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磐石號將十一名鱷族長老,原封不動的送出了死神水道,在此期間,肖恩他們並沒有搞小動作。
與道德高不高尚無關,純粹利益誘惑不大。
若是將他們全部扣下,就能讓鱷族人俯首稱臣,他們絕對不心思手軟。
從目前情況看,他們這麼做,除了激怒鱷族人,讓他們與自己徹底交惡,並沒有太大意義。
同樣的宴席,不過這次不是迎賓,而是送行。
肖恩站起身道:“飲完此杯酒,就要與諸位長老離別了,在這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講,我們已經展現了自己的誠意,別的我不敢說,我可以承諾諸位,只要你們肯加入永夜,你們的子民,將會獲得與安迪斯人一樣的生活,到時候我們將會從安迪斯人中推舉族老長者,與諸位長老組成全新的議會,參與聽政,擁有立法權。”
肖恩的目光從十一名鱷族長老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韋伯、那名掌控級術士妮蒂亞和冠軍騎士克萊恩身上,這支小隊伍,隱隱的以這三人爲首。
七天的朝夕相處,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表態,肖恩還是從他們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中,多少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其中以妮蒂亞對永夜軍領最爲親近,這位擁有一百三十五歲高齡的老壽星,出身術士家族,對別人來說很遙遠的古安迪斯帝國,對她來說,並不遙遠。
她的外祖母,一位活了兩個世紀,才壽終正寢的掌控級術士,就是正兒八經的古安迪斯帝國遺民,小時候估計沒少聽古安迪斯帝國的故事。
別人眼中的傳說歷史,在她那裡是記憶。
故而對肖恩的安迪斯人和鱷族人是一家人的觀念,很有認同感。
對古安迪斯帝國曆史更是充滿了興趣,爲此在路過考古地的時候,肖恩專門派人將蘭溪梨調了過來,陪這位老太太探討這方面的知識。
對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肖恩也有一種天生好感,或許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最疼愛自己奶奶的影子有關。
不多言不多語,但是身上並乏智慧的光芒,看待事物非常超脫,在某些方面,即便是肖恩也自嘆弗如,這應該是活的夠久,帶來的福利。
這十一位鱷族長老中,她的身份很超脫,不光因爲她強大的實力,還因爲大部分人都是她孫子輩,影響力遠比表現出來的要大。
同樣也是活久了帶來得。
肖恩與她的交流算是最多的。
不過這位老太太也是最狡猾的那一個,自始至終只展露出了一絲善意,沒有給予更多表態,很難摸清她真正想法。
與妮蒂亞的善意相反,冠軍騎士克萊恩則是敵視和牴觸,永夜軍領展現出來的實力越強大,這種敵意越強烈。
這應該與其正年富力強,自己的族羣又是鱷族人數一數二的有關。
對方很可能正想着趁絕望沼澤混亂之際,大展拳腳,擴大自己族羣的影響力,現在永夜軍領橫插一腳,他樂意接受才見鬼呢。
這人只怕會成爲永夜軍領對鱷族人政策的最大阻礙,卻偏偏不能在這個時候動他。
一旦動了他,永夜軍領先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再就是韋伯,這是這十一人中,最深沉,觀察永夜軍領狀況最認真、最仔細的一個。
七天前迎接他的時候,肖恩一口叫破他的名字,多少有故弄玄虛,詐他的成分,因爲擔憂布蘭恩的安危,肖恩曾經動用陰影噬魂豹秘密嵌入洛桑德,跟其打過照面,偷聽到了他的名字。
真要說對他究竟有多瞭解,那是說不上的。
此人在長老中間的影響力同樣不弱。
經過短暫的醞釀,肖恩最後道:“究竟是友是敵,選擇權並不在我們的手中,而是在諸位長老的手中,無論最終做出哪種選擇,都請諸位慎重選擇,我更期待下一次見面,是與諸位長老把酒言歡,而非兵刃相向,無論未來如何,請諸位滿飲此杯,就此別過。”
“多謝領主大人的款待,希望有機會,閣下到洛桑德作客。”就像來的時候,韋伯也是第一個翻身跳下磐石號的。
站在下面,再次仰望磐石號,又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那份沉重壓抑,總是揮之不去。
因爲他們到現在,也沒有想出,除了用人命填,與其相抗衡的方法。
