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傲秋當真被唬得一跳,連退兩步,右手指着她:“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剛還是氣若游絲的人,毫無聲息地一下子醒過來,一動不動的只是定定望着自己,又是在這樣的黑夜,不被嚇一跳就真奇怪了。
本來他是想說你是人還是鬼的,突然想到對方是如此美麗的一個姑娘,這樣說有點唐突,況且她還是自己一手救出來的,於是又馬上轉了口氣,問她是什麼時候醒的。
張傲秋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勉強笑了笑:“雖然我長得模樣那個還行,但你這樣看着我,還真讓人受不了。”
白衣少女聞言卻是不理他,又靜默了會,開口說道:“你很不錯。”
聲音細細軟軟,輕柔的像是天籟一般。
張傲秋聞言一愣,愕然道:“很不錯?你這話什麼意思?”
對他此刻來說,第一反應是這聲音真是好聽,希望一直都這樣聽她說下去,但聽她說你很不錯時,倒又是茫然起來。
白衣少女聞言轉頭看向張傲秋,眼中露出一絲讚許道:“我說你很不錯,是說你不畏強敵,見義勇爲,還能保持君子之風,不趁人之危,不過……。”
張傲秋畢竟是少年心性,被一個如此漂亮的同齡女子誇獎,飄飄然地覺得骨頭都好像輕了幾兩似的,正要謙虛幾句,但聽到對方說到不過時,搖頭不滿道:“這位姑娘,拜託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我是很聰明,但你總是這樣的半頭話,就是再聰明的人,也會被你給搞蒙的。這次又不過什麼?”
“不過就是有點貪財,數銀票的壞笑聲着實令人可惡。”白衣少女幽幽說道。
張傲秋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伸出手指點了點,一臉不滿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啊,我知道了,從頭到尾你都是清醒的,也就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昏迷?”
“當然。”白衣少女對張傲秋的氣憤視如不見,理所當然地接着道:“雖然他們行動時蒙着面巾,但我從她們給我下的毒中已經知道是不淨宗的人所爲。
不淨宗的那點毒術,自認爲很了不得,但想要毒到我,她們修行還淺了些。我正是要查查她們爲什麼要對我動手,故意裝着被她們毒倒,就是要看看她們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交給什麼人。”
張傲秋聽了,“嘿”得一聲道:“小小姑娘,膽子還不小啊。咦,等等,你是說你故意讓她們將你毒倒,好找出幕後之人?那我這次豈不是破壞了你的計劃,是狗拿耗子,有點那啥了?”
“你纔是耗子。”白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哪能事事強求的。”說完手一伸;“拿來。”
“又是半頭話。”張傲秋嘟囔着道:“什麼拿來?”
“我的兵刃。”
“啊,你不說我還給忘了。”張傲秋從懷裡掏出一雙短刃掂了掂,遞了過去。
白衣少女接過短刃,雙手手腕一翻,像變戲法一般,一雙短刃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看時已是雙手空空。
“這戲法變得好。”張傲秋由衷地讚了一句:“怎麼變得?教教我如何?”
白衣少女沒有理會他,轉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就在那口箱子裡的?”
張傲秋聽了卻是一攤手道:“我也不知道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只是看那四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在做好事,就跟了過去。”
白衣少女聞言一愣,跟着又是一笑道:“你倒是運氣。他們一共擡了四口箱子,同時出發,你誤打誤撞下就找到了正主。”
張傲秋聽了一點頭道:“是啊,先前廟裡的四個女人還在疑神疑鬼的,不淨宗到底是什麼幫派,這麼下作的事情也做得出來,讓她們鬼打鬼地亂猜更好。”
白衣少女聞言接口道:“七殺教、天邪宗、不淨宗三個幫派同氣連枝,在江湖上向來是同進同退,只是這次不淨宗爲什麼要對我動手,其他兩個幫派是否也有參與,正是我要查探的原因。”
“你的功法和刀法都不錯,但應該是剛剛起步。你懂得用刀時十成力留三成,這個很好,但如果你能學會在刀與刀之間呼吸騰挪,那就更好了。把你的手伸過來。”
“這個……。”張傲秋本來想說男女授受不親的,白衣少女好像也知道他的心思,又白了他一眼,搞的張傲秋尬尬不已,只好吶吶地伸出右手。
白衣少女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輕輕搭在張傲秋右手手腕上,一股滑膩的觸感從手腕處直傳心底,張傲秋不由感到心中一蕩,正飄飄然在,只聽白衣少女“咦”得一聲,然後收回手指。
“你的體質很不錯啊,竟然具有先天之體的跡象。不過我也看不太明白,如果讓我師尊看看,應該能更加清楚些。”白衣少女有些驚奇地說道。
“那是,我師父說我天資聰慧,是練武的不世奇才,就我這樣的體質,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張傲秋得意洋洋地說道,突然想起面前這個少女可能年紀比自己還小,功夫卻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千年一遇的奇才,真有點誇過了頭,不由右手捎稍後腦勺,尷尬地笑了起來。
白衣少女看着張傲秋這個動作跟表情,心中一動。自己年紀雖小,但周圍的屬下對自己個個畢恭畢敬,那些個少年公子,在自己面前,無不裝出成熟穩重,博學多才的樣子,那像眼前這個少年的純性所爲,給人一種純真自然的感覺。
張傲秋到沒有注意到少女表情,正尷尬着,連忙轉移話題;“你是什麼時候醒的?我是說,你是什麼時候睜眼讓我知道你醒了的?”
