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爾”莊園的書房內,厚實的窗簾退到了兩旁,白紗遮住窗戶,讓陽光透射進來,製造出一片金黃燦爛。
海瑟薇拿着羽毛筆,坐在書桌之後,認認真真地計算着什麼,不時擡起頭,用簡單的話語與道格拉斯、費爾南多交流,如果想要表達的事情太過複雜,她會選擇口頭和文字結合的方式。
窗前的道格拉斯,表情沉凝,像是陷入了思考,在陽光塑造的金黃領域內來回踱步,偶爾會突然停住,指出費爾南多和海瑟薇想法不成熟的地方,一針見血,直指要害,等到他們兩人提出新的意見後,他又再次踱起步來,一副沉思者的模樣。
費爾南多坐在書桌斜前方的沙發上,面前漂浮着一疊疊白紙,一根根羽毛筆在無人駕馭的情況下,自行於紙面上演算書寫着,每當他想到什麼,他就會聲音洪亮地說出來,一點也不介意會出錯會丟臉。
他們三人探討奧術,交流魔法知識的場景就如同一幅油畫,鮮明而富有內涵,可惜無人見證,無人記錄這魔法史上璀璨的一幕。
這樣的討論已經持續了很多天,費爾南多與海瑟薇對萬有引力、對天體運動系統、對運動三大定律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完美解答,而且各自有了豐厚的收穫。
“我將微積分應用於九環法術時,發現構建的難度大幅度降低……”費爾南多揮舞着手中的羊皮紙。
被魔法處理過的這張羊皮紙上,陰影與光芒並存,法術模型的圖案呈現出獨特的立體感。
“不僅是九環法術,三環以上的魔法在構建上都會得到最大程度的簡化,如果說過去構建學習魔法的難度是一百,那現在只剩下六十了。”道格拉斯來回踱步之中發聲回答。
費爾南多怔怔地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紙,突地感慨道:“如果早二十年完成微積分的創建,那現在大法師和高階魔法師的數量絕對會增加很多,同階魔法師的戰鬥力更是會翻倍。”
思索之中的道格拉斯停頓轉身。看着費爾南多道:“你恢復得怎麼樣了?對微積分和引力的掌握怎麼樣了?”
“暫時沒有問題了。”費爾南多肯定地回答。
道格拉斯點了點頭:“那麻煩你去聯絡其他組織,表達我們聯合的意願,但同時告誡他們,最近幾年內寧願沒有材料,也要完全隱藏,不能在教會與貴族的衝突達到一個頂峰前嘗試行動。”
“那羣懦夫,給他們膽子也不敢!”費爾南多不屑地說道。然後收起羽毛筆和草稿紙,理了理衣物,似乎就要準備出發。
不得不說,費爾南多是個行動派。
道格拉斯轉過頭,對海瑟薇道:“海瑟薇,你也該返回倫塔特了。長期停留在這裡,會讓教會與別的貴族懷疑你。”
“嗯。”海瑟薇輕輕回答了一聲,手中的羽毛筆卻沒有停頓。
道格拉斯輕吸了口氣:“‘深寒之主’和‘詛咒之眼’的半位面封閉隱藏了起來,所以,我得先去地獄一趟。”
短暫的相聚後,三人又各自爲了魔法師的將來踏上了不同的路途。
…………
啪,燭臺掉落於地。摔成了碎片,斷裂的蠟燭閃爍了幾下後黯然熄滅,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的狀態,只有野獸般的荷荷聲在迴盪。
“雪莉,別怕,你聽我說!”荷荷聲消失,年輕男子略顯急促的聲音響起,他有一對貓般的瞳孔。
少女沉重的喘息着。沒有迴應。
“雪莉,呼,冷靜,呼,我不是魔法師,相信我,我不是魔法師!”年輕男子的呼吸聲同樣沉重。就像是被拉動的鐵匠鋪風箱。
叫做雪莉的少女緩緩壓制住喘息,出乎年輕男人意料地平靜回答:“維森特,你也冷靜,不管你是不是魔法師。我都一樣的愛你。“
這句話如同神奇的咒語,房間內沉悶壓抑的氣氛一下消失。
維森特的眼睛似乎有點古怪,能夠在黑暗裡看到事物,所以他敏捷地點亮了剛纔被他一巴掌拍滅的書桌燭臺。
昏黃的光芒再次充塞房間,維森特已經將手中的心臟放下,將滿手的血污擦了乾淨,步伐極快地衝到了少女雪莉面前,激動地問道:“真的?”
