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和戶部侍郎見到圖紙上的梯田,全部瞪大了眼睛,這是……這是……他們眼中是滿滿的激動,儘管他們一直以來不屬相同的陣營,總是鬥來鬥去,然而在他們曾經剛剛踏入朝堂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樣的雄心壯志,只是無法完全解決糧食還有水利的問題,想不到太子殿下竟能這般輕易地解決,而且上面的計劃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們實在是自愧不如。
猛然間他們想起自家陣營支持的兩個皇子,心中不由得暗自搖頭,他們想要這儲君之位?真的是很難,光是太子殿下的這一驚人之計,就絕非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於是,他們決定回京後一定要把這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丞相和太尉,最好能打消爭奪儲位的念頭,他們不是太子殿下的對手,青州一事太子殿下的名聲如日中天,陛下如今對皇后寵愛有加,哪怕當年皇后在佛寺帶髮修行,帝王依舊每月都要去看望,有風聲傳出他是勸說皇后回宮的,足見帝王和皇后之間的夫妻情深,自然愛屋及烏,太子殿下也是備受信任的,他的太子之位穩如磐石,甚至他們毫不懷疑,或許不久之後帝王會禪位給太子。
往往在奪嫡之爭中,失敗者向來是沒有好下場的,他們見識了太子殿下的能力,不會傻得和他作對。
“兩位是看明白了,這個工程非常浩大,孤還要仰仗兩位纔是,這戶部和工部還是你們兩位在管理的。”
戶部尚書是個專門打醬油,喜歡糊弄,又愛明哲保身的,自是不想得罪哪一方,所以即使他是尚書,權力卻在戶部侍郎手裡,六部的實權兩人是太尉一派的,兩人是丞相一派的,兩人是太子陣營的,加上三省長官呈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微臣不敢。”二人聞言,立刻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情,蕭千音隨後又讓人把東慕雲帶來的那一筐植物拿上來。
“你們看看,這個東西是否認識?”蕭千音指着竹筐中的穗,淡淡問道。
“這東西?”戶部侍郎想了想,他不是貴族出身,儘管曾經出身平民,但因爲得到了丞相的賞識,才能平步青雲,小時候家中貧窮,嘗試過吃這種植物,簡直是難吃,他印象相當深刻,饑荒時農民都用這個充飢。
“是不能吃的,根本就是類似於雜草一類的東西,殿下爲何要把東西拿上來?”
戶部侍郎不解,難道說這東西還有什麼妙用不成?
蕭千音微微一笑,又讓人端來兩碗白米飯,道:“你們吃吃看這個。”
二人面面相覷,瞅着面前的白米飯,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爲何要他們吃這個?不就是普通的白米飯嘛!
疑惑歸疑惑,畢竟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太子,就算他給的是砒霜,他們還不得謝恩,裝作愉悅的吃下去?
二人拿起筷子,將米飯送入口中,甜香無比,而且口感極好,和平時的米飯似乎有點區別呢!
似是看透了兩人的想法,蕭千音指了指碗中的白米飯,又指了指竹筐裡的穗:“你們吃的便是這穗的果實。”
嗯?這回他們更是大受衝擊,這像雜草一樣的東西,居然也是可以吃的?
“不錯,用特殊的方法處理這些穗,能得到這些白米飯,這東西非常容易養活,甚至山上漫山遍野都是,你們覺得還會缺少糧食麼?起碼這次洪水過後的饑荒是能安然度過的,那些糧商見無利可圖,自然會把糧食價格調下來,不是正好?”
“殿下說的是,不少糧食都掌控在糧商手裡,他們哄擡價格,囤積糧食,居心不良,大發國難財,着實讓人氣憤。”
工部尚書憤憤的說道,他雖是加入黨爭,但內裡還是比較憂國憂民的,他認爲自己至少還有良心在,不像那些人,估計良心全被狗吃了。
“孤比較好奇的是,爲什麼糧商手裡會有如此多的糧食?多的有些離譜,孤派暗一去糧商家裡拿糧食,據說他們的糧食已經超過了正常商人會有的糧食數額,你們說呢?”
那兩人都是在官場裡混慣了的,這話一聽,哪會不明白裡面的貓膩?糧商有這麼多的糧食,只有一個解釋,官員中有和他們勾結的,甚至還把官倉裡的糧食倒賣給糧商,這種事以前不是沒有過,只是……這未免太喪失人性了,官倉中的糧食是用來應付緊急事件的,竟是被用來賣給糧商?恐怕裡面牟取了不少暴利啊!
“按照微臣的看法,青州的官員中有人和他們勾結,倒賣官倉中的糧食給他們。”
秦瀟然和東慕雲對視一眼,青州這裡的問題太多了,若不是這一次的洪災,這些事還要被繼續隱瞞下去。
“那就麻煩兩位查一下,順便把這些計劃都實施了,孤相信兩位的能力,兩位也不會讓孤失望的?”
蕭千音面帶笑意的看着他們,揚眉詢問。
“當然,能爲殿下分憂本就是微臣的職責。”
兩人瞧着這般大的工作量,暗地裡叫苦不迭,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們豈能拒絕?
