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猶如鵝毛般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山裡的氣溫本來就比外面要低,前幾天下的雪,到現在不但不見消融,反而被寒風凍成了冰棱,掛在樹枝上,變成玲瓏剔透的銀條兒,掛在屋檐下則變成了一串串的倒掛的冰柱,而剩下的則是鋪盡了眼前這片肉眼所見的蒼茫的大地。
今次的雪比前幾天那次還要大,擡頭看去,在目力所及的地方,陰沉沉的天空下,漫天飄舞着這些雪白的精靈,無窮無盡,無邊無際,在微亮的空中,展開一副靜謐和諧的飛雪漫天,飄舞,轉動,音符般躍動在空中。
用優美的舞姿,緩緩勾勒那遠山,那濃霧……,古韻悠悠,似一曲安逸的愉悅,縈繞在山間,飛舞在空中,化作漫天飛雪。不着濃墨,淡淡的灰白,宛若滲透着古典的山水畫卷,在這天地間展卷。
張傲秋見這邊諸般事了,不僅瓦解了一教二宗的偷襲,而且還學會了搜魂大法,甚至更經歷了像神仙一般的幻境,第一次真實地見到破碎虛空後的真人,及親耳聽他說過精神念力的諸般好處,現在只覺得心情大好,看着這外面連綿不絕的雪花飛舞,不僅有股攀上這裡的最高峰去一覽衆山的衝動。
本來是想拉紫陌同去,但紫陌最喜歡的就是在這大雪紛飛而又萬籟俱靜的時候睡大覺,不想跟他一起發瘋,所以一口拒絕了,而鐵大可更不是一個附庸風雅的人,所以無奈之下,只好去找夜無霜。
他們現在住的位置,是魔教後山那處被廢掉的石庵,這處地方離魔教其他弟子居住的地方約三裡的距離,而且此處南面懸崖,位置險峭,是以前魔教第五代老祖閉關的地方,只是後來因爲第五代老祖閉關修煉時走火入魔,被體內天火焚爲一盡,是以魔教後人將其列爲不詳之地,漸漸的荒廢下來。
這麼多年過去後,這段往事早已成爲了傳說,那種忌諱也慢慢變得淡化下來,在之前爲了麻痹楊月華,雪心玄對這處廢掉的石庵又重新進行了佈置,現在正好安排他們三人入住。
這處地方跟夜無霜的流霜閣在同一條線上,只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而已。
魔教先賢選擇在此建宗立派,就已經將這裡的地勢查探清楚,各處建築按以前流行的方式,成對稱佈置,其中軸線從紅日閣大殿正中穿過,依山修建各色建築,其中細節處又根據需要,在大的建築背景下,進行星羅棋佈的點綴,就像魔教後山那處機密三層小樓。
而在其後的歷代教主又根據他們當時需要,將這片山谷位置漸漸擴大,又修建了其他一些建築,直到雪心玄這一代,基本上已經修建完善。
但歷代教主各有各的心性,比如雪心玄,她就不喜歡前幾任教主議事的地方,所以又在這後山重新選擇她喜歡的地方,建造了雪嫣閣,後來等確定夜無霜爲下一代聖女後,又特意爲她建了這座流霜閣。
這兩處閣樓的位置也不是隨便選定的,如果從天空中往下看,雪嫣閣跟流霜閣正好在中軸線對稱的兩邊,與紅日閣形成犄角,遙相呼應。
張傲秋是在流霜閣找到夜無霜的,魔教後山他已經走了很多遍了,這裡的地形對他來說已經瞭然於胸,而且雪心玄已經吩咐下去,張傲秋可以在魔教任何位置行走而不受盤查,所以流霜閣的守衛看到他過去,也是不聞不問,就像這人從未出現過一樣。
夜無霜經歷這三天三夜的煎熬,就算以她天境初期巔峰的修爲,也感到身心疲憊,回到流霜閣,匆匆洗漱一番後,就迫不及待地小睡了一會。
張傲秋找到她的時候,正是美人初醒,對鏡梳妝,張傲秋隔着珠簾望去,鏡中的女子嬌容上略帶倦意,似新月的眉毛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正定定地望着映在鏡中的張傲秋,忽然嫣然一笑,真個是秀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張傲秋看了不由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憐惜之意,夜無霜兩次爲他神行憔悴,雖然兩次都是有驚無險,但如此美人恩重,卻叫他如何承受的起,一時不由想的癡了。
夜無霜梳妝完畢,掀開珠簾,張傲秋更是覺眼前一亮,眼前的美人真是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不由脫口讚道:“霜兒,你真好看。”
夜無霜白了他一眼,俏臉微紅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跟人家說過這種輕薄的話,現在又來。”
張傲秋正色道:“霜兒,一點都不輕薄,你是真的好看,再沒有別的女子比你更好看了。”
任何一個女子聽到這話,都會無一例外的中招,所謂女爲悅己者容就是這個意思,張傲秋說的這話可能只是一時無意之語,雖是發自內心,但對他來說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這話聽在夜無霜耳裡,卻是全天下最好聽的情話,心裡感到的那一絲絲甜蜜,真的是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兩人對望了一會,夜無霜撲哧一聲笑着道:“你個呆子,這麼看着人家做什麼?”
張傲秋雖然跟她早已經熟識,但此時竟然沒來由地一陣臉紅,急忙轉過身去,裝作看窗外的雪景,轉移話題道:“霜兒,我來找你,是想在這大雪漫天的時候,一起攀到這大山的最高處,然後一覽衆山景色。
我知道你這幾天很是疲憊,本想不叫你的,可是紫陌他們兩個傢伙,竟然寧願睡覺也不跟我一起去,真是懶豬一頭。”
夜無霜聽了一下來了興趣,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我最是喜歡逛風景了,幸好阿陌他們是懶豬,不然我還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張傲秋聞言轉身望着夜無霜,欣喜地問道:“霜兒,你真的這麼想麼?”
