,一如既往地堅信威洛比忠貞不渝,因爲只是受到埃莉諾的求告,纔來信懇請瑪麗安對她們倆坦率一些。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女兒的溫情和對威洛比的厚愛,還有對他們未來幸福的深信不疑,瑪麗安一邊讀着一邊痛哭不已。
這時瑪麗安又產生了迫切的想回家迫切願望。母親對她來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親切,這是因爲她過於誤信威洛比,所以才顯得倍加親切。瑪麗安迫不及待地要走,埃莉諾自己也決定不了瑪麗安是在倫敦好,還是在巴頓好,所以也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只是勸瑪麗安耐心等着母親的意見後再作決定。最後,她終於說服了妹妹,同意聽候母親的意見。
詹寧斯太太比往常早一些離開了她們。因爲不讓米德爾頓夫婦和帕默夫婦像她一樣感傷一番,她總是心裡不踏實。埃莉諾提出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斷然拒絕了,她一個人出去了,一個上午都在外邊。埃莉諾憂心忡忡,知道她是去傳播這些傷心事的,同時從瑪麗安收到的信中可以看出,自己對這件事沒能讓母親做好任何思想準備,於是,埃莉諾坐下來給母親寫信,述說事情經過,向她請示今後怎麼辦。與此同時,瑪麗安等詹寧斯太太一走,也來到客廳,現在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埃莉諾伏案寫信的桌前,盯着她刷刷舞動的筆,不僅爲姐姐做這樣艱難的事而悲痛,而且更爲母親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而感到憂愁不安。
這種局面大約持續了一刻來鍾。這時一陣敲門聲使瑪麗安嚇了一跳。她的神經已經緊張得無法承受任何突如其來的聲響了。
“這是誰呀?”埃莉諾嚷道,“來得這麼早!我還以爲不會有人來打擾呢。”
瑪麗安走到窗口。
“是布蘭德上校!”她惱火地說道,“我們什麼時候也擺脫不了他!”
“詹寧斯太太不在家,他不會進來的。”
“我纔不信你這話呢,”她說着就往自己房裡走去,“一個人自己沒事可幹,總要厚着臉皮來侵佔別人的時間。”
儘管瑪麗安的猜測是不公正的,但是事實證明她還是猜對了,因爲布蘭德上校確實進來了。埃莉諾深知他是由於掛念瑪麗安纔到這裡來的,而且從他那苦惱憂鬱的眼神裡,從他那簡短而卻焦急地問候瑪麗安的話語裡,她發現了這種掛念,便無法寬恕妹妹竟然如此不尊重他。
“我在邦德街遇見了詹寧斯太太,”寒暄之後,上校說道,“她勸我來一趟,而我也容易聽人勸,因爲我非常想單獨見你一面,我想,我來很可能只會見到你一個人,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要單獨見見你的目的——不,是願望——我唯一的願望——我希望,我認爲是——是給你妹妹帶來一點兒安慰——不,我不該說是安慰——不是一時的安慰——而是信念,是對你妹妹的純潔心靈的持久信念。我對她、對你、對你母親的尊敬——請允許我擺出一些情況加以證明,這完全是極其誠懇的尊重——只是誠摯地希望能幫幫忙——我想我應該說出來——雖然爲了說服自己這樣做是對的,我費了好幾個小時,但我還是在擔心自己這樣做是不是也許錯了?”他頓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埃莉諾說,“你想向我談談威洛比先生的什麼事,進一步揭示一下他的人格。你說出來你要說的話,將是對瑪麗安最重大的友好表示。如果你提供的消息有助於達到那一目的,我現在就對你表示感激不盡,瑪麗安有朝一日也一定會感激你的。請吧,快說給我聽聽。”
“好吧,你會聽到的,簡單地說,去年十月,我離開巴頓的時候——不過這樣說會讓你摸不着頭腦。我必須再往前說起。達什伍德小姐,你會發現我笨嘴拙舌的,我簡直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好。我想必須先大致說說我自己的事,在這個問題上我將講得很短,”說着他深深嘆了口氣,“我沒有什麼值得囉嗦的。”
