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禦方面,馬奇部落非常盡心,已經把自己做成本地勢力的榜樣。
它的主營地,儘量模仿了內陸城鎮樣式,有木質圍欄和崗樓,有固定的守衛隊。另外,在主營地周邊約二十里處,以河流爲依託,他們環形佈設了四個小營地。
這些大概千人規模的小營地不但解決了整個部落難以集中居住的難題,也能爲中心營地提供保護和預警。因爲相互距離和地形優勢,無論敵人從什麼方向來襲,都不可能繞開小營地,而中心營地卻能迅速動員部隊支援……但不巧的是,因爲他們剛剛消滅了本地的死對頭,所以在洋洋得意進行的仲夏狩獵中,馬奇酋長帶走了絕大多數部隊,他們大概是爲了在其他部落面前耀武揚威,卻留下了防禦空虛的營地。
主力不在家,他們居然連營地周圍的眼線都沒多放幾個,很敷衍了事。但湯森最喜歡打的就是這種武備不全的對手——因爲戰爭是一種你死而我活的殘酷鬥爭,所以欺負敵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登陸的第三天清晨,荊棘玫瑰的偷襲部隊已經掃清的外圍,潛伏在馬奇部落南側的丘陵中。士兵們抓緊時間吃完了戰前的加餐,然後在軍官的命令下休息。因爲部隊在之前進行了針對姓的訓練,所以很少有人出現異常狀況——每天一百多裡的路程還要繞過那些零散的小部落聚居地,整支部隊居然沒有掉隊減員,士兵們還保持着相對高昂的鬥志。
成片的士兵們在野地裡休息,士官們輕手輕腳的遊移在隊列中檢查裝備,而湯森則帶着他的高級軍官們披上僞裝衣,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小山包。各個兵種、各個環節的負責軍官就站在山頭的小樹林邊上,跟自己的長官一起眺望這塊寧靜的原野。
真是一塊的好地!
大家腳下小山頭是南方丘陵的邊緣,從這裡開始,肥沃平坦的土地一直兩側和前方延伸,鋪陳出一塊橢圓形、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平原。地勢平緩,平原中心微微隆起一點。
兩條河流從北邊和西邊的丘陵中流出來,在平原上繞了七八個彎,最後在中心偏東的方向上匯合。期間勾連了三塊溼地、七個大小湖泊。在兩條河流的灌溉下,整片平原鬱鬱蔥蔥,林木叢生,生機盎然。通向四個方向的道路一共有六條,但狀況都不怎麼樣。
馬其人開墾的農田佔不到可耕種面積的三十分之一,位置上是怎麼方便怎麼來,像膏藥似的這邊一塊那邊一塊,根本看不出曾經有過規劃。
馬奇主營地設在距離河流匯合點五里的地方,但也許是無力改造河道,又或者是更看重地勢,他們的主營地端端正正的放在平原中心的高地上。主營的規模其實不大,放在內陸的話也就是一個小鎮,所以木質柵欄距離河流還有相當的距離,沒能把河流納入有效防禦體系。
想想也是,萬把人的土著部落,在建設方面的能力肯定很有限。好在他們也做出了補救措施,就是在四個方向上設立的小營地。如果說主營是個鎮子,小營的規模就是村子,它們釘在主營的四個角上——主營與小營之間的距離,短的大概十五里,長的不超過二十里。
這種一個核心、四個支撐的佈置,就像給整個馬奇部落撐開了一把傘,相互配合起來,防禦深度就擴大很多倍,也能讓有限的防禦力量變得更加堅韌和靈活……但對不懷好意的荊棘玫瑰來說,這五個營地構成的防禦體系並不是那麼好啃。如果進一步考慮到馬奇部落的人數,還有荊棘玫瑰的人數,那就不是好不好啃的問題了。
想到湯森訂下的戰略是偷襲,軍官們看見眼前的景象,無一不是滿臉難色。這也難怪,因爲軍官們不清楚敵人的實力,同時呢,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的實力。
