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個多月後
1894年11月25日
旅順大屠殺的血腥味直衝雲霄,昔日繁華的城鎮已經變成成一片死地,只有猖狂的扶桑遠征軍在肆意作惡,將恐懼和死亡帶給這座昔日美麗的海邊城鎮。
此時,東京都內扶桑國民一片歡騰,洋溢着振奮的狂熱情緒。
豪賭國運一樣的戰爭冒險成功了,這給數10年來飽受欺凌的扶桑島國帶來一劑強心針,武運長久的口號響徹天際,夜晚的東京城燈光徹夜不息。
喝到酩酊大醉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嘴裡還狂呼亂叫着;“殺給給……”
島國沸騰了,民心沸騰了。
在這舉國歡慶的時刻,大本營裡燈火通明,不時傳來軍官聲嘶力竭高呼“天皇萬歲”“板載”的聲音,彷彿夜晚受傷的餓狼一般痛快宣泄着。
夜深人靜,參謀本部的一間辦公室裡
秋山真知大佐輕聲哼着歌,難以言喻的好心情讓他充滿了幹勁,再加班加點也不覺得有一點兒累,反而是最好的享受。
“秋山君,這麼晚還在忙碌?”
“哦……是河本少將閣下,卑職失禮了。”
秋山真知大佐看見河本近雄少將推門進來,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行了個軍禮,然後解釋說道;“前方戰事推進的非常順利,清國朝廷已經慌了手腳派員乞和,軍部認爲和談的時機未到,應該把清朝打得更疼一些纔好談條件,第二軍司令官大山岩大將閣下預計戰事會在4~5個月內結束,扶桑帝國獲得勝利幾乎是板上釘釘,因此他有意在回程時順手拔掉琉球王國這個釘子,卑職加班制定的正是此項機密作戰計劃,代號爲“風”作戰計劃。”
河本近雄少將是他的頂頭上司,彙報工作進度是本職工作。
“喲西,琉球王國是帝國腰眼上的毒刺,阻礙了向南吞併臺灣島的“八肱一宇”國家戰略,必欲除之而後快呀!”河本近雄少將深有感觸的點點頭,作爲參謀本部高官,他對琉球羣島的戰略作用認知非常深。
別看這只是一座3600平方公里的羣島,面積雖然不大,但是佔地範圍極廣,彷彿一個巨大的天然屏障,
將扶桑國南侵之路完全截斷。
“軍事上毫無問題,但卑職擔心大洋王國……”
“秋山君,我們是軍人,只考慮軍事上的事情,政治上的事情交由政客去應付,對我們來說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哪怕需要承受巨大的風險也在所不惜。”
“嗨依,秋山明白了。”
“嗦……嘎,支那人都是綿羊,剝開唬人的外殼那裡都是怯懦本質,那個可惡的大洋王國也不例外,他們雖然在海洋上能夠欺負薩摩藩那羣笨蛋,但是在陸地上,英勇的長州藩武士是無敵的,琉球羣島的戰役不成問題。”
“我也是這樣想的,將軍閣下。”
“哈哈哈……”
河本近雄少將志得意滿地開懷大笑起來,他看到秋山真知大佐似乎還有些擔心大洋王國干預,於是寬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秋山君,說到底大洋王國不過是英國的一條狗,如今大扶桑帝國受到英國人的重視,即便有些行爲冒犯也不足爲慮。
畢竟英國人還要依靠我們對抗沙俄帝國,這關係到他們在東亞的核心利益和全球佈局,絕不會因爲冒犯一個小小的大洋王國而捨棄,這是大扶桑帝國崛起的歷史機遇,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才行。
英國率先取消了針對扶桑國的不平等條約,這讓我們從明治時期堅持不懈的努力看到了曙光。
下一步,挾此次歷史性的大勝之際,這個方面準備對歐美各列強攤牌,,爭取取消西方列強強加的不平等條約,贏得平等國家地位。
這是30多年來有識之士含辛茹苦爭取來的重大機會,一舉覆滅琉球王國將會爲勝利寫下完美的句號,意義十分重大。
所以說……秋山君拜託了。”
說完,河本近雄少將深深的鞠了一躬。
秋山真知大佐急忙後退一步,恭敬的90度鞠躬,口稱;“卑職有榮幸能夠制定此項絕密作戰計劃,請將軍閣下放心,必將嘔心瀝血完善所有細節,務必不產生任何錯漏,倘若軍事計劃有任何閃失,卑職將破腹謝罪。”
“嗦嘎,大大滴好。”
從秋山真知大佐口中得到滿意的答覆,河本近雄少將臉上笑容更甚了。
伴隨着大陸勢如破竹的勝利消息傳來,原本擔心的一切煙消雲散,剩下的就是狂歡了。
扶桑國舉國之力進行的這次軍事豪賭,眼見到能夠贏得大滿貫,試問誰能不興奮雀躍?
