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壽與卡那封伯爵默契的來到一處偏廳,侍者奉上香檳和精美的糕點後悄然退下,轉身把門關起來,留下這兩位大人物單獨會談。
寒暄片刻,切入正題。
“李,蘭德金礦的發現引來大量英國資本,可是他們在約翰內斯堡的處境並不好,那些該死的布爾人想方設法排擠我們,倫敦這兩年接二連三的改組內閣,沒有一個持續明晢可操作的南非政策,對於英國商人利益受到侵害的可恥行爲,總是拿不出一個強硬有效的政策出來,我對此感到非常失望。”
卡那封伯爵是標準的白人右翼保守派,他與昆士蘭伯爵的關係源於利益,曾爲澳洲產品進入加拿大出力甚多,自然也得到了不菲的回報。
兩人沒有直接衝突利害關係,互相間處的挺不錯,經常會有書信來往,就倫敦殖民地政策問題交換相互間的意見,是李福壽與倫敦保守派溝通的渠道之一。
實際上,所有的英國貴族都是保守派,只不過有的屬於極端保守派,有的屬於開明保守派,對一些新生事物保持興趣並願意接觸。
與李福壽關係密切的維克多公爵家族和諾福克公爵家族就是屬於開明保守派,更重視利益,對於一些無關緊要的枝節不多做糾纏。
“我想在明年盛典之前,倫敦對南非問題都不會做出有效迴應,當前保守黨內閣的首要政務就是維多利亞女王陛下登基50週年盛典,所有的一切問題都要爲之讓步,保證盛典順利成功的舉辦,彰顯帝國19世紀輝煌成就。”李福壽淡淡的開口,深吸了一口雪茄煙後吐出來,繼續說道;“那些布爾農民很清楚這些,所以表現得肆無忌憚。”
“是的,我曾經強烈請求倫敦採用軍事手段解決,結果陸軍部大臣和財政大臣全都反對,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真是該死,我絕對無法容忍這些布爾農民挑釁大英帝國的威嚴,必須要強硬予以鎮壓。”
“暫時恐怕不行,最少得等上幾年。”
“壓制這些布爾人農民是很簡單的事兒,用不着花費多少功夫,按照我的估計,全面摧毀兩個布爾人國家大概需要6~7萬兵力,花費約1000萬英鎊軍費,傷亡三五百人,這也許在非洲其他地方不值得,但是南非不同,僅蘭德金礦一年就出產價值超過二千萬英鎊金砂,足夠倫敦做一次愉快的冒險。”
“我非常贊同您的觀點,卡那封伯爵閣下,可惜的是倫敦看起來持有不同意見,顯得格外慎重。”
“上帝呀,
我都不知道他們在顧慮什麼?”卡那封伯爵情緒有些激動的揮舞雙手,做出質疑的姿勢。
每個人都有私心的,這是一個剛愎自用的白人貴族老頭,他希望能夠讓南非徹底納入英國版圖,不是名義上的擁有,以此功勳獲得更高的貴族爵位。
卡那封伯爵曾經一力促成各自爲政的加拿大各省加入聯邦,統一成如今的加拿並加入英聯邦,因此功勳榮獲伯爵爵位。
因此,他想在南非複製這一成功經歷。
喋喋不休的發泄一番之後,卡那封伯爵忽然轉過頭來,眼中冒着精光說道;“親愛的李,作爲世界上最富有的大貴族資本家之一,你擁有雄厚的財力和不錯的軍隊,並且在東印度羣島狠狠的教訓過荷蘭人,把他們揍得懷疑人生。我有個不錯的主意……不如我們聯合起來自己幹,我在南非戴比爾斯礦業公司擁有很強大的影響力,有把握能夠說服這些股東,可以組織礦場護衛和僱傭兵加入這場輕鬆的征服之旅,唔……弄一支二千人的軍隊應該沒問題,或許還可以更多,你如果願意加入進來,我們就更有把握征服這些布爾農民……”
“不……不……作爲女王陛下謙卑的僕人,我的士兵不會越過莫桑比克進入南非,請原諒,這是我忠誠的信條。”李福壽斷然回絕了這個看似誘人的提議。
開什麼玩笑?
發動與布爾人的戰爭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坑,李福壽非常願意慫恿卡拉封伯爵去試探一下,若提前引爆這個大雷,他正好樂得坐在一邊吃瓜看戲。
在原本的歷史上
引發第2次英布戰爭的導火線,就是英國礦業公司自大的組織一場遠征,結果全軍覆沒的糗事兒。
大英帝國那可不是好脾氣,一瞧自己家孩子被欺負了那還了得?
