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心知那樣的念頭, 不該是他這種出家人所有。
假如他真是夢中那書生, 或許就真的隨了魚蘭的心意,可他是佛門弟子, 還是師長寄予厚望的佛子, 他不能動心。
可就在方纔能到那兩名小沙彌說到,魚蘭已經看上了個劍術高強的少年,他心中雖覺得不愧是魚蘭能做出的事,可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說到底,他此次犯戒受的懲罰, 還是少了些。
玄光閉目跪在大殿之中唸經, 月光打在他身上,刻出一個虛幻的背影。
兩個月後,被江湖上幾個名門正派遊說過的瓊山寺, 向方正寺發出了一道帖子。
帖子中只說聚集江湖各派好漢商議要事, 並未直言到底是什麼要事。
但方正寺的人也已經猜到, 大概就是攻打魔教之事。
由於上次方正寺,以出家人四大皆空爲由拒絕了一起攻打魔教的請求,所以這些江湖人, 再次用迂迴的辦法,請到了瓊山寺。
瓊山寺雖並非武林中的勢力, 但佛法精深, 由他們發出的帖子, 方正寺是不會拒絕的。
果然帖子到了方正寺後, 幾個長老就開始商議讓什麼人前去。
答應攻打魔教不可能,說到底魔教與江湖的恩怨,也只是與江湖一些名門正派的摩擦,與普通人無關,更不必說向來清修的方正寺。
兩者根本從無接觸,何談去攻打人家?
但魔教向來名聲不好,的確與正派之間仇怨很大。
方正寺也不可能去阻止江湖正派結盟、攻打魔教,因此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辦法。
此事議論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方丈提議讓玄光佛子帶人先去。
這些日子玄光佛子幾乎過上了苦修僧的生活,讓寺中的長老十分擔憂,生怕他因爲之前的一次犯戒,想不開將自己逼迫成了眼下這個樣子。
出去散散心……應該會好吧?
得知了消息的玄光沉默片刻,心知這也是他並未說過那誘他犯戒的人究竟是誰的緣故。
否則倘若方丈和幾位長老知道,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那魔教小妖女,與玄光同赴了春好,恐怕絕對不會讓玄光觸及到任何有關於魔教之事。
他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收拾了行李後,與一衆僧人前往了瓊山寺,半個月後就抵達了瓊山寺下。
山下的落腳地是個飯莊,和尚出行雖只要一碗白水與乾糧即可,但走了到了山下,上一批買下的乾糧早已用盡,於是一種僧人浩浩蕩蕩的進入了飯莊之內。
就在此時,玄光擡目看了一眼廳中的人,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角落中的一張桌旁的男女。
他腳步一頓。
“這次有了瓊山寺加入,估計各派攻打魔教的時間不遠了。”飯莊中的人不少,幾乎都是聚集在瓊山寺外的江湖人。
其一是瓊山寺是個小寺廟,裝不下太多賓客,如今已經滿了。
其二則是有的人不喜歡吃齋菜,就住在山下的飯莊中大魚大肉,過的也十分自由快活。
“這關瓊山寺什麼事?那不是個只修佛法的寺廟嗎,這樣的寺廟裡的人,能打得過魔教?”
“瓊山寺的確實力不強,不過它地位在佛門圈子裡很高的,你看方正寺的實力幾乎已經算是正道第一,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是很敬重瓊山寺,比如今次瓊山寺發的帖子,方正寺就真的來人了……”有人小聲說。
“這麼看,只要瓊山寺的人,說動方正寺出手,這次攻打魔教就可以有完全的把握了。”
“莫非剛從外面走進來的這一行人,就是方正寺的人?也不知領頭的是何人。”
“那領頭之人我倒是認得,正是方正寺的玄光佛子,不僅地位堪比長老,天賦更是奇高,武功乃方丈之下第一人,能讓這樣一個人物前來,看來這次方正寺對於瓊山寺的帖子,很是重視……”
就在飯莊中人,注意到玄光後議論紛紛時,已經有不少江湖地位較高的正派大俠站起來與玄光等人打招呼。
只是無人發現,玄光佛子的雙眼,總是不時的掃過飯莊的一個角落。
那個角落中,周圍坐着幾個青衣壯漢,而中間一個桌子的男女,其中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身上劍氣凌厲,估計是個劍術高強的少年才俊。
那女子正此刻以輕紗遮面,雖看不出長相如何,可單憑那雙露出的雙眼,就已神韻十足,格外勾人了。
可玄光與這女子曾多次在夢中接觸,回來更是有了肌膚之親,他怎麼會認不出,這個臉上遮着一層白紗之人,正是魔教妖女魚蘭呢?