“嗯,那就看兩位的表現了,這一次孤必定會記得兩位的勞苦功高。”
待到兩人離開屋子,東慕雲嘴角抽了抽,道:“你還真是舒服,直接把事情推給他們了。”
“大臣是用來幹嘛的?就是用來奴役的!難道該讓他們領着俸祿,卻什麼事情都不幹,這和養了一羣米蟲有什麼區別?”
蕭千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放到秦瀟然身上:“白羽塵何時到,那羣大夫得有人收拾收拾。”
“應該就在這幾日,我料得不錯的話,那幾個書生科場舞弊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置?”
現在她纔是太子,所有的事情必須由她親自來處理。
“如果和青州州牧這些人有關,他們是留不得了,起碼不能在青州興風作浪,順便能把丞相的勢力拔除,若是他們還和倒賣糧食的事情有關,那麼丞相有心保他們,也無濟於事。”
“哦?實際上在我看來,他們肯定和倒賣糧食的事情有關。”
秦瀟然語出驚人,他笑的有幾分狡黠,又夾雜着幾分高深莫測,東慕雲和蕭千音幾乎是同時想到,他是想……
“只要太子說是,他們百口莫辯,政治鬥爭始終要死人的,他們在捲入黨爭之後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史書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最後的勝者想怎樣就怎樣,栽贓嫁禍又如何?身處朝堂漩渦,又怎麼可能雙手乾淨至極?
“說的是,這招我喜歡。”蕭千音自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否則她和秦瀟然也不會志趣相投。
東慕雲聳了聳肩,他能說什麼?從小受的教育註定他不會有太多剩餘的同情心,青州那幾個官員,只能算他們倒黴了。
正如三人預料的,那原本在衆人眼中極其無用的穗一時間成爲所有災民的救命稻草,導致商人們把糧食價格不斷下調,甚至達到了廉價的地步,青州的糧食前所未有的富足,後來這種作物在整個北秦境內幫助不少地方度過了數次饑荒,當然這已經是後話。
白羽塵也在兩日後到達了青州,他帶來了藥王谷特別研製的針對疫病的藥物,同時分發給得了疫病的百姓,醫家的東西果然不同凡響,幾乎是很快的,疫病開始消退,堤壩也修築完成,加固了一層,又接受了蕭千音提出的種植植被,四周種上了不少樹木,防止以後下雨時會沖走不少泥土。
“州牧啊,你知道孤今日找你來是爲了什麼事嗎?”
蕭千音坐在書桌後,冷冷的看着州牧,迫人且冰冷的目光壓得青州州牧喘不過氣來,他渾身發抖,身後的另外幾個官員皆是滿頭大汗,那是被驚嚇出來的。
“下臣不知,想必是殿下有吩咐?”
青州州牧拼命轉着腦子,思考太子態度的巨大變化,驀地他身軀一震,難道說那件事被發現了?
“吩咐?州牧啊,你膽子不小,居然敢背地裡幹出這種事?你是不把孤放在眼裡嗎?還是不把這個國家放在眼裡?”
充滿寒意的語氣聽得州牧心生不好預感,他忍不住擡眸望向上首的男子,對上了一雙冷冽凌厲的黑眸,頓時身體發軟的倒在地上,那是一雙早就洞悉一切的眸子,他重重的磕在地上:“殿下恕罪,下臣,下臣知錯了,還請殿下饒過下臣!”
“知錯?你倒是說說,你哪裡錯了?”
“下臣不該與糧商勾結,把官倉裡的糧食倒賣給那些商人!”
他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來,由於是低着頭的,他並未見到蕭千音和秦瀟然面露驚訝之色,實際上他們是針對科場舞弊一事的,哪知居然一詐詐出了這傢伙倒賣官糧的事情,現在不用他們顛倒黑白,他自己承認不是更好?罪名徹底坐實了。
“州牧,你膽子真大!官糧是用來做什麼的,想必你比孤更清楚,你倒是厲害,敢把官糧賣給糧商?嗯?”
一聲輕輕的嗯,落在幾人耳中時包含着極大的怒意,他們齊齊不斷的磕頭:“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州牧,你是知曉後果的,居然還敢明知故犯?孤倒是想問問看,你不想要自己的腦袋了?”
“殿下,下臣知錯了,還請殿下饒下臣一命!”
“孤不會要你的命,這事該是父皇管的,不過父皇最是討厭苛待百姓的官員,你們可要小心呀。”
交給父皇,丞相迫於壓力,最後也不會怎麼樣,還能除去他在青州的勢力,讓他吃個啞巴虧,何樂而不爲?