直接抹起袖子親自下場,打了一場耗時三年多,投入50多萬軍隊,花費超過2億英鎊鉅額資金的昂貴戰爭,這是一場導致大英帝國由盛而衰的分水嶺之戰,雙方死傷都高達數萬人之衆,極其慘烈血腥。
李福壽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這可不是自己能夠參與的戰爭。
別看在南非是英國人與布爾人鏖戰,其實大半個歐美社會全都捲進了這場戰爭,德國人積極輸送軍火和藥品,荷蘭,德國,法國,瑞士組織了大批志願者參戰,法國在歐洲搖旗吶喊,意大利人也不閒着,西班牙人甚至組織了醫療隊趕往前線。
否則,遭受到海陸封鎖的布爾人怎麼可能堅持那麼久?
在困境下堅持戰鬥,持續不斷的給英**隊以重大殺傷,彈藥從哪裡來?物資從哪裡來?醫藥品從哪裡來?食物從哪裡來?
所以,無論卡那封伯爵如何勸說,李福壽堅決拒絕跳進南非這個火坑。
他知道這個英國佬貴族沒安好心,絕非一時興起,甚至可能出言試探昆士蘭是否有染指使南非局勢的野心?
因此李福壽態度非常堅決,卡那封伯爵只能遺憾的表示;
英國對維護中南部非洲安全局勢,負有天然的道義責任,而南非更是其中的焦點,希望昆士蘭伯爵閣下慎重考慮自己的提議,這個提議依然有效。
這個腔調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
沒錯,後世美國佬這一套都是跟倫敦學的,先把自己置於道義的制高點上,然後對世界局勢和地區局勢指指點點,舉凡有不合心意的,動輒祭起制裁大棒或者戰爭威脅,甚至直接赤膊上陣,率領一干小弟上陣羣毆,比如曾經拿破崙時代的法國和現在的俄國……
如今的大英帝國正處於維多利亞鼎盛時期,從倫敦到加爾各達都充斥着英國佬指點江山的高傲腔調,處處以世界霸主自居。
這世界上幾乎就沒什麼事兒英國佬不插手的,印度總督府認爲自己負有維護印度洋地區安全天然的道義責任,海峽總督府則把自己的範圍放在南太平洋地區,英國駐清朝公使康德則認爲肩負着維護東亞安全責任,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傲慢,無藥可醫。
1886年這陣子,世界局勢並不平靜。
英國佔領了阿富汗王國之後,取得了地緣戰略上的先手優勢,徹底斷絕了沙俄南下溫暖印度洋的戰略企圖。
從戰略上看是成功的,可是剛烈的阿富汗高地山民並不容易征服,頻繁的襲擊,不斷爆發的起義讓英國人疲於應付,不得不在阿富汗駐有大量兵力以維持佔領,陸軍兵力使用捉襟見肘。
爲了維護印度殖民地的側翼安全,防止法國中南半島勢力蔓延到緬甸,英國又發起了第2次英緬戰爭,再擊敗緬甸王國抵抗之後,,戰線又一次的拉長……
除此之外
1882年,英國單方面佔領埃及,引爆了尖銳的英法矛盾,雙方在蘇伊士運河區囤積重兵對峙,處於既防範又合作的矛盾局面。
大英帝國皇家海軍戰鬥力確實舉世無雙,但陸軍實力就那麼回事兒,還真嚇唬不住法國人或者德國人,更別嚇唬俄國人,這話反過來說纔對。
時至1886年8月,歐洲巴爾幹地區的保加利亞危機愈演愈烈,列強矛盾不可避免的爆發出來,令戰爭陰霾重新匯聚在巴爾幹地區上空,形勢不容樂觀。
起因源於第10次俄土戰爭
在第十次俄土戰爭中,俄軍浴血奮戰,20萬沙俄將士命喪疆場,由於英國悍然干預,沙俄不得不嚥下難以接受的《柏林條約》,吐出了大部分勝利果實。
克里姆林宮因此心中埋下了深深的一根刺,幾年後,俄國的怨婦情緒在保加利亞問題上爆發,與英國爲首的西方勢力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沙俄將保加利亞視爲傳統的東斯拉夫勢力範圍,強力壓迫親西方的保加利亞大公遜位,沙俄與英國在繼任者問題上產生尖銳矛盾,迫於英國的強勢,沙皇特使考爾巴斯未能達成保加利亞攝政當局推舉出俄國中意的大公候選人目的,狼狽鎩羽而歸。
如此一來便引發了“保加利亞危機”,簡單說就是談崩了,沙俄老毛子撂挑子要開打了。
李福壽清楚的知道;
俄保斷交勢在難免,俄國在保加利亞的影響從此後喪失殆盡,沙皇的“尊嚴”被踐踏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巴爾幹形成了俄軍即將入侵,並引發大國衝突的危殆局面。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巴爾幹火藥桶引線再次被點燃,大國角逐的戲碼拉開,真的有一場好戲可瞧了。
19世紀末這個年代咋說呢?
