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真龍峰頂,不見半粒殘星。
縹緲殿前燭火未燃,一片漆黑裡,只有淒涼的古琴聲不間斷地傳來,一聲聲急促如抽泣。
遠方天空,忽現一點金色,在夜色裡快向前移動,好像在一片黑幕上扯出一縷金絲。隨着金點逐漸放大,便能看清,那是一隻拖着光尾的金鳳凰,急急地踏雲而來。
鳳凰落地變成鳳涅,待站穩腳,長袖一拂,縹緲殿前便亮起一排燈火。
曦穆彤正坐在殿前石凳上,雙臂如梭般不停撥動琴絃。
鳳涅走到她面前,一眼看去,禁不住驚呼:“彤兒!”
只見她雙目泣血,血水不停地順着面頰流淌下來,已將潔白的前襟染成一片鮮紅。她的十指因撥絃過猛,指尖也是鮮血長流,那七條透明的琴絃,已被全部染成殷紅。
鳳涅站在她面前,她毫無反應,只是機械地重複着撥絃動作。
鳳涅只好提高聲調喊:“彤兒,快停下!”
她還是沒有知覺,依舊任由血從眼睛和十指尖淌出來。
鳳涅走到她背後,果斷地舉起手掌,掌力化出一層薄薄的金色火焰,再一掌向她後心擊去。
曦穆彤胸中積鬱,心神已閉,冷不防受這一擊,險些撲倒在琴上,同時吐出一大口悶在胸口的黑血,終於恢復知覺,睜開了鮮血朦朧的雙眼。
她迷茫地看看四周,還是不理眼前的鳳涅,忽然連喊幾聲,“竹月—竹月—”,起身就要奔向山下。
鳳涅一把拉住她,急道:“彤兒你回來,竹月死了!他死了!”
曦穆彤轉過臉,不可置信地用血淋淋的眼睛盯着她,慌亂地使勁擺手:“你不要胡說,我的竹月在浮生殿,在練指天禪!他不會丟下我的,他說過要練到七層與我一界相通,我的竹月從不說謊,你不要在這裡說謊騙我!”
鳳涅此時已泣不成聲,哭道:“彤兒,你聽我說,竹月死了,你不要這樣,還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完成,你不能倒下!”
“我不要聽,我的徒兒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事,除了他,再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完成,你給我走,除了他我不想見任何人!”曦穆彤似乎已經瘋了。
鳳涅不再說話,一把將絕望的她抱入懷中。
她抱得太緊,曦穆彤已無法動彈,整個人癱軟下去。
鳳涅攙着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曦穆彤走回她的寢殿,把她放在牀上,又蓋好被子。
燭光下,她靜靜注視她玉雕般的容顏。
千年間,她目睹了她千年的孤獨,千年的苦難。爲什麼轉眼就是千年?爲什麼千年後,又要給她再添傷痕?蒼天啊,你到底還要讓曦穆彤怎樣?
鳳涅無聲地哭泣,“彤兒,我好希望,你還能像我這樣哭。可是,千年之後,你連哭泣,都已經沒有權利了……”
時間如水流無聲,夜的墨色正從山峰的指尖一點點流逝而去。鳳涅靠在牀頭,淺淺睡着,卻突然被門外一聲巨響驚醒。
她看看曦穆彤,她似乎是睡着了,雙眉依然緊蹙,睡夢中帶着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生怕門外的巨響,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她,趕緊起身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