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被血肉琥珀包裹的臟器取出。
醜陋的畸形怪物開始了肉眼可見的萎縮。
但比起軀殼的萎縮,更加讓人感到驚愕的還是它體內那股龐然力量的消融。
就算沒有了這份神聖血肉,它也還是一位活着的天使。
但此刻,它就像是一具已經死了很久的屍體。
沒有靈性,沒有血肉,更沒有力量。
它自身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本來它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暗自期待着眼前的女人取走那可怕的臟器。
如此,它就能迅速恢復到最開始的狀態。
可它沒想到的卻是,隨着名爲肝臟的神聖血肉被取出,它的力量,位格,超凡特性都是跟着化作了那包裹臟器的血肉琥珀。
現在,它完完全全是一個凡人。
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三個紀元來,它根本是聞所未聞。
就算是同途徑的神祗它也沒有聽說能夠如此簡單的將一切剝離。
但這不重要了,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得活下去才能思索。
而它明顯活不下去了。
所以它只是徒勞的擡起了那乾枯的手臂對着眼前的女人細若微蚊的說道:
“還給我!”
莉莉絲明顯聽到了這一點,但她怎麼可能還給對方?
“雖然您的位格和超凡特性並非我所需的,但眼下我的確需要祂們來幫助我藏好這件聖物。”
僅僅是因爲血肉琥珀還沒有完全遠離自己才勉強算是活着的屍體再度祈求道:
“求求你!我不想死!”
乾枯的屍體還在試圖抓住那血肉琥珀,它覺得自己只要碰到了那個,就能拿回自己的一切。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但莉莉絲卻是在對方馬上就能碰到的時候微微擡了一下。
至此,乾屍不僅沒能拿到自己的力量,更是因此朝着地下倒去。
看着還算是活的乾屍。
莉莉絲·夏瓦笑道:
“您是神代之末的人,您不僅見證了最後一位長子的死亡,您更是親手殺死了奧古斯都·尤利烏斯這般偉大之人。您也爲了您的奢靡享受,而折磨了這片大地無數年。而且,您還活到了現在這個歸來的第四紀元。”
“您還奢求什麼呢?該活夠了吧?”
“給我!給我!”
乾屍顯然聽不進別的了,它只想要拿回自己的力量。
莉莉絲搖搖頭後不由得起身說道:
“到底是毒蛇誘惑人吃下了禁果,還是人謊稱是毒蛇將他誘騙呢?”
這句話對於眼前的乾屍而言顯然是無比的沒頭沒腦,但莉莉絲卻是因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久之後,她一腳踢開了想要抓住她腳踝的乾屍。
進而頭也不回的朝着來時的入口走去。
“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您提前幫我找到了這件聖骸,畢竟奧古斯都的追隨者們可是用了一個只能靠運氣和鑰匙找到的辦法。而我的運氣在這方面一向不好。”
“那就還給我!”
對於這句話,莉莉絲笑道:
“爲了表示感謝,我就讓本該死在深淵的您,雖然略顯絕望但卻毫無痛苦的死在這兒吧。”
看着真的就要離開的莉莉絲,乾屍無比焦急的試圖朝着她爬去。
但它甚至都沒能爬出祭壇的就是僵在了原地。
一根聯繫在它和那血肉琥珀之中的絲線就那麼在它眼前斷掉了。
隨着兩端的絲線不斷消散靠近。
它眼中的靈光亦是跟着熄滅。
但絲線宛如燃盡一般消失在它身上時。
這具乾屍便是化作了齏粉的崩散在祭壇腳下。
而隨着聖骸離開這幾乎完美復刻的聖堂。
不知來由的陰雲便是自龐貝上空開始出現,起初,這反常的一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因爲比起頭頂毫無關係的天色,他們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
如何殺死那些想要造反的奴隸,以及如何殺死那些想要逃跑的奴隸主。
羅馬的統治和秩序已經隨着六位羅馬天使的死亡而徹底崩潰。
而羅馬僅存的一點公理亦是跟着奧古斯都的離開而消失。
現在的羅馬是罪惡和混亂的天堂!