反正當今世界的強國英法德俄意再加上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帝國,扳着手指頭數就沒有一個好脾氣的,個個都跟好鬥的小公雞似的,動輒刀兵相向,一場戰爭死個幾萬人,幾十萬人跟玩兒似的,壓根也沒放在心上。
榮譽不容抹殺,尊嚴不容玷污,有這一條戰爭理由就足夠了。
算一算普法戰爭纔過去多久?
算一算第10次俄土戰爭纔過去多久?
充其量也就七八年的時間,雙方劍拔弩張的又準備再次開打了,這都叫什麼事兒?
李福壽作爲大英帝國女王陛下分封的殖民地貴族,屁股當然是坐在英國這一邊,他時刻關心世界風雲,設身處地的爲倫敦着想,對歐洲的這一團亂麻難題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尤其是巴爾幹問題簡直無解。
英國要遏制沙俄勢力,沙俄西向戰略永遠是核心政策,奧斯曼帝國一力維護傳統勢力範圍,法國和德國各有所圖,都在扶植自己的勢力代言人,插手巴爾幹地區問題,7個和尚8樣腔調,小小的巴爾幹地區能不亂嗎?
掐指算一算時間;
1882年締結的德奧意三皇同盟,到了1887年5月即將屆滿,距今只有8個多月時間了,法德危機和保加利亞危機同時發生,意大利王國在德國首相俾斯麥心目中的重要性明顯上升,多次在公開場合極力拉攏,表現出強烈的續簽盟約願望。
如果能夠達成德意志帝國的願望,續簽三皇同盟盟約,爲德國與奧匈帝國聯合對付沙俄西進爭取到穩固後方,那麼……德國在歐洲陸地戰略就取得了穩固優勢,同樣可以繼續保持對法國的陸地戰略優勢。
德國竭力爭取的就是英國要反對的,英國絕不願意看到續簽三皇同盟,所以英國佬的“歐洲攪屎棍”稱號真不是白扯的,實至名歸。
據李福壽所知;
倫敦花費大力氣拉攏統一不久的意大利王國,對其多方許願,只要同意不再續簽三皇盟約,那麼大英帝國將給予全方位的支持,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和民生等各方面。
一旦倫敦的政治圖謀實現,那麼三皇同盟必將轟然倒塌,歐洲爭霸力量將會重新排序,尋找新的平衡點。
這就會給予倫敦極大的操作空間,能夠贏得難以想象的紅利。
與此同時
英國又需要三皇同盟的國際合作,在巴爾幹問題上採取維持現狀的統一政策,強力擊退沙俄在保加利亞問題上的企圖,並在近東調集起足以遏制法俄的力量(主要是蘇伊士運河問題,英法兩國產生尖銳矛盾)。
出於維持歐洲大陸平衡政策的需要,英國佬又頻繁的對法俄兩國拋媚眼,意思是一碼歸一碼,倫敦雖然不支持沙俄的西進政策,不喜歡法國在蘇伊士運河上的態度,但是支持法俄聯合起來對抗三皇同盟,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給予援助……
你看看,倫敦面臨的就是這麼複雜的外交局面,讓李福壽看了都苦笑搖頭。
這種超高難度的外交運作, 也只有倫敦能夠嫺熟的玩於掌心,顯得遊刃有餘,浪漫的法國人,固執的德國人和莽撞的俄國人都玩不轉這種高難度動作。
在歐洲,只有獨具慧眼的德國首相俾斯麥看清楚了這一點,針對歐洲局勢分析道;
德國在大陸上看住法國,英意就獲得了行動自由,英意在北非聯合遏制法國,並與奧匈合作在近東共同對付俄國,歐洲的均勢及和平就可能保住。
但是如果英國不參加歐洲政治,勢必陷於孤立,而德國也就沒有理由要去反對法國在北非和俄國在近東的擴張原望。
一言以蔽之
就是用事實來證明三皇同盟的必要性,請求英國別當攪屎棍了,到處壞人的好事。
德國首相俾斯麥知道,如果倫敦存心要壞事,這個三皇同盟續簽的可能性必將大打折扣,他這是在用巴爾幹和遠東地區的默契合作,來換取英國佬手下留情。
所以,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