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不清楚,狄克龍自己再清楚不過,但是他無法抵擋斯塔巴克的垃圾話。
因爲真正讓他憤怒的並不是那些辱罵詞語,從小聽到大,他早就習慣了。
真正讓他憤怒,乃至驚慌失措的是,他內心竟然出現了動搖,有些認同斯塔巴克說詞。
他只是沉默寡言,又不是傻子,一些事情他雖然不說,但是全記在心中。
他若是失去了現在武力,成爲一個廢人,比爾會怎麼對待自己?
僅僅在心中起了一個開頭,狄克龍就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比爾冷血的那一面,他見的實在太多太多,根本不用斯塔巴克向他描述,因爲很多時候,就像斯塔巴克所說的那樣,他是充當劊子手的角色。
以前沒動過這樣的念想,一切過的心安理得。
但是當這個想法出現後,就如用陰影,在心中揮之不去,不停翻滾。
大騎士展開徒步衝鋒,都能媲美戰馬,更別說冠軍騎士,用一陣旋風形容絕不誇張。
普通人的雙眼都快要跟不上他雙腿擺動速度,腳下就跟裝着彈簧一樣,雖然不至於每一步都能踩出土坑,帶起道道灰塵是必然的。
說起來漫長,實際上那些觀衆的歡呼還沒有完全落,兩位冠軍騎士已經交手十幾個會和。
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又拉遠,然後又拉近,短短十幾秒,圍着角鬥場足足轉了兩圈。
同爲冠軍騎士,兩人身體素質還是存在差異的,這與體型,個體基因素質有着直接關係。
從體型而言,人高馬大的斯塔巴克在力量和體格方面更勝一籌,這是由發達肌肉羣決定的,到了他們這種層次,自身潛力能挖掘的基本都壓榨出來,很少出現普通人那種,膘肥體壯的被一個不起眼的小個子在力量領域壓倒的逆轉情況。
身形略顯瘦小的狄克龍在速度上更具優勢,空氣阻力小不說,兩人身上截然不同的鎧甲種類,也標明瞭他們所走的路線,他的血色鎧甲便是犧牲了一部分重量和防護,換取更快的速度。
狄克龍的速度比斯塔巴克略要快上一線。
不過角鬥場不是田徑賽場,比的不單純是速度。
狄克龍哪怕擁有神乎其神的箭術,一旦開弓射箭,速度變會不由自主的慢下來,角鬥場的大小有限,一旦斯塔巴克預判準確,將會直接堵住他的去路。
十幾秒中,狄克龍一共被斯塔巴克近身三米以內三次,每一次斯塔巴克都只來得及出一劍,每一次都是險象連生。
若是將大騎士的劍術形容爲驚豔。
那麼冠軍騎士的劍術就是神乎其神。
若是大騎士的劍術稱之爲藝術。
冠軍騎士的劍術就可以稱之爲藝術中的瑰寶,精品中的精品。
若是真要形容冠軍騎士劍術什麼樣,還是那三個字——快、準、狠。
當這三個字同時達到一種極致,可怕程度遠遠超出常人想象。
兩人完全沒有固定套路,全是臨場反應。
觀衆席上的驚呼從頭到尾,就沒有停過,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過一浪,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一個個大爲感嘆,就憑這十幾秒,這一個銀幣的票錢花的值。
再多的箭支,總有耗光的時候。
狄克龍射空三壺箭,僅用了不到兩分鐘,給斯塔巴克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就連消耗體力的目的也很難說達到,畢竟整個過程他也處於高速移動中。
狄克龍扔掉了長弓,抽出了雙刀。
每一名角鬥士都是多面手,十八樣兵器樣樣精通不敢說,但是每一樣兵器都熟悉,這是必然的。
角鬥中有一種角鬥叫生死局,在這種角鬥中,角鬥士是不佩戴任何武器和護甲上場的,場中零散的丟着一些武器,能夠搶到哪種武器,純看運氣,很多時候有武器用,就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情,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作爲奴隸角鬥士出身的狄克龍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弓箭只是他擅長的遠程攻擊手段,近戰並不一定差多少。
斯塔巴克並沒有趁勢進攻,而是遠遠站着,冷嘲熱諷從來沒有斷過。
“我早就告訴你過你了,你的箭術頂多就是對付對付那些不入流的傢伙,遇上真正好手是沒有用的,比如像我這樣,刀劍纔是分出勝負的最快方式!”