他停下,略思片刻,接着又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你大概完全忘記了那次談話了吧——(這本來也不可能給你留下什麼印象)——那是一天晚上,我們在巴頓莊園進行的—次談話——那天晚上有個舞會——我提到我過去認識一位小姐,長得有些像你妹妹瑪麗安。”
“沒有,”埃莉諾答道,“我沒有忘記。”一聽說她還記得,上校顯得很高興,便接着說道:
“除非是我那令人感傷的回憶靠不住,或者有什麼偏見,導致我產生了錯覺,她們兩人在容貌和性情上都十分相似——一樣的熱情奔放,一樣的想入非非、興致勃勃。這位小姐是我的—個近親,從小父母雙亡,我父親就成了她的監護人。我和他幾乎同年,從小青梅竹馬。我不記得我還有不愛伊麗莎的時候,我們長大以後,我對她一往情深——不過從我目前孑然一身和悶悶不樂的情況來看,你也許會認爲我不可能有過這種感情。她對我的愛情,我相信,跟你妹妹對威洛比一樣熱烈。而我們的愛情也是同樣的不幸,儘管原因不同。她十七歲那年,我永遠失去了她。她嫁人了——違心地嫁給了我哥哥。她有一大筆財產,而我的莊園卻負債累累。這恐怕是她的舅舅兼監護人,之所以這樣做原因所在,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哥哥配不上她。他甚至也不愛她。我本來希望,她對我的愛會鼓舞她頂得任何困難,而在一段時間裡也確實是這樣。可到後來,她受到了無情的虐待,她的悲苦處境到底還是壓倒了她的一切決心,雖然她答應我不會——瞧,我真是亂說一氣:我還從沒告訴你這是怎麼引起來的。那時我們只差幾個小時就可以私奔到蘇格蘭去,不料我表妹的女僕背信棄義,或是辦事不牢,把我們出賣了。我被趕到一個遠方的親戚家裡,她卻失去了自由,不準參加任何交際活動,直到我父親達到了他的目的爲止。我過於相信她的堅強勇敢,結果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不過,她的婚姻假若幸福的話,我當時儘管很年輕,過幾個月也就會逆來順受,至少現在也不至於因此悲痛了。然而,情況並非如此。我哥哥對她沒有感情,他自己尋歡作樂,他從一開始就待她無情無義。對於像布蘭德夫人這樣一個年輕、活潑、缺乏經驗的女性來說,由此而造成的後果是順理成章的了。起初,開頭她還是聽天由命,對於這種苦難的處境逆來順受。她若是後來沒有消除由於懷念我而產生的懊惱,事情倒也好辦些。但是,她有那樣的丈夫促使她三心二意,用情不專,又沒有親戚朋友來開導她和約束她(因爲我父親在他們婚後只活了幾個月,而我又隨我的團駐紮在東印度羣島),她墮落了。發生這樣的事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我若是還在英國的話,也許——不過我是想促成他們兩人的幸福,才一走好幾年的,並且特意和人換了防。她結婚給我帶來的震驚……”上校聲音顫抖地繼續說道,“可是與我大約兩年後聽說她離婚後的情況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正是這件事引起了這種憂鬱心情——直至現在,一想起我那時的痛苦——”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見他急忙立起身,在房裡躑躅了幾分鐘。埃莉諾被他的敘述,更被他的痛苦,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上校見她如此關切,便走過來,抓住她的手緊緊握着,感激地恭恭敬敬地吻了吻。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勉強能鎮靜地繼續說下去。