也就是在莉莉絲下去的這點時間裡,龐貝的混亂又是更上一層樓。
先前還未出現的火光和喊殺此刻已經初見端倪。
士兵們已經沒有維護秩序的想法了,他們只想要多搶點食物和金幣,以儘快逃離這座煉獄。
此刻最爲爆滿的地方,想來應該就是龐貝的船塢了,那兒肯定擠滿了想要逃離的貴族和富人。
那兒也應該是此刻唯一還有着少許秩序的地方。
而在其餘地方,在這座混亂的古老城市中,喧囂與躁動交織成一幅令人眩暈的畫卷。
街道上,人羣如潮水般涌動,推推搡搡,毫無秩序可言。行人們神色匆匆的臉上寫滿了焦慮與不安。商販們不再扯着嗓子大聲叫賣,而是互相爭搶和咒罵。
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彷彿一場永不停歇的噪音風暴。馬車橫衝直撞中揚起的陣陣塵土,讓原本就污濁的空氣更加令人窒息。
一些房屋已經在火光中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可能坍塌。殘存的牆壁上佈滿了斑駁的痕跡,它們訴說着歲月的滄桑和這座城市曾經的輝煌以及如今的落魄。
各種東西被隨意丟棄在路邊,混合着垃圾的它們散發着刺鼻的臭味。不知爲何失控的污水橫流,匯聚成一個個散發着惡臭的水坑。老鼠在陰暗的角落裡穿梭,肆無忌憚地尋找着食物。
爭吵聲和打鬥聲不時從各個角落傳來,直叫人膽戰心驚。
這座混亂的羅馬城市,就像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巨人,在歷史的長河中掙扎着,卻找不到前進的道路。
莉莉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只覺得有趣,也覺得好笑。
而在她的頭頂,那陰雲亦是隨着她的前進而開始擴散。
她帶着即將覆蓋這座大陸的陰霾前進。
但這般的反常還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們現在已經被眼前的一切迷花了眼。
作爲奴隸時吃不到的美食和水果,作爲貧民時看不到的華貴衣物和首飾,作爲平民時見不到的金幣和寶石,以及作爲貴族時全然沒想過會刺向自己的刀劍。
現在的龐貝已經不再是被混亂充斥了,它是直接失控了。
剛剛還算剋制的人們此刻徹底爆發了。
以往一直潛藏心底的陰暗面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
火焰,慘叫,怒吼是此刻的龐貝唯一有着的東西。
而作爲一個美麗的女人,甚至還是一個連衣物都沒有穿上多少的妖豔女人,幾乎是個男人都會將無比淫邪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這讓莉莉絲興奮到近乎顫抖的昂起頭來。
就是這樣,這纔是人類。
所謂的完美人類不過是一羣沒有慾望的木偶!
在顫抖的興奮中,未曾停下的莉莉絲直接擡手挑起了一個男人的下巴。
這是一個奴隸,非常年老的奴隸。
又老又醜的他顯然從沒有見過莉莉絲這麼妖豔的美女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他直接怔住了。
走過對方身邊的莉莉絲則是無比甜美的用指尖在他下巴舞動的說道:
“你想要女人?對吧?很好,殺了他們,這兒有很多,去做你想做的吧,人就該這樣!”
可讓莉莉絲都是驚訝的卻是都不等她徹底放開這個老邁奴隸,對方就是被人捅穿了胸膛,用的不是羅馬常見的短劍,而是一柄糞叉,不好用,但殺人還是足夠的。
看着倒下的奴隸以及插死了對方的年輕奴隸,莉莉絲第一次停了下來。
她立在原地抱住了自己,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濃郁的慾望了!
而且不是來自某一個人,而是來自一座城市,甚至是一座大陸!
啊,這纔是人類啊!
不是人偶的真正人類啊!!!
那個殺死了老邁奴隸的年輕奴隸,則是怔怔的看着自己還插在對方身上的糞叉。
他剛剛什麼都沒想,就是那麼直勾勾的看着這個無比妖豔的美人。
等到回過神時,他已經殺了這個前一刻還對着自己叮囑道要小心,不要去搶錢物,要去找食物然後逃出城的親叔叔。
在驚愕和驚恐中他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人羣。
混亂已經爆發,但還沒有徹底蔓延至龐貝的每一個角落,所以人們對於這個直接殺了一個人的奴隸還是充滿了畏懼。
只要他看過來了,那麼他們就會下意識的後退。
這樣的反應先是讓年輕的奴隸感到了不知所措,但慢慢的,這一切就都變成了某種在他心底越發膨脹,但他卻不知道是何的洶涌情緒。
而隨着他的視線被莉莉絲的笑聲吸引,他就知道了這是什麼。
這是興奮!