“我知道你心中還抱着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今天我們做一個試驗,讓你看看他們真正的嘴臉。”
“我對你所說的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狄克龍一臉冷硬。
能被人輕易用言語就擊潰,狄克龍就沒有資格走到今天,早就成爲屍坑中的一部分。
三壺箭射空,雖然沒有對斯塔巴克造成任何的傷害,但是心中的狂怒宣泄出去了一部分,理智重新迴歸了一部分。
這次打定主意,不管斯塔巴克說什麼,都採取不聽不信原則,按照原本計劃好的,得到這一屆的角鬥冠軍,其餘事情等到比賽結束之後再說。
因爲現在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盲目的,誰知道其中有沒有包藏着斯塔巴克的算計。
多年交手,確實讓兩人惺惺相惜,但這僅僅停留在武力方面,對雙方爲人,至少對狄克龍來說,他對斯塔巴克的很多生活方式不敢苟同。
品性方面更談不上了解,怎麼會因爲對方一番大義凜然的說辭,走上大逆不道之路?
進入賽場之前不會,在賽場上,他更不會。
“既然你到現在不清醒,我就打醒你!”
斯塔巴克同樣也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和計謀,等到看清這些冷血動物的醜惡嘴臉,狄克龍早晚會加入自己的行列。
“殺!”
“殺!”
兩人同時發出低吼,迎着對方衝鋒,展開了最激烈的正面碰撞。
錚錚!
這是刀劍相撞的聲音。
碰碰!
這是肉體碰撞的聲音。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外行人一個個看的眼花繚亂,熱血沸騰,只覺得速度好快,力量好大,但是具體速度有多快,力量有多大,根本沒什麼概念,畢竟對他們來說,百米速度破八秒,還是破六秒,都差不多,這輩子他們只能仰望的存在。
但是在肖恩這種內行人眼中,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能輕易測算出對方的速度有多快,力量有多大。
一個個看的冷汗淋漓,因爲他們不由自主的將自己代入其中,發現對方隨便一招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在這之前,肖恩一直以爲高手過招,交手幾百個回合是很扯淡的事情,全是小說之言,現實中,近身搏鬥往往在一兩招內結束戰鬥。
現在看來。
純屬自己孤陋寡聞。
當兩名勢均力敵的冠軍騎士碰到一起的時候,一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兩人的預判和感知力都達到了一種巔峰,這就造成了很難做到一擊必殺,因爲當刀劍過去的時候,對方的兵器已經在那裡等着。
在旁人看來,雙方就像演練了無數遍,乒乒乓乓的,打起來異常絢麗,好似假打,不過這只是外行人的看法。
自凡是有點能力的,都能看得出,雙方不僅是真打,而且險象連生,兩個人都在走鋼絲,稍微有一點閃失,哪怕只是輕輕一抹,就算冠軍騎士的體質,也只能去死神那裡報到。
肖恩也充分的認識到了一幅好鎧甲的重要性,兩人哪怕是冠軍騎士,也沒有辦法做到百分百防護,很多時候意識到了,但是來不及反應。
這個時候就體現了老兵與新兵的區別了。
新兵手忙腳亂,將事情變得更糟糕。
老兵則會有意識的,小範圍內移動身體,用最近的、護甲最硬的部位迎接撞擊,實在沒有,也會避開致命要害。
兩位冠軍騎士毫無疑問是老兵中的老兵,戰鬥經驗遠遠超過常人,就連鎧甲都是精心設計的。
斯塔巴克雙臂與雙腿上的護甲明顯經過特殊加厚的,如同隨身攜帶的盾牌,與靈活度相對較低的半手劍形成互補,狄克龍有三分之一的攻擊,由它們防護下來。
狄克龍更是將他的名號由來展現的淋漓盡致,那雙比正常長刀要短上三分、寬上兩分、厚上一分的短刀,在他手中就是兩條毒蛇,不停吐着蛇信,隨着他靈活的腳步,圍着斯塔巴克不停打轉,宛如一道血色風暴。
斯塔巴克一個招架不慎,身上便會多一血窟窿。
“開!”
狄克龍的一柄短刀插入了斯塔巴克半手劍中空設計,另一柄短刀向着斯塔巴克雙手連啄,若是想要保住半手劍,斯塔巴克必須付出慘重代價。
“喝!”