“就在你把外衣披在我身上的時候。”白衣少女說道。說完突然感到有點不妥,自己一直是清醒的,卻要到對方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才睜眼,這可是男人的衣服,臉頰一陣微熱,忙低下頭去,幸好是在晚上,不然要是讓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那真是要羞死人了。
自己還是第一次跟一個男子如此親近,披在身上的外衣雖然髒兮兮的,但還帶着對面少年的氣息。
先前在破廟橫樑上,對面少年將橫樑上的灰塵清理乾淨後纔將自己安置好,極爲細心體貼,而且這一路還是他抱着自己過來的。
雖然當時是在救人,但自己是一直清醒的,想起少年懷裡男子的氣息,不由更加慌亂起來,一時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底悄悄升起。
第二天清早,張傲秋從睡夢中醒過來,睜眼一看,昨晚披在少女身上的外衣疊的整整齊齊放在自己的右手邊,而對面的俏人兒已經不見了。
一轉頭,印着早晨剛剛升起的初陽,在晨風中,一身白衣似雪的少女正靜靜地站在岩石邊,衣訣飄飄,彷彿要乘風歸去。
張傲秋輕輕走到她身邊站定,陪着她一起看着正緩緩升起的朝陽。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隨着時大時小的山風,樹林搖曳晃動,帶着透過的陽光時明時暗,就像精靈一樣在兩人身上歡快地跳動。
此時的山間早晨,秋露已濃,晶瑩的露珠散落在這山林的每處角落,在開始枯黃的草尖,在四季常青的樹葉端面,在裸露出來的岩石上,無處不在,從不同的角度反射着這柔和而又略帶金黃色的光芒。
張傲秋也是在山間長大,這樣的情景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但從來還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深深吸引着他的心神,或許是經歷過了生死變換,內心不自覺地開始珍惜身邊的每一樣事物,感覺自己站在這裡,就好像是這片天地的中心一樣,以至於竟然忘記了旁邊還站着一個嬌媚的俏佳人。
而在他身邊的白衣少女此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望着遠處起伏不斷的山脈怔怔出神。
過了好一會,張傲秋才心滿意足地將目光從這眼前的美景中收了回來,一轉頭,正要說話,卻看見身邊的少女柳眉微顰,目光透露出思索跟迷茫的樣子,竟是一臉凝重。
張傲秋好奇地問道:“你在想什麼了?這麼嚴肅的樣子。”
白衣少女轉頭看他一眼,愁思不減,沉聲道:“我在梳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但越想越是感到詭異。我教與不淨宗向無瓜葛,這次爲什麼突然對我教下手,而且還是專門針對於我。”
“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很特殊?”
白衣少女搖搖頭,突然嫣然一笑,眼瞼連眨,這副表情,看在旁邊的張傲秋眼裡,當真是‘美目盼兮閃,巧笑倩兮朗’。
白衣少女伸手攏了攏被山風吹散的秀髮,笑意盈盈地說道:“這個以後再說。對了,你準備去向哪裡?”
張傲秋被問的一怔,想起師門一夜被毀,師父也是生死不知,只覺天下之大,真不知何處纔是自己的容身之處,不由一陣茫然,沉默半響,搖頭嘆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向哪裡。”
白衣少女見自己隨口一句問話,竟引起對方這麼大的反應,知道他必有一段傷心往事,也不再提,輕輕說道:“我要走了。”
張傲秋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離開,內心感到一絲不捨,問道:“那我們還會再相見麼?”
白衣少女聽得出了張傲秋話裡的一絲別樣意思,心頭莫名一甜,想起昨晚自己心中的心思,俏臉一紅,低頭嬌羞道:“你我若是有緣,他日江湖必會相見。”說完對着張傲秋微微一福道:“小女子夜無霜,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張傲秋暗罵自己糊塗,哪有讓女孩子先說出自己姓名的?連忙彎身一禮,誠懇地說道:“是我糊塗,請夜姑娘勿怪。小子張傲秋,笑傲江湖的傲,秋夜無霜的秋。”
“秋夜無霜?”夜無霜在心裡輕輕唸了一遍,這四個字正是他名字最後一字跟自己名字組合,心中不由大囧,擡頭瞟他一眼,雙手捏着衣角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一輪朝陽已然升起,金黃的光芒靜靜的照在她身上,張傲秋只覺得面前這個少女就像神光中的仙女,美得不可方物,不由脫口讚道:“你真好看。”
夜無霜擡頭定定地看着張傲秋眼睛,輕聲問道:“真的好看麼?”
“嗯。”
“傻瓜。”
夜無霜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捏在手上遞了過去,說道:“他日若是江湖有難,這塊玉牌也許能給你些幫助。這是我送給你的,你可不要弄丟了。”
張傲秋接過玉牌,玉牌上還帶着眼前少女的體溫,也帶着那一絲的情意,心中也是一喜,肅然道:“今生今世,張傲秋必不失此牌。”
“嗯,算你啦。不過這些天的事情我要儘快稟告師尊,請師尊儘早定奪,好早做對策。”說完向着張傲秋輕輕地道:“我真的要走了。”
玉手放在胸前微微擺動,就這樣倒退着飄了出去,轉瞬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