湯森自然把軍官們的表情都看在眼裡。
坦白說,這場戰鬥、甚至接下去的一連串戰鬥,湯森早已經是成竹在胸——在他遙遠的記憶中,千錘百煉的紅色帝國征戰史極其豐富,隨便找個戰例出來都能搞定眼前的局面。
軍官們幹這行沒多久,遇到的又是如此複雜的局面,不可能想到什麼好辦法。但湯森進行會議的本意也不是徵詢手下的意見,而是爲了讓他們動腦筋。只要他們開始考慮問題,那就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用心體會、細細揣摩湯森的戰術,這場戰鬥的價值也就出來了。
面色嚴肅的湯森拿起一根樹枝,指着眼前的平原開始講解了。這一講,就差不多將了整整一個鐘頭。
對腦袋靈光的軍官,湯森會提出些意外讓他們模擬處置;對腦袋不那麼好使的人,湯森就把他們的任務簡單化,讓他們把“出現某種情況”和“自己要做什麼”聯繫起來,記住什麼時候進、什麼時候退,什麼時候叫囂或拼命……力爭做到一個蘿蔔一個坑,絕不讓人在戰場上閒着。
圍攏在湯森身邊,聽着湯森的教導,軍官們滿臉的迷糊漸漸消失,他們不住的點頭,又不停的提問,逐漸變得有信心,甚至有人不等會議結束季候已經躍躍欲試了。
最後,湯森把手一揮,宣佈會議結束。手下鄭重敬禮之後四散開去,順着各條小路奔向自己的部隊。湯森卻又轉過身去,沉默不語的看着面前這片原野。
他手中的馬鞭輕輕敲打着脛甲,很緩慢,但帶着一種奇異的節奏。
“亞恆大哥!”近衛隊的潛伏陣地上,一個小個子從雜草中支起身子,壓低聲音對走近的大個子軍官說:“前面是個什麼樣子?是雪谷那樣的嗎?”
“……這是標準的農耕部落聚居地,我們以後肯定還會遇到的。首領帶我們看了,小村莊圍繞着大村莊,不管我們選什麼方向都繞不開,大村子可以隨時支援他們。而且小村莊也有圍牆壁壘,不投血本進去,我們一時半會還真啃不下來。”
“那不是——糟糕了?”小個子的聲音壓得更低:“我們跑這麼遠是爲了偷襲,但現在的情況是隻要我們一露頭,就搞成強攻了啊。難道等晚上偷襲?”
“我剛纔也這樣說,你猜長官怎麼回答?”亞恆學着湯森的語氣和神態對小個子說:“夜襲是個好思路,但現在的目標是一大四小,戰場寬廣、敵情複雜。如果我們沒在短時間之內壓制敵人的抵抗,拖成消耗戰的話,陌生環境與地形對我們更不利。”
“啊?孃的那怎麼辦?”小個子一聽都傻眼了。
“笨!”亞恆自得一笑,把才學會的東西拿出來顯擺:“戰鬥從我們開始的話就變成強攻了,這種強攻跟我們的戰略是相反的。因爲偷襲作戰的目的,就是要想辦法避免重大傷亡,所以這些傷亡必須轉嫁到敵人身上。”
“……沒聽懂……”小個子茫然搖頭。
“打這種地方,我們就要利用他們是睜眼瞎的條件,想辦法去勾引他們、讓他們自己走出村子,然後在半途劫殺之——但這個就有個新問題出現。”亞恆做了個手勢,把首領的姿勢學了個五六分。
“打眼前的馬奇部落,不過是一連串戰鬥的開始。我們的真正目的是讓馬奇外出部隊接到模糊不清的警訊。這裡是他們的老巢,所以他們會立刻回身來救,但獵場到這裡不多不少也有兩百多裡地,等他們跑到地方已經變死狗了——那纔是我們發威的時候。”
“啊……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首領說了,打不是問題,關鍵是在打的過程中,讓他們不能傳遞準確的消息。”亞恆拍拍小個子的肩膀:“阿諾,你的任務就是這個,你要阻斷馬奇部落遠距離傳遞消息的狼煙。”
“那玩意怎麼阻斷?”阿諾一聽就急了:“人家隨便找個地方就點了,我撒尿去澆嗎?”