都知道大清朝有四萬萬人口,幅員廣達萬里之遙,哪怕明知道清王朝官僚機構已經腐爛透了,但是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也需要一顆堅強的心臟,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
沒打之前,誰能知道他們那麼菜?
帝國大本營此前對戰時規劃了上中下三種結局,最壞的結局是無法取得勝利,所有軍事企圖都遭受到挫敗,戰場侷限於朝鮮半島上,也只能損兵折將退回扶桑國以圖再舉。
誰知道……呵呵,哪怕是再樂觀的人也不會料想到今天這樣的結局吧!
離開了參謀總部,河本近雄少將來到街道上叫了一輛人力車將自己送回家,他在家淺草寺附近的街道上,是一個單獨的和式小院。
人力車到了家門口,河本近雄少將剛剛下車小院門就打開了,僕人山本好幸神情恭敬的迎出來鞠躬行禮;“老爺您回來啦,夫人等着您還沒休息呢,客堂上已經溫好了茶。”
“喲西,辛苦了山本。”
“老爺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山本好幸隨手接過河本進雄少將手中的牛皮公文包,陪在他身邊向裡行去。
片刻之後
服侍完的山本好幸退了出來,在夜色中走向自己在小院門口的木屋,進去以後隨手關上了門。
木屋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山本好幸一雙眼睛亮得怕人,完全沒有了剛纔溫順恭敬的模樣,而是閃爍出一道凌厲的光芒。
他是隸屬於政情局扶桑司的暗子,山口縣人,來到河本進雄少將府上做工已經七八年了,很是得到主家的信任。
他的職責是默默的潛伏下去,一直到被啓用爲止。
近期得到上線啓用指令,要求其時刻留意,爭取搞到日軍參謀本部相關作戰計劃。
山本好幸這個表面木訥內心精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絕不是政情局在扶桑埋下的唯一暗子,也不是唯一接到這項重要任務的人。
完成任務身份就會暴露,若計劃得當,他可以脫離潛伏生活離開這裡,迎接新的挑戰。
山本好幸出生于山口縣一個貧窮的漁村裡,在年幼的時候,父親就出海遭遇風暴葬身魚腹之中,只剩下母親和年邁的奶奶拉扯着三個孩子艱難度日,那時候常常餓肚子,有時候兩三天都吃不上一個飯糰。
記得那是一個災年,山本好幸剛滿11歲,年幼的妹妹病餓而死,然後是年邁的奶奶生生餓死了,母親爲了換回一點救命錢毅然報名去了南洋。
在扶桑國鄉下,誰都知道下南洋去做什麼?
