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麼想起來接我?”宋二少咳了一聲, 還頗有點小感動。
宋大少比二少年長了十歲, 因此在宋二少的印象中 ,自己在大哥眼裡, 大概一直就是個傻缺孩子。
畢竟他小時候黑歷史太多了, 還都被大哥親眼見證。
那時候,宋二少在家裡犯二,他大哥就雙手抱臂靠在一旁,看着他中二完了,就拎他去洗澡冷靜一下,業務極其熟練。
後來宋大少終於不必再看孩子, 開始去上軍校, 以及到軍營中歷練。
別說是親自跑出來接二弟了,平時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所以,今天真的有點不正常, 難道是大哥覺得這些年太忽視他, 所以打算彌補一點兄弟親情, 於是從接他這種小事做起?
宋知嚴若有所思。
然而等他遐想完,就發現大哥的目光更加深沉和複雜了。
對方定定看了他幾秒鐘,才扭開頭, 打開了車門,回頭低聲對他說, “下車!”
畢竟是軍營裡待過的人, 也帶過不少兵, 宋大少這命令式的一句話, 立馬讓宋二少乖乖下了車。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穿着一件釦子繫到頂端的襯衫、向來十分嚴肅的大哥,向着王小姐走去。
宋知嚴在某一個瞬間,終於覺得有些驚訝了,大哥不是一直喜歡新式女子,怎麼居然也會認識王小姐?
與宋大少不同的是,宋知嚴從小雖然是他看着長大,但後來稍大點,就被送出國留學了。
在國外浪了好一陣,每次回來也就待個兩三天,他從小被放縱的多,從來不怎麼管家事,只懂得玩就好了。
因此別說是與大哥有婚約的小姐了,就是他自己有沒有被他老子賣掉,他都不太清楚。
當然,他雖然不認識大哥的訂婚對象,但對於大哥訂了婚這件事,他還是知道的。
所以看到大哥仍然保持着那一臉深沉走向王小姐後,他內心之中忍不住想,要不要阻止?
大哥不會看上人家了吧,可大哥是個有婚約的人,都有了個未婚妻,怎麼能再去招惹別的女孩?
人在少年時期,總會有時爆發出一種強烈的憂患意識:
比如宋知嚴此前有多欣賞、崇拜王小姐,有多喜歡她,這個時候就有多不希望大哥靠近她。
說見了一面就有了感情,那不可能,但宋知嚴對王小姐,是絕對充滿了好感的。
他覺得王小姐就是一位完美的女性,符合他對這個年齡段少女的所有幻想。
迄今爲止,他沒有見過比王小姐更吸引他心神的女孩。
不得不說,才十多歲的少年,無論什麼身份、地位,都有幻想過將來會有什麼樣的小女友的。
之前在壽宴上的某一個瞬間,宋知嚴就有過,想要追求王小姐的念頭。
否則即使王小姐古琴彈的再好,他若是沒有那個意思,也不會一出壽宴,就急匆匆的將古琴贈給她。
他又不是傻大款,送東西是爲了結下一段緣分、給對方留個好印象,至於什麼寶劍贈英雄,與他有什麼干係?
他可沒那麼風雅 ,他就是個俗人。
只是這一刻,俗人宋二少頓時就像一隻被雨淋過、失魂落魄的小黃雞,默默的倚在車子旁,看着他大哥沉穩的背影走遠……
宋家不論什麼人,走在路上都是令人矚目的,尤其是這種壽宴之外,出入的都是豪門世家,更是明白宋家人代表着什麼。
宋二少倒還罷了,平時注意不要招惹對方,說話恭維着點也就罷了。
可宋大少不同,誰都知道宋大少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日後又是一個軍閥大帥,這樣的人物前來,直讓壽宴門外的賓客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這片刻的功夫,大家都在暗自猜測,宋大少到這個地方,是爲了什麼,難道是給蔡老爺子過壽?
可蔡老爺子能有那麼大面子?前頭有一個跑過來玩的二少還不止,連大少都親自前來爲他老人家慶賀?
不過,看宋大少這個步伐的終點方向……好像並不是向着蔡家的大門啊。
於是壽宴之外的一衆人,以及出來送客的蔡家小輩,都在同一時刻,遠遠的將關注點,投向了宋大少身上。
然後看着他伸出手,一把抵住了身側一輛轎車中、即將關閉的車門。
“是我,”大概發現這個出其不意的動作,是把車內人嚇了一跳。
宋知毅彎下腰,看向車內,他餘光瞧了一眼前方的司機,纔對正驚訝看向自己的少女說,“王伯父下午臨時出了趟遠門,致電宋家照顧你一段時間,所以父親讓我過來接你。”
什麼出遠門不能照顧侄女,其實都是一種託辭,王家那麼多號人,好能照顧不好一位小姐?