滿頭銀髮的妮蒂亞走在最後,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年輕人,聽婆婆一句忠告,做人留一線,來日好相見,萬事不要做絕了。”
不等肖恩的回答,也翻身下去了,身體矯健的並不比冠軍騎士差多少。
難怪很多人在拼命的攀登個人武力巔峰,僅爲了這份老當益壯,便是值得的。
肖恩仔細琢磨了一下妮蒂亞的那番話,但是不得要領,現在永夜軍領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是等待。
就像肖恩剛剛所說的,是敵是友,選擇權並不在永夜軍領手中,而在鱷族人手中。
這十一名鱷族長老順利返回洛桑德後,受到了英雄般熱烈歡迎。
不過這些英雄們大部分心事重重,第一時間召開了長老議會。
這一次是內部會議,永夜軍領的使者布蘭恩被屏蔽在外。
曾經前往永夜軍領的十一名長老,隱隱約約成爲長老議會的中心,所有目光都投注到他們身上,焦急等待着他們的發言。
誰讓他們現在是掌握一手情報的人呢,當初他們送行的時候,已經親眼見識過磐石號,永夜軍領展露出來的冰山一角就讓他們暗暗心驚。
安迪斯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強大?他們怎麼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閉塞的消息,讓大部分長老對安迪斯大山中安迪斯人的瞭解,還停留在三十年前,三洞八寨的格局上,就連最近幾十年,安迪斯人始終處於被掠奪奴役的狀況,都知之甚少,更別說是永夜軍領的飛速崛起。
這讓一些擁有遠大抱負的鱷族長老,心疼的抓肝撓肺,早知道現在的狀況,哪怕擔些風險,也要擠破頭皮,加入到參觀考察團中,哪裡會便宜那幾個七老八十的老傢伙?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早知道,先前他們的猶疑和算計,註定了這次長老議會他們會被邊緣化。
當初韋伯十分堅決的請命加入,究竟是巧合?還是已經看到現在的局面了
若是後者的話,此人的城府和心機,不是一般可怕。
十一人組經過短暫的討論後,還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妮蒂亞道:“韋伯長老,你是這次議會的發起人,當仁不讓,還是由你向大家說明情況,實事求是的講,讓大家都瞭解瞭解情況,畢竟這是與咱們每一個鱷族人都切實相關的事情,他們有知情權。”
“那我就說說我看到的,若是有什麼遺漏或者錯誤,諸位長老可以隨時打斷。”韋伯微微沉吟了一下道。
這次前往永夜軍領的這十一名永夜軍領的長老,歲數普遍偏大,畢竟在做決定的時候,他們對永夜軍領瞭解十分有限,都抱着有去無回的年頭。
畢竟上歲數的人,念頭更豁達,總有一種就算現在死了,也不會太虧,卻能在鱷族人歷史上留名。
但是他們的精力明顯沒那麼旺盛,一些事情有心無力,畢竟他們沒有掌控術士妮蒂亞延緩身體衰老的能力,也沒有冠軍騎士克萊恩怪物一樣的身體素質。
年近五十的韋伯,反倒是其中最年富力強的,冠軍騎士克萊恩倒是想出頭,但是言辭素來不是他所擅長的,讓他面對上百雙眼睛演講,比讓他面對數百名全副武裝的敵人,壓力還要大百倍,這種局面,有心無力。
韋伯環視了一圈,用不急不緩的語調道:“告訴諸位一個不幸的消息,經過我們確認,永夜軍領的消息屬實,這並非天災而是人禍,絕望沼澤過去的情況,一去不復返了,天氣異變不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減緩,而會愈演愈烈,用不了多久,絕望沼澤八成以上的水域將永遠成爲過去。”
布蘭恩半月前丟下的重磅炸彈,這一刻徹底引爆了,整個長老議會都炸了鍋,似乎要將城堡都給掀翻。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們,這不是真的,人力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咱們絕望沼澤又不是一個小池塘,說改變就能改變的?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面對現實吧,母河的情況你們又不是沒看到,以前有誰能逆流而上,看到母河的源頭?一切證據早就擺在咱們面前,只是咱們不敢相信罷了。更何況,這十一位長老,都是諸位共同推舉出來的,我們中間最德高望重的、最睿智的,他們共同判斷不會有錯的,你們不相信其他人,還不相信妮蒂亞老祖宗嗎?”
