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上,雲霧中,小小平臺若隱若現。
湯森背靠平臺欄杆,半躺半坐,嘴裡喘着粗氣。中年男子背手佇立,而那句渾厚深沉的質問,卻像是悶雷一般炸開,話語裡攜帶着睥睨萬物的威勢,也攜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你有多大的決心、你要用什麼爲代價,來換取夢想的實現?!”
在發出這句質問的同時,中年人臉上的表情可以用“清冷”來形容,就好像依靠欄杆而坐的湯森是他的學生、是他的晚輩、甚至可以說是個渣一樣的存在。
跟這樣的小傢伙交流,即便是出言威嚇都不用添加表情——他目光沒放在湯森身上,而是由近及遠,一副觀海聽濤的模樣。
湯森有點發蒙,在他最初的想法裡,偷偷溜進夢想大廳、撈到黎明火炬或者純真指環就是勝利,可沒後面這種緊張刺激的節目——小爺只是跑來吃夜草發橫財的,你不要添堵好不好?
如果換了別的人施展這種音波攻擊,湯森內心不會有任何糾結,他必然第一時間站起來,給對方上一堂拳拳到肉、觸及靈魂的現實主義社交課。
但眼前的情況不是這樣,湯森也不是個莽撞的傢伙,相反他遇事時很冷靜,因爲他很早就從自家老爺子的皮帶下明白一個道理。
暴力不能濫用,特別是在無法確保取勝的時候。
而眼下湯森不能取勝的原因,一方面是自己的身體狀態不行,別一方面是中年人的確看起來很強大。
對於強大這個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釋,有的人認爲強大是一種態度,有的人覺得強大是一種表達,還有人覺得強大是一種存在。但簡而言之,這些說法都不夠完整。在湯森的認知裡,強大是由“內、外”兩部分組成,二者缺一不可。
用一種最爲相襯的方式、將源自內在或心靈的力量釋放發揮,這纔是真正的強大。
眼前這個中年人還沒有施展任何聳人聽聞的手段,但一點都不妨礙湯森對他進行判斷。因爲強大這東西是藏不住的,它能通過一個人的言淡、行爲和氣質逸散出來。
首先,中年人出現在夢想大廳裡,雖然湯森對夢想大廳的瞭解還停留在很模糊的程度,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絕不是買張門票就能進來的地方。
異能傳送啊,在聽見這個這個名詞之後,湯森的興奮感已經全面壓倒了肉體上的痛楚……在這裡溜達的人,可能會是個打醬油的嗎?
其次,是中年人流露出來的氣質和風度讓湯森感覺熟悉,而且是湯森不喜歡的那種。雖然在彼此的交流中,湯森毫無疑問的處於弱勢地位,但這正表現出中年人的心態,他對湯森的態度中有輕視但沒算計。
或者換一個角度來說,千辛萬苦進得門來的湯森,卻還不夠資格讓中年人算計他……牛掰到這個程度,中年人難道不強大?
打不贏的對手,就是你的好盆友;想做好盆友,就要去了解他。所以湯森想了想,伸出手來取下自己的蒙臉布套,在這種人面前,普通的隱瞞手段沒有意義,他早被人看透了。
“我似乎……”湯森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沒有你看得上的東西。”
“你這樣的想法不對。但你踏上這個平臺,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中年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平臺外的雲捲雲舒上,嘴裡隨意的說:“異能的偉大浩瀚,異能的瑰麗萬方,值得人們用整個生命去探索,你應該感到無上榮幸,並以一種謙虛、謹慎的自信來面對這種命運。”
“呃……抱歉,我有點沒聽懂。”湯森的體力逐漸恢復,他眨着眼睛問:“您說的是異能?”
