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彥東的印象中, 家裡的這個兒子, 跟他一點也不親。
不過這原因歸根結底,是出在他身上, 這點顧彥東雖然不想承認, 卻也心知肚明。
因此就算很多時候,兒子面對他,像是對面一個陌生人時,顧父也不會生氣。
他從小到大 ,確實沒多少時間花費在兒子身上,對這個孩子也不見得有多少感情, 不過只要顧澄身上留着他的血脈, 兩人的關係是斬不斷的。
別看他多麼寵愛身邊的女人,可倘若這些人與他兒子之間起了重大沖突,他會毋庸置疑的首選後者。
因此, 這一次聽說警方接到了信號發射器傳遞的消息, 將顧澄被綁架一事, 通知了顧父後,顧父是真的怒了。
綁架了顧澄,只求錢財還好, 若是私下害了顧澄,那基本就是斷了他的命根子。
他顧彥東這輩子, 錢財不缺, 權勢在握, 就這麼一個兒子, 居然還有人敢在他頭上動土?
顧彥東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他身邊的女人,或者是仇人,似乎任何人都有可能綁了顧澄,也似乎任何人都不會敢對顧澄下手。
但後來跟隨警方趕到綁匪所在的地方,顧彥東就沒心思多想了,他只是想知道……房子裡的五個綁匪已經見到了警方人馬,那麼被綁架的顧澄,是不是還活着?
好在大門被一腳踹開後,他就見到了這個唯一的兒子,身體完好的奔出來,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上前走了兩步,心想這小子經歷了這麼一出肯定嚇壞了,然而手臂剛伸出去,就接到了對方踉蹌了一步的身體……
“救她,”顧澄這個時候也不管靠近自己的是什麼人,他死死的抓住了扶住自己的一隻手,擡起頭來,眼眶都有紅了起來。
這個一向驕傲的少年,頭一次像是對任何人都矮了一頭,對顧父露出乞求的神色,“快點救救她……爸,”
這個已經十幾年沒被人喊出過的稱呼,讓顧父神色中一陣動容,他下意識看了顧澄扛在身上的女孩一眼……
不少警方人員已經衝進了房子內,見到了地窖中被五花大綁、又差點被開了瓢的綁匪,頓時相對無言。
顧父還有剩餘的一些警察,剛想問女孩是什麼人,看樣子很明顯同樣是二中的學生,不過顧父心中猜測的是,這女孩一定與兒子有不少關係。
否則一向對什麼事都好像不太放在心上的顧澄,怎麼會心神大亂到這種程度?
顧父遲疑之下,只伸了手打算接過兒子懷裡的人,“她是誰?這是怎麼了?”
“車在哪?”誰知顧澄根本沒打算讓他接手,反而將人往懷裡一緊,小獅子猛的越過了衆人向着一輛警車內跑了過去,一把關上了車門,發出砰的一聲,“開車,去醫院,最近的。”
司機畢竟不是警方的領隊,有點摸不着注意的落下車窗詢問,就這麼幾秒鐘的功夫,他都差點被顧澄拎着領子扔下去,劫了車走人。
從地窖中出來後,阿蓉就沒有什麼意識了,她沒想到兩個人通力合作,都把綁匪一窩端了,最後她還能中招兒……
就連阿蓉自己都覺得,她最近是不是有點兒背,這未免太倒黴了吧?
她不太清楚最後一下中的針是什麼,但她知道,中了針之後,雖然她意識已經昏沉,身體卻絕對不會好受。
某種整個人都在下墜的感覺,讓她穩不住平衡,總覺得在什麼時候都頭重腳輕的。
醫院裡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由於案子剛發生了幾個小時就結束,不論是受害人這邊,還是被開了砸了好幾棍的綁匪那邊,都是需要進醫院看病的。
於是這一天的走廊裡,來來回回都是身穿制服的警察,讓不少小護士走路都小心翼翼。
“那個小姑娘還沒醒呀?”其中一個女護士看了眼緊閉起的231號病房門,“進去都半個小時了吧?”
“刺激神經的藥劑不是普通東西,這玩意兒輸液也沒什麼大用,只能等着症狀緩解下來,讓病人自行恢復。”另一個護士端着托盤,看樣子是要去把231號的吊瓶摘下來。
不過等她推開了門,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嘔吐聲,頗有一種要把哭膽汁都吐出來的感覺。
她進了門,隨手一關,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就見到病牀旁邊衣服都皺巴巴的高個子少年,正皺着眉頭,扶着那個趴在病牀上、無意識向下吐苦水的少女。
少年的另一隻手卻沒有像他表情一樣嚴肅,反而放在少女的後背,力道不重的給她拍着。
“周允兒,好點沒有,”也不知什麼時候女孩吐的累了,少年又細心的給她擦了下嘴,動作不怎麼熟練的抱着她哄着,“再過一會兒就不難受了,再忍忍,恩?”