這些年來有數十上百萬貧窮的漁家女下南洋,她們的血淚可以編織成一人多高厚厚的史書,無數人葬身他鄉,很少見到有人能夠囫圇個兒回來。
可是爲了讓僅剩的兩個男孩子度過荒年,母親走了……
山本好幸真正得到救贖是12歲的那一年,沿街乞討的弟弟餓死在他的懷裡,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神秘男人走過來,伸出溫暖的手……
北平城
北洋總理大臣李鴻章的府邸是座深宅大院,這個滿清國最有權勢的漢族大臣以往門庭若市,如今來自東北三省和膠東半島的戰火急報一日三驚,傳來的都是壞到不能再壞的壞消息,讓這座深宅大院頓時變得人馬稀疏冷落下來。
這一天,北直隸巡撫顧致學來訪。
花廳內
主客分賓主而坐,下人奉上香茗,身材高大的李鴻章眉宇間纏繞着化不開的陰鬱,擡手說道;“顧大人,請。”
“多謝李大人。”顧致學端坐在上首鎮定從容,左右看了一下說道;“下官有些機密事宜相商,還請李大人屏蔽左右。”
“哦,你們都下去吧。”李鴻章不出意外的挑了下眉角,神情淡然地吩咐道。
四周伺候的丫鬟僕役施禮後紛紛退下,李府二公子李經述和三公子李經邁原本侍立在側,見此情景互相看了看,神情不悅的拂袖而去。
顧致學並不在意,見衆人都退下之後從袖口裡取出一份密信,輕聲說道;“此乃南方那位陛下的親筆信,李公一閱便知。”
“哦,那我要拜讀一番。”李鴻章神情一震,雙手接過密信舒展開來仔細觀看,神色間變幻連連,看到最後神色巨震不已,臉色都蒼白了。
顧致學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的等待。
密信中挑破一切幻想,讓眼前這個裝睡的朝廷大臣不得不面對殘酷現實,他一手打造的北洋海軍將全軍覆沒,淮軍迭遭重創,賴以安身立命的本羣被打的落花流水,越想保越保不住。
沉默半晌
李鴻章語氣乾澀的說道;“顧大人,區區扶桑賊子如何敢有忒大的胃口?竟然索要東北三省和臺灣外加3億兩白銀的戰爭賠償?”
“李公莫非以爲那位陛下虛言恐嚇嗎?”
“不敢,只是太匪夷所思了,我萬萬沒有料到扶桑賊子有吞天的貪婪,這……這簡直豈有此理,實非人子矣!”
“這就是扶桑國現在不願意和談的原因,我們知道西太后和李公是不願意打的,主張以和爲貴,恭親王奕訢主持總理衙門也主張對扶桑國屈服,10月初,奕訢親自出面,請求英國聯合美國和俄國共同調停中日戰爭。由於美、德、俄三國各有各的打算,英國於10月6日提出的調停建議沒有獲得任何結果,現在已經是11月29日了,扶桑人在旅順屠城,在金州大開殺戒就是爲了給朝廷製造壓力。”顧致學沒有看李鴻章陰沉如水的臉色,自顧自的說下去;
“據本官所知;
總理衙門請美國駐華公使田貝出面調停,實際上美國人與扶桑人是一夥的,他們認爲對朝廷進行訛詐的時機已到,表示願意居間“調停”。
由於急於求和,李大人在恭親王同意下派遣了一個德國人,即擔任天津稅務司的德璀琳作爲代表到扶桑去探商議和的條件。
但結果如何?
扶桑拒絕和德璀琳談判,通過美國人要求朝廷派出“具有正式資格的全權委員”,這其實是標準的拖延戰術,爲下一步進攻北洋海軍根據地劉公島留下充足的時間。
所以說,劉公島危矣,北洋海軍危矣,若不採取果斷措施徹底覆滅在所難免。
我敢斷定,縱然朝廷派出談判全權使節,扶桑人也不會正面迴應,和談的期望必然破裂。
真正和談的契機會出現在北洋海軍覆滅之後,到了那時,朝廷只能任由對方獅子大開口予取予求,不得不滿足扶桑人的停戰要求。
換言之,朝廷只有接受和反對兩條路,合約的文本不允許更改一個字。”
顧致學說的每一個字兒,都像重錘一樣敲打在李鴻章的心上。
李鴻章不是蠢人,他知道對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過朝廷此前一廂情願的向好的方向去想,有意迴避可能的災難性結局。
現在看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
“最後我要提醒李公一句,若扶桑人陰謀最後得逞,在這份喪權辱國的合約上簽字的必然是您……北洋總理大臣,從此將成爲萬人唾棄的賣國賊,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而李公……將成爲李氏一族永遠抹不去的恥辱,揹負萬千罵名。”
顧致學的這番話宛若洪鐘大呂一般,在李鴻章的耳邊轟響,震得他方寸大亂,臉色蒼白如土,神情彷彿在短時間內老了10歲一樣頹廢起來。
這不是有可能,而是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