“誰他媽讓你撒尿了?首領說了,他們點菸我們沒辦法,但我們也可以到處去點狼煙!而且還可以加碼,記住,現在我們纔是凶神惡煞的部落強盜——所以辦法是這樣,我們點燃一個村子,趁着中心營地的部隊救援時半路劫殺,然後開始襲擾各處,把他們趕出去。”
“明白!”阿諾連連點頭:“我這就召集人手去!”
“留點心。”亞恆最後交代:“要注意配合昆尼他們的攻擊時間。”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在阿諾開始忙乎的時候,在相隔不遠處的輕步兵戰隊休息地裡,響起一聲疑惑的問話:“長官,就只是趕出去?不用幹掉他們嗎?”
“首領說了,你不給人活路,別人就要跟你拼命,我們沒必要在這個環節上承受傷亡。再說把人趕到野地裡纔好收拾,先讓他們跑個筋疲力盡,然後隨便你要怎麼樣……而且狙擊的時候千萬注意,必須要讓一些人跑出去替我們宣傳。”
輕步兵第二隊隊長艾富里,正站在士官們中間解釋戰術。
“作爲此戰的最後一個關鍵,我們不能用荊棘玫瑰的名字打,而要用瓦胡部落的名義攻擊,瓦胡會第一個出馬露面,我們要造成瓦胡部落的奴隸正在裡應外合造反的局面——這種‘真相’會讓他們外面的部隊在輕敵的同時變得憤怒,失去判斷力。”
“總之,你們就當這是在打獵,先把他們逗得筋疲力盡、狂躁錯亂,再最後下殺手!”手下們圍着他,迷惑的臉上慢慢的若有所思,就像不久前的艾富里本人那樣:“我們要精心準備,等瓦胡那邊一開始,我們也就差不多要上場了。”
而艾富里說到的瓦胡,他此時正在靠近前線的小樹林,杵着狼牙棒對他的直屬手下交代戰術。跟其他軍官不同,瓦胡的表情非常兇狠,目光中充滿了對戰鬥的渴望。當然了,他交代出來的戰術佈置,也是剛剛從湯森那邊學來的。
“首領在看着我們,兄弟們也在看着我們,我們是第一波,責任很重!你們有沒有信心辦好?”
“有!肯定有!”手下們連連點頭:“交給我,長官放心好了。”
“我們二十個人很關鍵!我的首要目標是救人,先救人,被發現了就喊口號,內容一會教你們。”瓦胡說:“動作要快、下手要狠、這就是拼命!你們明白?”
“明白!”手下有人問:“但是我們還不知道人在那……”
“首領專門安排了精銳兄弟在前面搞情報,天已經亮了,還怕沒人出來辦事?”瓦胡堅定的說:“要相信我們的兄弟,如果我們的兄弟不精銳,那他媽別的軍隊就該去死了!”
天色漸漸亮起來,五個營地開始冒出裊裊炊煙,晨起的人們開始準備今天的活計,主婦們也用叫嚷或咒罵召喚一家人吃飯。
在本地土著中,馬奇部落算是很富庶的,所以他們的人每天可以吃兩頓。有的家庭是飯桌,擺在院子裡圍攏了吃;但有的人卻沒這份待遇,只能啃着生冷的粗糧喝着涼水對付過去;還有的人需要一邊啃最差的食物,一邊蹣跚出村——有的是要放牧家畜,有的是要外出。
一個小時不到,猴子那邊就逮了四十多個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個瓦胡部落的小牧童。迴歸親人懷抱的小屁孩哭的稀里嘩啦,差點沒被放了鹽和糖的軍糧噎死。不過他總算還記得自己和其他奴隸的住處,都一一指給瓦胡看了。
從小屁孩嘴裡得知很多事情,瓦胡的心情很激憤,他趴在潛伏陣地上,捏着拳頭苦苦忍耐——等!必須要等!因爲負責包抄的部隊還沒到位,因爲負責滲透的尖兵還沒發信號。
“出發吧瓦胡,走大門。”湯森接到了信號,輕聲下令:“記住,你們是去拼命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