冠軍騎士就是冠軍騎士,應變能力超人一等,身體猛然半轉,半手劍也跟着出現了一百八十度旋轉,自己半手劍脫手而出的同時,也將狄克龍的那柄短刀絞飛。
這還不算完,用左手臂甲硬吃了一記,右手聚攏成拳,敲在了狄克龍還拿着短刀的胳膊上。
狄克龍反應不可謂不快,胳膊條件反射的縮了縮,沒讓其敲實,否則的話,這一拳就能將他的這條胳膊廢了。
不過麻筋被掃了一下,這把短刀也保不住了,脫手飛出。
“你輸了!”
狄克龍神色冷硬的道。
一柄投矛抵着斯塔巴克的咽喉,另一端的則是狄克龍穩如磐石的手。
就在斯塔巴克大轉身的時候,固然將狄克龍的雙刀全部整脫手,但是自己的後背也露出了空檔,雖然一閃即逝,但是足夠狄克龍做很多事情。
比如在背後給他一拳,再比如將他的投矛抽出來。
狄克龍選擇了後者,因爲他知道斯塔巴克究竟有多難纏,就算一拳轟實了,也不一定能結束戰鬥,手中有武器就不一樣了。
“恭喜你,再次成爲了角鬥之王,但是你認爲這有意義嗎?”
斯塔巴克神色平靜,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沮喪,連一開始的毒舌都沒有了。
“你看看周圍,你看到了什麼?放心,我不會用這麼低劣的詐術。”
數秒後,整個角鬥場才反應過來,一陣沸騰。
兩個人分出勝負的速度實在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緊跟着便是一陣狂熱吶喊。
“血色風暴!”
“血色風暴!”
“血色風暴!”
“狄克龍!”
“狄克龍!”
“狄克龍!”
“處刑!”
“處刑!”
“處刑!”
一開始,既有歡呼狄克龍名字的,也有歡呼他外號的。
不過最後變成了一個統一高呼“處刑”。
角鬥場中的處刑最近已經成爲一種常態,很多觀衆一開始是本能喊,後來變成發自內心的,很多人興奮的手舞足蹈,面色赤紅。
處刑他們見過不少,但是對冠軍騎士的處刑他們從來沒見過。
別說冠軍騎士,就連大騎士都不常見,先前斯塔巴克對陣瓦萊斯塔屠夫下死手,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了。
最激動的當屬鬚髮皆白的比爾,短短十幾分鍾,就像坐過山車一樣,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饒是城府深沉的他,也按耐不住,站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大喊。
“狄克龍,你還在等什麼?行刑!行刑!行刑!殺了他,殺了這個卑鄙的傢伙,殺了這個雜種,動手!我命令你殺了這個混蛋!”
顯然這位老奴隸主恨死了斯塔巴克,雖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但是血色風暴出現異樣,定然是他在其中搞鬼。
被叫囂着要處刑的斯塔巴克神情如常,好像對於眼前這種情形早有預料。
反倒是執刑人狄克龍臉色一片煞白,顯然眼前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動手吧!你還在等什麼?我先前已經說過了,他們並不是爲我們歡呼,而是爲自己,究竟誰是勝利者,他們都不在乎,我們的生命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若是今天倒在這裡的是你,他們也會這麼做。”
“醒醒吧,你準備要自欺欺人到什麼程度?你甘心永遠做他們的奴隸?永遠做他們的儈子手,等到哪天失手,被處決在角鬥場上?你的夢想怎麼辦?”
“我不信,他們不會這麼做的!”狄克龍連連搖頭。
“你不信,我就證明給你看。”
斯塔巴克暴喝一聲,身體硬生生偏了幾分,趁着狄克龍失神瞬間,讓過了矛尖,撞入了狄克龍的懷着,生生將其掀翻在地。
投矛易手,成了斯塔巴克持矛指着狄克龍,雖然避開了要害,長矛棱角依舊在斯塔巴克脖子上劃了一道大口子,鮮血直流,斯塔巴克恍若未覺。
角色瞬間對調,又讓角鬥場的觀衆一陣沉默,緊接着處刑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斯塔巴克說的沒錯,除了少部分人,大部分並不在乎勝利者究竟是誰,他們只是一羣看熱鬧的。
而看熱鬧的人,通常有一個共同心理,那就是不嫌事大。
雖然他們並不一定像斯塔巴克說的那麼極端,都是一羣冷血怪物。
但是在角鬥場這個人性扭曲的地方,很多人的想法和意識都被其他人所左右,將心底壓抑的惡,徹徹底底的釋放出來。
出了角鬥場之後,他們或許會後悔,但是他們現在展現出來的卻是最狂熱、最瘋狂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