“這段悲苦的時間過去後,又過了近三年,我纔回英國。我剛到英國,頭一件事當然是尋找她。可是真是讓人傷心,我找來找去毫無結果。我查到第一個引她下水的人之後就再也追查不下去了。我有充分理由擔心,她離開我哥哥後在墮落的深淵裡越陷越深了。她的法定津貼既不足以使她富有起來,也不夠維持她的舒適生活。我的哥哥告訴我,幾個月以前,她的津貼接受權被轉讓給另一個人。他猜想——他居然能無動於衷地猜想,一定是她胡亂花錢,導致她被迫轉讓財產,以應付某種燃眉之急。最後,回到英國六個月之後,我終於還是找到了她。我以前有個僕人,後來遭了難,欠債被拘,我出於對他的關心,到拘留所去看望他。就是在那裡,就在同一間房子裡,由於同樣的原因,我那不幸的表妹也被拘押在那裡。她完全變了樣——變得病弱不堪——被種種艱難困苦折磨垮了!看着這個形容憔悴、神志委靡的人,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曾經心愛的那個容貌秀麗、朝氣蓬勃、健康美麗的姑娘,居然淪落到如此悲慘的境地。我那麼望着她,真是心如刀絞——可是我不該再描述下去讓你傷心了——我已經太使你傷心了。當時,她正處在結核病的後期,這倒是——是的,她這種情況對我倒是個莫大的安慰。生命對她來說,除了給點時間爲死亡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外,別無其他意義。而這點準備時間還是給了她的。我租了一間舒適的房子,把她搬到這裡來,派人好好護理她。在她去世前的那段時間裡,我每天都去看望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後時刻,我都守在她身旁。”
上校又停下來,想鎮定一下。埃莉諾不由得發出一聲哀嘆,表示了對他朋友的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我說過你妹妹和我這位墮落的可憐的親人相像,”上校說,“我希望你妹妹不要因此生氣。她們的命運不可能是一樣的。我那表妹天生的溫柔性情,假如意志堅強一些,或者婚事如意一些,她就可能和你將來要看到的你妹妹命運一模一樣的。但是,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我似乎一直在無謂地惹你煩惱。嗨!達什伍德小姐——這樣一個話題——已經有十四年沒有提起了——一旦說起來還真有點危險呢!我得鎮定些——說得簡潔點。她把她唯一的孩
子,一個女孩託付給我。這是她同第一個非法男人生下的,當時只有三歲左右。她很愛這孩子,總是把她帶在身邊。這是對我的一種重大而珍貴的信任。如果條件許可的話,我將會很樂意嚴格履行我的職責,親自照管教育她的。但是我沒有妻室,沒有家,因此我只好把我的小伊麗莎放在學校裡。我一旦有空,就去學校看望她,我哥哥死後(那大約是五年前的事情,我因此而繼承了家業),她就常來德拉福看我。我說她是我的遠親。可是我很清楚,大家都認爲我們的關係要近得多。三年前,她剛滿十四歲,我才把她接出學校,託一位住在多塞特郡英格蘭西南部的一個郡。的很體面的婦人照管,她照管着四五個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伊麗莎在那裡住了兩年,我對她的情況是完全滿意的。但是去年二月,也就是大約一年前,她突然失蹤了。之前,她的一位年輕夥伴要去巴思英格蘭東南部的一座古城,以溫泉著名。照看身體有恙的父親,她也熱切地要求一起去,我答應了她(現在證明是我的一念之差鑄成了大錯)。我知道那位女伴的父親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認爲他的女兒也很好——但她實際上並沒那麼好,因爲儘管她一定知道一切情況,卻非常固執而愚蠢地保密,什麼也不肯說,不肯吐露一點兒線索。他呢,她的父親,雖然心地好,卻不明事理,我相信他是一無所知的;因爲他平時不出門,而任由姑娘們在鎮上逛來逛去,隨意交際。他自己完全相信他女兒跟這件事毫無牽連,也極力讓我相信。總之,我什麼也沒有打聽到,除了知道伊麗莎出走了,其他情況,我在長達八個月的時間裡,都是一無所知的。可以想象得到,當時我是作了怎樣的猜測,又是多麼擔心,怎樣備受煎熬的啊!”