“當然了,這有什麼好騙人的?”
張傲秋一拍手道:“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啊,等會,我們這次既然是尋幽踏密,就得準備充足了,讓我想想啊,這次我們帶上兩罈好酒,哈,等會我再去抓些雪雞,不過這次要記得帶些鹽巴,還有調味料,還有墊在地上的毛毯,還帶些引火的東西,嘻,這下應該完美了。”
夜無霜在旁接口說道:“其實這大山最高的位置,就是那懸崖山洞處,不過那山洞的位置只是半山腰,我們先將東西放到山洞裡,等我們看完風景後再到山洞裡歇息,你看怎樣?”
“嗯,不錯。我們今晚就夜宿這天地,哈哈,快去準備,等我們回來後再說給紫陌他們聽,羨慕死他們。”
這樣的小事,夜無霜吩咐一聲就可以了,等下面人將東西準備好的時候,夜無霜也換了身衣服,這次她穿的跟張傲秋身上的白衣一樣的顏色,白色燕尾形衣裾疊折相交、墜有飄帶的掛衣,下爲白色的綾羅跨裙,腰纏腹帶,猶如錦緞般纖柔的烏黑秀髮瀑布般垂在背上自由寫意,白嫩似玉的肌膚和淡雅的裝束相得益彰下,更突出她如花的容顏,尤爲動人的是那對似乎會說話的眼睛帶着一種仿似對世事一無所知、天真爛漫的神采,令她純美得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花,猶如畫中之人一樣。
張傲秋剛纔看過了夜無霜的一種美,現在感覺又是另外一種美,各種不同的美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就像那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千變萬化,怎麼看也看不夠一樣。
但他怕夜無霜又笑他,急忙轉身將包裹背在自己身上,跟夜無霜兩人雙雙出了大門,此時雪仍舊下着,卻越發細心溫柔了,連那輕紗摩挲似的細碎聲響都一概不聞,如傾沙一般,只管無聲無息地下着。地上雪積得愈厚,深一腳淺一腳,踩上去鬆軟而踏實。印下的腳印裡,明明暗暗的,陰影的邊緣鑲滿了碎鑽般的金色細芒。
兩人輕車熟路直奔那處山洞而去,夜無霜將包裹接過去山洞佈置,而張傲秋則到山林間去佈置陷阱,這樣的下雪天氣,最好捕捉雪雞,對他這樣的“老”手來說,這樣的事已經是手到擒拿了。
諸事辦妥以後,兩人攜手直往山頂而去,夜無霜雖然在這山裡長大,但還從來沒有登過這山頂最高峰,此次有情郎陪在旁邊,而且又經歷那三天三夜的煎熬,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此時心中的舒暢真是無與倫比。
兩人將修爲提到巔峰,這山峰越往高處越是險峻,有的時候僅僅只是一線山路,人走在上面,望着下面萬丈懸崖,饒是兩個天境期的高手,也是手心冒汗。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此時天色竟然變得開朗,只是此處山風更大,吹得漫天的雪花亂舞,而眼前卻是豁然一亮,從山頂望去,連綿一片的森林此起彼伏,山下的各處山巒的全貌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兩人眼前,或如刀削,或如靈獸,千奇百怪,展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特別是不遠處的形如龍首的巨巖,巖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磷峋,一塊巨崖直立,另一塊橫斷其上,直插天池山腰,勢如蒼龍昂首,氣勢非凡。
這番景色,即使是兩人常年居住山中,看慣了奇石妙境,懸崖斷壁,也不得不歎爲觀止,均覺心胸一暢,特別是夜無霜,更是覺得彷彿體內真氣隨着眼前的景色突然變得激盪起來,不過她此時完全沉浸在眼前美景之中,體內真氣雖有異動,但卻是無心關注了。
魔教心法講究破而後立,夜無霜在張傲秋神遊的那三天三夜裡,時刻守候在他身旁,每一刻都心生希望,而每一刻又希望破滅,明明人就在身旁,但又是咫尺天涯,內心的煎熬猶如身處地獄一樣,所謂心如死灰也不過如此,這種情緒帶着她體內真氣同樣變得微弱無力,雖然不至於身存道消,但也接近滅寂,在那情況下無意之中進入“破”的境界。
而張傲秋醒來後,夜無霜當時的感覺是這天地都變得圓滿而完美,同時體內真氣也好像再生一樣,這已經有“立”的雛形,現在又看到眼前如此壯麗的景色,心胸驟然開朗,覺得自己此刻就像眼前的天地一樣,浩瀚無邊,體內真氣隨之而動,如新生嬰兒,第一次睜開眼看到眼前另一個新奇的世界一樣,從而徹底進入破而後立的境界。
這一切完全發生在無意之中,整個過程可能連夜無霜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張傲秋感覺到她身上氣息有所變化時,夜無霜已經在無意間一舉突破梗在天境初期已久的屏障,進入了天境中期。
張傲秋看夜無霜陶醉於山間風景的表情,心裡詫異不已,因爲一般破境時,當事人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而此時夜無霜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這點,這種情況在他來說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不能不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張傲秋隱隱覺得身旁的玉人此時應該是進入一種境界而不自知,當下也不敢打攪,往後稍稍退一步,小心守候,等着她自己“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