雪莉兩排整齊細碎的牙齒咬了咬嘴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不在乎你是什麼身份,我只擔心失去你,教會不會放過魔法師的。”
維森特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天真的孩童,而且還原地轉了幾圈,然後他一把抱緊了雪莉,親吻着她的鬢角:“放心,我真的不是魔法師,爲了你,我不會成爲魔法師的。”
“可那具屍體……”雪莉有些害怕地指了指長條桌上擺放的殘缺屍體。
維森特收斂起喜悅,清了清喉嚨:“我在沼澤邊緣發現了一些魔法師的遺物,裡面有關於魔法的知識,有關於人體的奧秘。”
“最初,我確實被神奇的魔法吸引了,但我想到了你,我們從小認識,你不顧及自己貴族的身份,偷偷教我通用語文字和希爾凡納斯文字,幫我找到善堂醫生的工作,爲了嫁給我,拒絕了一位又一位出色的貴族,惹得叔叔阿姨很不高興,我又怎麼能拋棄你,走上這條註定只能東躲西藏的道路?”維森特解釋解釋着就加上了甜言蜜語,聽得雪莉嘴巴抿起,努力讓自身的笑意不外泄。
這個時期的貴族,私下裡還是會學習魔法帝國的文字。
“所以我把關於魔法的書籍都重新埋在了沼澤邊緣,只把有關人體奧秘的書籍拿了回來。”維森特指了指長條桌上攤開的幾本書籍。
雪莉疑惑地道:“人體的奧秘?”
維森特的表情一下變得正經,語氣舒緩而感慨:“我在善堂裡面接觸到了太多無助的病人,他們沒錢請牧師先生用神術治療,只能依靠我們這些醫生開的草藥和調配的藥劑治病。”
“外人或許不太清楚,但作爲善堂的醫生,我非常明白,這些草藥,這些藥劑,只能治療輕微的疾病,稍微嚴重一點的病人,我就不得不眼睜睜看着他們哀嚎着,慘叫着,一點一點地走到生命的盡頭,這讓我心痛,讓我覺得無力,所以善堂的醫生,要麼慢慢變得冷酷,要麼成了瘋子。”
雪莉依偎在維森特的懷裡,輕撫着他的背:“我明白,你知道的,我經常到善堂幫忙,也見過很多死亡,甚至有不少病人還是小孩子,他們就這樣死在了我的面前,那時候我只恨自己信仰不夠虔誠,無法成爲修女,無法獲得神術。”
“所以我一直想找到更好的藥劑配方,但我發現人體充滿了奧秘,心臟是什麼結構,我不知道,我們身體內還有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整個身體究竟怎樣運轉,成爲一個整體,我也不知道,這怎麼可能找得到更好的配方?”維森特的目光之中充滿了嚮往,整個人彷彿能發光一樣,“我想了解人體的奧秘,我想弄清楚我們身體到底是怎樣一個事物!”
雪莉看着這樣的維森特,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有魅力,輕輕頷首道:“這是好事,但你一定不能去墓地打擾死者的安寧,那會,那會被教會發現的。”
“我會去森林和沼澤找屍體,實在不行,就先研究動物的。”維森特意氣風發地說道,“等我成爲有名的醫生,我想叔叔阿姨應該就不會阻撓你嫁給我了。”
雪莉的臉突地羞紅:“其實,其實我今天來找你,就是因爲他們已經,已經答應了。”
“真的?”維森特興奮得快要跳了起來。
…………
倫塔特城門處,人頭攢動,接踵摩肩,熱鬧非凡。
“真是繁華啊!不愧是倫塔特!”黑髮黑瞳的少年笑容滿面地讚歎道,“若不是子爵大人發現,我還下不定決心來倫塔特,真該感謝他!”
他擠入了城門,突地大聲喊道:“倫塔特!我來了!”
“瘋子。”周圍的市民紛紛側目。
但黑髮少年毫不在意,自我鼓舞道:“奧利弗,你會成爲這座城市的名人的!”
他目光四處打量,尋找着高檔的旅館,能夠識字能夠學習戲劇,充分說明他家庭條件不差,只不過父母早逝,無人管教而已。
“哈哈,就這裡……”他一邊說,一邊掏着錢包,可突然之間,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錢包,我的錢包呢?!”奧利弗大叫道,慌忙回頭張望,可哪裡還找得到錢包。
一陣初春寒風吹過,少年奧利弗感受到了倫塔特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