她怎麼會在此?如今瓊山寺下的江湖人,過半數都與魔教有仇怨,她這麼一個魔教妖女,卻施施然在飯莊用餐,真是心大的很。
不過她向來行事隨心,她要如何,也與他毫無關係。
玄光口中默唸一聲佛號,不再看向她,反而與諸位方正寺弟子坐在距離那個角落最遠的桌上。
只是他來的時候引起的轟動太大,就算不去看別人,別人也會將目光投過來,觀察着他。
阿蓉輕紗下勾起一個微笑,拖着腮目光灼灼的看向玄光。
其實從對方剛踏入飯莊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
玄光佛子的自帶氣質,早在方正寺時她就已經感受過了,他天生長得就像是佛祖鍾愛的弟子,讓外人的目光總忍不住投過去。
阿蓉也不例外,不可否認,玄光佛子從內到外,對她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雙修過一次後,她的身體都似乎已經記住了對方的味道。
何況她興師動衆搞了那麼一場選夫運動,最終也沒有得到任何一個指針刻度滿值的男人。
就算此刻跟在她身邊的這個用劍少年,即使常年都是童子之身,也從小修煉了烈陽心法,都差了滿值三個刻度。
玄光佛子可以說是她獨一無二的契合者了,可惜卻是個和尚。
大家三觀不同,只雙修了一場,就一拍兩散了。
阿蓉在這邊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玄光,那方正寺的佛子也沒再轉頭看她,反而對着白水饅頭吃的很是認真。
她輕笑了一聲,這聲音低低柔柔的,帶着一股天生的媚氣,落在玄光耳邊。
他面色沒有一點變化,見到衆僧用完了飯,就帶了人去了飯莊中備下的房間。
“蘭姑娘認得玄光佛子?”就在這時,那用劍少年擱下了筷子不語,片刻後突然轉頭問了阿蓉一句。
想來少年是也發現了,阿蓉對玄光投以的極大關注,大概多少有一點心中不舒服。
“算是吧,玄光佛子,可是個不太可愛的故人。”阿蓉手指在碗沿打了個轉,指腹就漫不經心的觸到了少年的細嫩的手指。
那少年瞳收縮了下,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又彷彿突然下了什麼決心,手掌一翻就將阿蓉的小手扣入了掌心。
阿蓉注意到少年驟然紅起來的臉頰,不由笑了一聲,順勢倒在了他肩側,小聲的說,“沒有你的半點可愛。”
她這話說的倒是真的,玄光的不可愛之處,簡直體現在方方面。
若玄光有這少年這麼容易被哄,她只怕做夢也要笑醒了。
“你不喜歡吃魚嗎?”酒足飯飽之後,魔教一行人也打算回房,少年站在阿蓉的房門前,好奇的問了一句。
“也不算,只是今日的魚腥味有點重,不太喜歡。”阿蓉說完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因爲又是一股反胃感,從胸口升起。
她離開三嶽教這些天,總是時不時會想吐,原先是覺得大概是一路上飯菜不乾淨,但到了飯莊中還是如此,她覺得可能是自己身體生了什麼病。
不過對此她也沒放在心上,如今她總歸是個身懷內力的江湖二流高手,些許小病不需求醫問藥,自己扛過去就好。
她推開門,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挑眉看了眼身後的揹着劍的俊秀少年,“還不走是要打算進來?”
少年嘴脣一動,臉又開始紅了,他左顧右看了半天,見四處無人,纔敢擡起頭。
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望了眼阿蓉的屋內,也不敢看她的臉,只鼓足了勇氣說,“我……可、可以嗎?”
那少女揭開了面紗,這個像是來自異域一般的混血美人手臂纏在少年的腰間,輕笑了一聲。
房間的大門再次被合上,走廊中已經空無一人。
玄光在對面的房間中,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門外,塔雙手合十默唸佛號,可這一句佛號不知怎麼越念越久。
等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僧人回來時,一推開門,就見到了近在咫尺的玄光佛子,那僧人一愣,“佛子這是?在等什麼人?”
“沒有,”玄光放下手,剛打算回到屋內,就聽到對方房間中有個少年聲音問道:“你怎麼了?今天看起來一直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那少年似乎着急的要請醫生,可少女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那麼不在意,“習武之人會生什麼大病?休息下就好了。”
接着那少年有點不甘願,卻並未違抗少女的吩咐,讓店家端來了熱水,離開前語氣還有點不捨。
玄光又站了片刻,才合衣躺在牀上,到了半夜的時候,他聽到門外輕響了一聲,正坐起身,一個十分熟悉的、稍微有點發熱的身體就貼了上來。
那少女似乎病的不輕,燒到有點糊塗了,在月光下目光紅紅的,對着他喊佛子。
她臉上可憐巴巴的表情,與當初方正寺原址禪房中那一夜的似曾相識。
玄光起身不語,將她推在一邊的牀上,皺起眉頭,自從認識魚蘭後,他不平靜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她不是已在江湖上挑選了意中之人,又來找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