“妮蒂亞老祖宗,你倒是說句話,韋伯長老究竟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啊,妮蒂亞老祖宗,我們中間,你最睿智,見識最爲多廣,說句什麼吧!”
“你們想讓我說什麼?所有的證據都已經擺在你們面前了,只是你們不願意睜眼看,你們想繼續自欺欺人下去?那樣只會將自己族人帶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韋伯長老所說的,是我們十一位長老,共同認定的結果。”
被很多人追問的沒有辦法,原本不怎麼願意出頭的妮蒂亞,用少有的嚴厲口氣道。
沸沸揚揚的場面,頓時降溫了很多。
事實上,在親眼看到多瑙河源頭時,他們就已經感覺情況不對,隱隱的信了幾分,只是抱着最後一絲僥倖。
現在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很多人幾近崩潰,不知道鱷族人該何去何從。
因爲他們現在面對的不僅僅是天地鉅變,同時還有外族人對這裡的虎視眈眈。
不得不說,肖恩看人挺準的,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老太太,在鱷族人中的影響力,確實比想象的要大。
眼見氛圍重新緩和了,妮蒂亞衝着韋伯打了一個眼色,重新坐了回去。
韋伯很有默契的繼續開口道:“殘酷的現實已經擺在咱們面前,一味逃避並不是正確的解決之道,若是咱們齊心協力,還有一線生機,若是再像以前那樣,一盤散沙的窩裡鬥,咱們最終的命運,將會是家園被侵佔,族人被奴役……”
“韋伯長老未免有些危言聳聽,我承認,那個什麼自稱永夜軍領的安迪斯人確實有幾分實力,但是想要一口吃下咱們,未免太小瞧咱們了,也不怕崩斷牙。”
一名鱷族長老冷笑着打斷了韋伯的講話,但是究竟是針對永夜軍領,還是含沙射影的針對韋伯就難說了。
畢竟從目前的狀況看,鱷族人一旦聯合起來,到時候很有可能會以這十一名長老作爲核心,這可不是其他長老願意看到的,尤其是與他們的族羣有競爭和夙仇的。
“危言聳聽?”韋伯臉上籠罩着濃濃寒意,“窺視絕望沼澤的可遠不止永夜軍領一家,我得到確切消息,要不是金斯利家族的大軍被領地中的叛軍纏住了手腳,他們的大軍早已經開到咱們家門口了,你們認爲邊境城鎮最近爲什麼亂的厲害?這是金斯利家族在爲大舉入侵打前站,你們非要等到對方打到自己家門口來,才認清現實嗎?”
韋伯的這個消息,讓長老議會再一次陷入混亂。
並不是這些長老們蠢笨,連這個都看不清楚,而是各種消息來得實在太快,根本沒有時間消化,更沒有往這個方向上想。
經過韋伯這一點撥,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一次沒有人質疑韋伯消息的準確性。
相比起永夜軍領這個全新勢力,鱷族人與金斯利家族糾葛已久,不僅對他們的實力十分了解,對他們的野心同樣十分清楚。
要不是絕望沼澤獨特的地理環境,他們早就殺進來了。
他們的地理優勢即將消失,對方大舉入侵,那就是必然的事情。
與永夜軍領不同,鱷族人與金斯利家族的關係,勢同水火。
每年鱷族人失蹤人口中,被泥沼吞掉的不足一半,還有另一半是被擄走,販賣到了卡爾特軍領當礦奴,終其一生,難見天日。
以前金斯利家族還可以從曼育軍領大規模購進安迪斯人做礦奴。
隨着肖恩率領的永夜軍領崛起,堵住了最主要的進山通道,曼育軍領陷入了內亂,金絲利失去了最大礦奴源頭。
而在卡爾特軍領早就養成了將礦奴當作消耗品使用的習慣,等到發現情況不對,進行糾正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勞力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