門外的侍衛立刻進入屋中,拖着幾人離開,其中還夾雜着他們的求饒聲,王大人表情平靜,一言不發,他甚至慶幸自己是中立派的,沒有加入任何派系,恐怕就會落得與州牧一般的下場。
“王大人。”蕭千音看了看他,後者心中有些忐忑的上前,恭敬地行了個禮:“殿下。”
“州牧暫時無人能做,你先代理一段日子吧,等朝廷的詔令下來再說,那幾個書生算是有幾分本事,把他們安排到合適的官位上,就當做他們科考的補償。”
出身寒族,能夠不顧疫病的危險照顧百姓,足見他們的品行,比起貴族來說不知道要多好。
“是,朝廷會下詔令麼?”王大人覺得還是有正式任命官文比較好,否則始終有人會不滿的。
“這是自然的,等孤回京了,詔令自會下達,至於工部尚書和戶部侍郎提出的那樣植物,你儘量推廣給百姓,這樣就無需擔憂饑荒了。”
“殿下說的是。”王大人也沒料到那不起眼,甚至無用的東西竟是挽救了青州不少百姓的性命,不過也多虧了殿下,否則他們又怎會知曉?
等到王大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蕭千音才收回目光,瞥了秦瀟然一眼,道:“回京了?”
“怎麼?你還想來個青州一日遊?”一旁的白羽塵則是眼神複雜,這事他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兩人竟然交換了靈魂?怪不得他感覺怪怪的,要不是東慕雲提醒他,他都認爲是不是自己這些日子太累的緣故。
“不要疑惑,不要怪異,習慣就好。”東慕雲顯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想當初,他也是花了好久時間才適應的。
習慣?你說的倒是輕鬆!白羽塵忍不住在心裡腹誹,換了你自己,你能短時間適應麼?
離開青州的時候,又多了白羽塵和東慕雲兩人,不知是五皇子因爲上次刺傷失敗還是什麼,一路上倒是沒有碰上任何暗殺者,順利的回到了長安,唯一讓蕭千音有些不能適應的是,青州百姓那叫一個熱情,就差沒送個爲國爲民的牌匾來了。
“拜見父皇。”一回到皇城,蕭千音不敢怠慢,趕緊進宮去御書房,秦帝已經在裡面處理政事了。
“嗯,回來了?青州之行,如何?”秦帝翻着奏摺,時不時的圈圈畫畫,並未擡頭。
“青州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這是兒臣對青州的構思,還請父皇過目。”
蕭千音把圖紙獻給秦帝,繼續道:“青州州牧一干人等,將官糧倒賣給糧商,謀取暴利,還參與科場舞弊,兒臣已經將他們押解回京,等候父皇的處置。”
“朕的處置?”秦帝玩味一笑,挑眉問道:“你恐怕自己心裡已經有數,爲何還要來問朕呢?”
“父皇是一國之君,兒臣不敢僭越。”蕭千音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樣,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以後會出什麼事?
“你這孩子,倒是講起規矩來了?”秦帝放下手裡的圖紙:“這個計劃很不錯,朕非常贊同,至於青州州牧一羣人,不如讓李嚴來見見,畢竟是他的人,怎麼着也得算他一份吧?
看來,秦帝和她想的是一樣,果然不愧爲父子?不對呀,裡面的靈魂是她,她和秦帝又沒關係的?
“父皇,兒臣與您是父子,可在有心人眼裡,未免會招致話柄。”
秦帝揚了揚眉,他的這個兒子一向很有分寸,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一直被當成儲君來培養,也算他教出來的吧?
“你呀,等下去看看你母后,她現在懷了孩子,行動不便,你有空多來陪陪她。”
“兒臣知曉了。”
從宮中回到太子府,蕭千音只覺得頭昏腦脹的,皇后一逮到機會就和她談論娶妻的事情,拜託她又不是真的秦瀟然,難道還能娶個女人回去?趕緊從喋喋不休中逃回來,否則她會真的崩潰!
“殿下,蕭小姐請您去書房一趟。”剛剛踏入府中,管家就來了,他朝蕭千音行了一禮,隨後說道。
“蕭小姐請我去書房?今日府邸是否有人來?”秦瀟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讓她去書房,肯定有特別的事情。
“是鬼先生來了,招待的正是蕭小姐,她現在正與鬼先生交談,告知在下等您回來,務必要去書房。”
鬼先生?聽管家的語氣,似乎對他並不陌生,這個鬼先生到底是誰?心中想着,然而面上並沒露出任何驚詫之色,依舊是面色平靜:“知道了,我這就去。”
推開書房的門,蕭千音先是看到了秦瀟然,然後在他身邊坐着個一身黑衣的人,頭上帶着斗笠,四周垂下黑色的輕紗,擋住了他的容顏。
“阿音?快過來,這是我的師傅,鬼谷先生。”世人都稱鬼谷派的掌門人魏鬼谷子,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無論他的名字是什麼只要繼承了鬼谷派,他必須捨棄自己的名字,被稱爲鬼谷子。
“拜見鬼谷先生。”蕭千音微微彎身,拱手作揖。
“不必多禮,瀟然已經把你們的事情全部告知於我,你們是中了巫婆婆的咒術纔會變成這樣的?”
鬼谷先生的聲音很是沙啞,甚至有種無機質的感覺,聽不出原本的嗓音,語氣平平淡淡的,沒有絲毫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