“投身異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要張大雙眼,投入包括熱情和智慧的整個生命,纔有可能領略到它無盡的魅力。”中年人的目光轉動着,終於落到了湯森臉上,但卻沒對湯森隨意放蕩的坐姿表示不滿:“雖然異能對探索它的人沒有身份要求,但你不能用一個銅幣就能換取一個麪包的心態來對待異能。”
“我大概明白了,你希望我正視這個偉大的事業,做好戰勝一切挫折的準備,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激流勇進、不屈不撓、勇攀高峰是吧?”湯森終於確定了中年人帶給自己的熟悉感——小時候他被很多長輩聯袂教導,他那個走科技線的書呆子大伯用的就是這種口吻。
衙內不是那麼好做的,家庭背景雖然給予湯森豐富的經歷、極強極廣泛的專業技能,卻也把湯森壓得喘不過氣起來。
在長輩們的逼迫下,湯森從小就是個牽線木偶,被迫學這個學那個而且都要做到最好,從來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去學,稍有猶豫鬆動,皮帶就劈頭蓋臉而來。
他們永遠正確,永遠帶着輕視和蠻橫,永遠佔據力量和道德的制高點。
湯森不流淚,不迷惘,只是因爲沒人能發現而已,也許只有他家的狗,才瞭解湯森的內心苦楚。事實上在湯森的記憶裡,他從來不是爲自己而活……他只能按照已經被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一步步的走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興趣在哪裡,自己想要做什麼。
“我不會貿然使用‘高貴’‘極致’之類的詞彙,但異能的確如此。”中年人淡淡一笑,看了看沉默的湯森,面色緩和了一些:“看來你已經做好了準備,你可以跟我來了。”
“去哪?”湯森扶着欄杆站起來,面帶疑惑的問:“你還沒有自我介紹……”
“我的身份很重要嗎?或者說你必須知道一個名字才能戰勝對未知的恐懼?年輕人,投身異能的人可不能這麼怯懦。”中年人不以爲然的揮手,平臺後方的雲層翻卷着向兩旁退開。
“這只是相互交流的禮貌而已……”湯森的話沒有能繼續下去,因爲眼前的雲層退開之後,露出一個比腳下平臺大幾十倍的圓形平臺來。它的欄杆、地板、臺階全是用近乎透明的材質製造,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之前那邊什麼東西都沒有,連一絲雲也沒有,而且湯森沒發現任何喚醒異能力量的跡象!
“你可以把我看成引導你的人,名稱之類的稱謂無所謂。”中年人再一揮手,腳下的平臺緩緩移動過去,兩個平臺的邊緣處銜接起來,帶着奇異花紋的通道從大平臺上伸出來,中年人拾級而上:“這裡是你第一個要挑戰的地方,來吧,證明你可以前進,證明你無愧此行。”
看到人家擺開了陣勢,湯森只得收起腳底抹油的想法,他跟着中年人的腳步走上大平臺——雖然不清楚接下來要面對什麼,雖然不喜歡這種被逼迫的感覺,但俗話也說了,形勢比人強。
透過腳下晶瑩的地板,湯森看到飄逸的雲層,他甚至能在雲層的空隙中看到地面的情景,山巒疊嶂、河如玉帶,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登高遠眺的機會了。
風聲中,灰色的衣袍在飄蕩,絲絲雲鏤繞身而過,一種豪邁自湯森心底悄然升起。
事到臨頭還有什麼好怕的?最多就是挑戰失敗被丟回去而已。所以,戰了!
“你似乎不清楚這裡的事情,我跟你解釋一下。”中年人把湯森的轉變看在眼裡,但自己的表情卻沒有改變:“你現在所在的地方纔是真正的夢想大廳,之前經過的只是門廳而已。大門的意義在於鑑別,每一個通過大門的人,會因爲各自的叩門表現和不同選擇,來到不同的地方、面對不同的挑戰和難題。”
“不同的挑戰和難題,會讓我遇到不同的遭遇嗎?”湯森專注的聽着。
“雖然順序不同,但追求的東西一樣,都是異能的本質。”中年人說:“一般來說,選擇黎明火炬的人不會來這裡,選擇純真指環的人也不會來這裡。”
“那爲什麼我會到這裡?”湯森有點小鬱悶。
“因爲你同時選擇了黎明火炬和純真指環,還踢壞了門廳的人偶,完全符合條件。”中年人點出湯森心中的忐忑,但沒有糾纏這個問題:“這個平臺叫天空之城,第一順位。”
“好吧,天空之城跟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湯森問。
“挑戰的難度處於同一水平,但數量比其他地點多一倍,你想兼顧兩種選擇,付出的辛勞自然會更多。”中年人微微一笑:“黎明火炬的意義在於探索,純真指環的意義在於保留,這兩種期望原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希望你不會對這個選擇後悔。”
“我很少後悔,”湯森大大方方的把火炬跟指環放進合適的口袋:“挑戰失敗了會怎樣?”
“失敗的話,除了失敗本身也不會怎樣。”
“成功的話,你能將黎明火炬點燃,同時也能令純真指環散發光輝。”中年人用手指在身前一劃,平臺正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琉璃沙漏,至少有二十米高。
“你有十天的時間嘗試,如不成功,十天之後你會被送回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