這就像不久前宋大帥直接將兒子丟進王家一樣,都是爲了給兩個年輕讓創造機會。
阿蓉在心中給這個神助攻伯父點了個贊,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狀似遲疑了下,才點了點頭,“也好。”
她手指搭在一旁的鶴鳴琴上,像是要抱着這把琴一起走。
只是不知爲何,那原本單手撐在車門上,正低頭看向阿蓉臉頰的宋知毅,目光也隨着她的動作,一下落在這把琴身上。
這琴……是宋知嚴那小子,親手交給她的,那小子其實摳的很,會送給女孩東西,說不準就是喜歡她。
宋知毅心中劃過這樣一個念頭,“琴不必拿了,你想彈,家中都有。”
“這……是二少送的,不放在身邊,會不會太失禮?”對面的少女看樣子並不打算聽指揮。
宋知毅目光暗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看着少女手指再度搭上琴身,他突然輕聲說了一句,“你拇指上的胎記呢?”
他話音一落,對面的少女不出所料的愣住了,少女翻開白嫩的手掌,這一雙手,精緻如同美玉,是毫無瑕疵的,更別說什麼胎記。
可宋知毅就是從對方的話音之中,聽到了一絲顫抖,“什麼胎記?”
“應該是一個……十分漂亮的桃花妝胎記,”宋知毅閉了下眼,夢境中發生的一切,對他影響太大了。
他可以肯定,夢裡的那個出身衣冠陳家的少年陳琅不是他,也應該不是他的前世。
因爲兩個人相差太大了,不僅是性格,行爲、習慣都截然不同。
對方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高貴、從容,似乎在長大之後,就沒有什麼可以將他打倒。
他看到無數的女子愛慕陳琅、喜歡陳琅,爲他癡狂,對方都無動於衷。
但終於有一天,成長到十八歲的陳琅,遇到了一個讓他心中怦然一跳的女人。
這個女人出身耕讀世家,容貌像天上的皎月,不僅談吐不凡,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
兩個人最開始由於各自的驕傲,不斷針鋒相對,可後來經歷了許多,卻走在了一起,用情至深。
可惜國仇家恨、外敵鐵蹄錚錚正在拖垮着這個國家。
陳琅最終還是辜負了這個心愛的女人,他最終選擇了身上肩負的責任,死在了戰場之上。
這個女人,小名喚做姣姣,她拇指上有一塊桃花狀的胎記,不論長相、還是穿衣風格,都像極了……王兮。
如果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眼前這個王兮,很可能就是姣姣。
在看到對面的少女,在聽到桃花狀胎記後,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水光,在這一個瞬間,宋知毅突然就有點嫉妒了。
嫉妒那個叫陳琅的男人,分明……陳琅和姣姣經歷的所有,他都旁觀了遍。
他同樣瞭解姣姣的一切,同樣會被那樣真誠、可愛的女孩所吸引。
可他不是陳琅,所以他只能是個外人。
就如同,王兮第一次見他時,在發現他不是自己想要找到的那個人後,就馬上推開一樣,那麼決然。
“你、來了嗎?”車內的小少女,擡起小臉,好像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復燃光彩。
她伸出小手,摸了下宋知毅的臉,遲疑中,又充滿了期待的喊了他一聲,“是阿琅?”
對面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手掌將還觸在臉上的那隻小手捏緊,低低的說,“嗯。”
這一個單音節從咽喉中不受控制的發出,宋知毅整個身體都涼了,他在唾棄自己,明明不是,卻還忍不住要去欺騙。
他真的不是什麼好人,他的野心真正揭露出來,比任何人都要大。
即使他並沒有僅因爲一個夢,真的愛上王家小姐,可他嫉妒極了陳十八琅,他貪戀夢境中那個真誠、可愛的小女孩,帶給他的放鬆感。
就忍不住在現實中,也想要將她據爲己有。
“真好,”一雙手臂纏在了他脖頸,女孩的小臉湊上來,親暱的抱着他。
“你是剛回來的麼?之前有兩次,見到你那種陌生的眼神,我以爲那不會是你,只是一個長相相似的人……”
女孩貼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壞蛋,”
溫熱的淚水流進了宋知毅的襯衫衣領中,滾落下他的胸膛,讓他的心也如同被火焰燒過一樣。
這種奇異的、讓他覺得整個身體都有一點想要漲滿沸騰的感覺,使得宋知毅安靜的像個孩子。
……無比愧疚,又想要繼續放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