“天哪!”埃莉諾叫了起來,,“能有這種事情!難道會是威洛比——”
“關於小伊麗莎的最早消息,”上校繼續說道,“我是從她去年十月寫來的一封信裡得知的。這封信從德拉福轉來,就是那天早晨我們正打算到惠特韋爾莊園去遊覽時我接到的信。這就是我突然離開巴頓的原因。我知道,大家當時肯定覺得很奇怪,而且我相信肯定因此而得罪了幾個人。威洛比見我不禮貌地破壞了遊覽,只顧着向我投來責備的目光,可是他決沒有想到,我正是爲解救一個被他害得窮困潦倒的姑娘才被叫走的。話又說回來,即便他知道,又能有什麼用?你妹妹對他笑臉相對,他還不是照樣歡笑快活嗎?是呀,凡是有同情心的人決不會做得出的事,他都已經做了。他糟蹋了這位姑娘的青春和天真,卻遺棄了她,讓她處境萬分悲慘,無家可歸,沒有朋友可求告,也不知道到哪裡尋求幫助,還不知道他的住址!他離開了她,答應她會回去;結果他卻既沒回去,又沒寫信,也不給她任何幫助。”
“真是可惡透頂!”埃莉諾大聲嚷道。
“現在我已向你擺明了他的人格——揮霍無度、放蕩不羈,而且比這更糟。你瞭解了這一切(而我已經瞭解了好多個星期啦),就請設想一下:我見到你妹妹依然那麼迷戀他,還說要嫁給他,那時我心裡是怎樣的滋味呀,想想看,我當時多麼爲你們全家擔心啊。我上星期到這裡來,看到只你一個人,便決定問明事實真相,雖然我也不知道一旦真的問明真相以後又該怎麼辦。我當時的行爲一定會使你感到奇怪,不過現在你該明白啦。任憑你們大家如此上當受騙,眼看着你妹妹——可我能有什麼辦法?過問吧,毫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有時我甚至認爲或許你妹妹的影響可以把他拉回正路呢。然而事到如今,他竟幹出了這麼不光彩的事情,誰知道他對你妹妹是何居心呢?不過,不管他居心如何,你妹妹只要把自己的情況與伊麗莎的情況加以比較,考慮一下這位可憐少女的悽慘而絕望的處境,設想一下她也像她自己一樣對威洛比一片癡情,而內心卻要終生忍受自責的痛苦,那麼,你妹妹現在和將來都無疑會對自己的情況感到慶幸。我相信,這樣的比較對她一定會有好處的。她會感到,她自己的痛苦是微不足道的。這些痛苦不是起因於行爲不端,因而不會招致恥辱。每個朋友都會因此對她而越加友愛。朋友們對她的不幸表示關切,對她在不幸中表現出來的堅強表示敬佩,一定會對她更加親密無間的。不過,你可以自行決定如何把我告訴你的情況轉告給她。這會產生什麼效果,你應該知道得最爲清楚。不過,如果我不是真心實意地認爲這樣做會對她有益,有助於減少她的悔恨,我是不會忍痛把我的家庭慘事說出來打擾你的,而且我這樣滔滔不絕的好像是爲了擡高自己,貶低別人似的。”
聽了這一席話,埃莉諾感激不盡,懇切地向他道謝,而且向他保證:她若是把過往之事告訴瑪麗安,對她一定會大有裨益。
“別的事情都好說,”埃莉諾說道,“瑪麗安一直在設法爲威洛比開脫罪責,這是最使我痛心苦惱了,因爲這樣做比確信他卑鄙無恥還會使她感到煩惱。一開始她肯定會非常痛苦的,不過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平靜下來。你,”她沉默了片刻,然後接着說,“自從在巴頓離開威洛比以後,有沒有再見到他?”
“見過,”上校嚴肅地答道,“見過一次。一場決鬥是不可避免的。”
埃莉諾被他那副神態嚇了一跳,她焦灼不安地望着他,一面說道:
“什麼!你是找他——”
“我不會以別的方式見他。伊麗莎雖說極其勉強,但還是跟我說出了她那個情人的名字。威洛比在我回城之後不到兩星期也回到城裡,這時我就約他相見,我要懲罰他的行爲,他可以爲自己的行爲自衛。我們誰也沒有受傷,因此這場決鬥沒有被宣揚出去。”
這樣做實在是大可不必,埃莉諾不禁發出了一聲嘆息,但是,對於一位具有大丈夫氣概的軍人來說,她不敢貿然指責。
布蘭德上校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母親和女兒的命運竟然如此不幸地相似!我沒有很好地盡到我的責任!”
“伊麗莎還在城裡嗎?”
“沒有。我見到她時,她快要分娩了。產期剛滿,我就把她和孩子一起送到了鄉下,她現在還在那裡。”
過了一陣,上校想起自己可能妨礙埃莉諾去陪伴妹妹,便結束了這次訪問。當他離開時,埃莉諾再次對他表示感謝,並且對他充滿了同情和敬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