門內的這個護士想告訴對方,這個時候病人是聽不到的,但她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或許……就算知道女孩聽不到,這個少年也會不停的哄她,似乎他這樣做,就能對女孩的藥劑反應稍微緩解一點似的。
還是上高中的孩子,居然也已經知道心疼的麼,這護士搖了搖頭,也沒去打擾病牀上看上去已經非常疲憊的少年,將已經摘下來的吊瓶取掉之後,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只是等她走出房門口,外面的一大堆人,嚇了她一跳,“顧先生?”
“恩,人還在裡面?”顧父對着門縫內望了一眼,內心還有點新奇,因爲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這麼緊張一個女生。
以前剛出生只有巴掌大的那個小男孩兒……也長大了,知道要守護喜歡的人。
不過想到綁匪交代出的情況,顧父心中盛怒至極,卻對於病房中的顧澄,難免多了一點愧疚。
他是真沒想到,身邊的人野心太大,都敢將爪子伸向他兒子。
他這些年來,果然是修身養性久了,讓身邊的人都快要忘記,他生氣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
“還在,”護士點點頭,不過見顧父伸手要推門進去,她欲言又止,感覺還是……不要有人去打擾了吧。
好在即使她話未說出口,這位氣場極強的顧先生,也只是在推開門後,靜靜向房間內看了一會兒,並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看完後就急匆匆的帶着身後的幾個助理離開了。
這一天半夜,阿蓉睜開眼時,只覺得身體裡火燒火燎的,難受的要死,尤其是腸胃中空空的,感覺兩邊胃壁都黏在了一起。
“還想吐?”身邊似乎有人被她一個挪動驚醒,帶着點未能立刻清醒的鼻音說了一句,然後伸出手,搭在了她後背上。
牀頭燈啪的一聲打開,顧澄有點模糊的樣子出現在眼前,阿蓉揉了下眼,纔看的清楚一點,“你怎麼……在這?”
房間那麼暗,還需要開燈,顯然是深更半夜,顧澄怎麼出現在她房裡了?
“醒了?”大概沒想到她會回話,殺馬特少怔了一下,像是終於等到了什麼,在稍顯昏暗的燈光下,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淺笑,“不然呢?不在這守着你,要在哪?”
“哦,”阿蓉呆呆的看了一眼周邊,發現居然是個病房,馬上就明白顧澄什麼意思了,不愧是好兄弟,竟然願意守她到半夜。
然而沒等她記憶回籠,對面殺馬特少年的額頭就抵了上來。
男生的身上不論什麼時候都熱氣騰騰,就連額頭也例外,不過對比起阿蓉這種生病到不正常的溫度,他額頭顯得涼了好多,“還有點燒。”
本來就因爲中了根針,差點出事的灰髮小少女,這個時候更茫然了,爲什麼感覺……顧澄對她更加親暱了。
雖然她爲了完成原主任務,保證顧澄的心理健康,勢必要與顧澄親近點的好,但總覺得這個樣子,有一點……越線啊?
或者說,男生和女生之間的兄弟情,其實就應該是這樣,不分性別的接觸嗎,不過……這樣貼在一起,好舒服?
腦子有點短路的灰髮少女,也不再多想什麼,見顧澄要將額頭離開,她連忙小臉蹭上去,貼在顧澄的半張臉上。
這一下絕對是降溫到了心坎上,她舒服的鬆了一口氣,又用熱乎乎的額頭,去貼對方的脖子,或者將手臂打在對方衣服下露出的皮膚上。
只是當她整個人都黏在顧澄身上後,卻沒發現顧澄身體一僵,臉色紅紅的,心跳有一點加快。
他今天在病牀上看了女孩一天,心裡軟的一塌糊塗,只要一想起小少女說的那句她不走,下次也不肯走,他整個心臟都好像被攥住了一樣。
既是苦惱於她不肯聽話,又……有一種奇怪的暖意。
不可否認,這個女孩出現在他面前的時機,出現的方式,都太突然了。
可卻似乎兩個人本身就應該有着不一樣的聯繫,所以每天他都覺得,更喜歡對方一點,直到今天。
從進入地窖時起,他就想保護她,用自己的力量替她抗下一切,這是從未有過的強烈執念。
可綁匪的針劑射入女孩身體後,她卻那麼無力地倒在他懷裡。
那一瞬間,他差點要瘋了,誰也不知道綁匪的針劑中,是否放了什麼喪心病狂的東西,是否能治的好。
他只知道扔過去木棍的一個剎那……他是想殺人的。
他好像……喜歡這個女孩,不是對謝音的那種試探性接近、和可有可無,而是……前所未有過的,患得患失。
所以她今晚這樣親暱的蹭他,與他臉頰想貼,是不是也……喜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