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寧家的八擡花轎到。
寧羽風身着暗紅色腰風緊束,黑色萬字鑲邊的公服,騎在掛紅花結的高頭大馬上,走在花轎邊一臉喜氣。
蓮女一早就已梳好頭,換上青質連裳的嫁衣,由丫鬟陪同,坐在房中等候。
一直等到近晌午,閨房外也只有家人們張羅酒宴的吆喝聲,完全聽不到迎親隊伍的動靜,蓮女有點心急,卻正好聽窗下傳來鷓鴣叫。
“是哥哥!”她肩頭一顫,趕緊起身,丫鬟卻好心攔道:“小姐,蓋頭蓋上就不能隨意揭了,否則怕不吉利!”
吉利吉利,這兩字都快聽出耳油了!就算晚點蓋上這塊紅布,將來與羽風的日子,就會因見了哥哥而不順當?蓮女不信!
等在窗外的,可是從小把她呵護在手心的宋子墨,今日走出宋府,就算以後回來探親,還能再聽他躲在窗下學鷓鴣叫嗎?
蓮女心中是濃濃的不捨,以往生氣哥哥整蠱作怪,現在卻眼含熱淚,一步步走過去,推開了合窗。
子墨也不再嘻嘻笑了,一臉悵然地站在窗前,安靜地等那扇窗打開。
兄妹二人相對良久卻無語,見不能再沉默,子墨卯足了勁兒先笑道:“日子過得真快,彷彿昨天咱們還在東嶺山上玩耍,今天妹妹就要嫁人了……”
“哥哥……”蓮女的喉嚨給淚哽住,除了抹眼睛什麼都說不出,只能暗恨自己不爭氣。
子墨的笑越來越自然,道:“妹妹不必不捨,我與羽風是好友,又同在京中爲官,將來必時常走動。妹妹能嫁給他,結伴過日子,可是你二人前生修來的福分,定得好好珍惜。妹妹性子耿直,在家中受不得氣,家裡人都能包容。夫家可不一樣,就算羽風疼你,大面上也得顧及尊長,所以許多場合護你有限,你一定要懂得如何應付周全。今後與羽風,小吵小鬧可以有,大面上最好相互讓着點,千萬別大吵傷了和氣……”
“哥哥,別說了……”
蓮女泣不成聲,再聽不下去,顧不得用絹帕擦淚,死死握住了哥哥的手。
或許是因過於激動,她的兩手火燙,子墨回握着,本還有許多叮嚀的話,卻沒法繼續向外掏。
兄妹二人正依依告別,前面猛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伴隨南街傳來的敲鑼打鼓吹嗩吶聲,是迎親隊伍到了。
子墨擦乾眼淚,放開蓮女趕去前宅,要與親友們一起“攔轎門”。蓮女則趕緊坐回牀邊放下蓋頭,老老實實等喜娘進來接人。
經好一番鬧騰後,女家用紅燭和鏡子“搜轎”,喜娘又接連三次“催妝”,蓮女才被一左一右地扶出來,盈盈走向大宅門。
爹孃與哥哥全站在門口送親,出嫁的女兒要“哭嫁”,蓮女根本不用裝哭,若非給人攙扶,恐怕早已哭暈在地,一步路都再走不動。
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宅院,讓她享受過最爲完美的童年。爹孃給予的恩情似海深,只怕再過幾輩子,她也難以忘懷。
還有穿着整齊的禮服,守在娘身邊的大哥,從此不能再用墨汁抹他的臉,再不能欺負他,吼他,他會習慣嗎?當她回想已走過十六年的人生路,往昔一切正發生改變,她又能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