他現在不是奴隸了,他現在是人了,他現在可以要什麼有什麼了!
這甚至包括眼前這個以前他只能低頭去看對方腳趾的美麗女人!
“你,我要你!現在就要!”
在自己也說不清是膽怯還是激動的顫抖中,年輕的奴隸拔出了糞叉後對着妖豔的莉莉絲如此發言。
而莉莉絲也是慢慢止住了自己的笑聲,轉而正色無比的對着他說道:
“你想要我?”
“對,你!馬上,馬上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全部!”
看着不斷舔着發白嘴脣的奴隸,莉莉絲笑道:
“可以啊,但是,我只會是最後一個男人的配偶。”
“最後,最後一個男人?”
重新開始前進的莉莉絲對着年輕的奴隸甜美笑道:
“對,最後一個男人,無論他是英俊還是醜陋,無論他是年輕還是老邁,只要他是最後一個男人,那麼他就會得到我!”
聽到此處,哪怕不是魅惑的女神,莉莉絲的聲音也成爲了最爲致命的蠱惑。
年輕的奴隸馬上舉起糞叉就要殺了在場的其他男人。
但讓他意想不到的卻是,他居然就如他的親叔叔一般纔是轉身就被人刺穿了胸膛。
不對,他叔叔連轉身都沒有就被他殺了。至少他還看到了是誰殺了自己。
那是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人。
這座龐貝合這個大陸中數不清的人之一。
隨着年輕奴隸的倒下,整個現場的男人就都是發瘋了。
他們紛紛用着自己能想到的,抓到的一切去殺死身邊的其餘男人。
等到整個現場只剩下了最後被人砍斷了手臂還在不斷飆血的男人後,他近乎癲狂的喊道:
“我是最後一個男人了,我是最後一個男人了!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可現在,他的身邊只有屍體和屍體。
根本沒有那個妖豔無比的女人了。
在堆迭的屍體中,斷臂的男人怔怔立在頭頂陰雲所遮掩而出的深淵之中。
這座大陸堆迭了三個紀元之久的絕望和混亂這纔剛剛開始展現它的少許惡意。
莉莉絲還在帶着那被血肉琥珀包裹的聖骸前進。
和之前不同的是,現在她腳下的水坑已經不是髒水而是血水,她身旁的路障已經從傢俱和垃圾變成了屍體和屍體。
火焰迸發,房屋倒塌,人羣哀嚎。
何其褻瀆,何其混亂,何其美麗。
當時間來到第四天。
莉莉絲也終於從龐貝走到了舊大陸的邊緣。
在她的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羅馬海。
而在她的身後,是已經徹底覆蓋整座舊大陸的陰雲,以及一座作爲少許點綴的燃燒中的村落。
男人們還在不斷廝殺,女人和孩子們則是早已成爲了廢墟中的屍體。
他們都想要成爲最後一個男人,然後去徹底得到那個女神一般美麗妖豔的女人。
隨着最後一個男人也是在癲狂的興奮高呼中捧着散亂的腸子倒下。
莉莉絲·夏瓦纔是捧着那被血肉琥珀包裹的聖骸走入海中。
向前,向前,一直到自己徹底被海水淹沒,她都是沒有絲毫停下。
包裹了聖骸的血肉琥珀已經隨着她的入海而開始消融。
等到最後一點血肉琥珀也是徹底剝離消融後。
莉莉絲擡手在自己腹部輕輕一劃,美麗的血肉就這麼被她輕易而隨意的劃開。
可讓人驚訝的卻是她居然沒有絲毫鮮血流出。
她只是在不斷的下墜中,無比滿意的將手中的肝臟放入體內。
不久之後,一艘孤零零的小船正漂浮在羅馬海之上。
一個小女孩呆呆的立在船頭看着那越來越遠的海岸和還在燃燒的村子。
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媽媽一把抱住了還在熟睡中的她,並將她送上了他們家的小船。
在迷迷糊糊之中,她不解的詢問着自己媽媽爲何要來船上。
可她的媽媽卻沒有回答她,只是無比焦急的推動着這艘小船想要讓其儘快離岸。
等到小船終於下水,她的媽媽纔是鬆了一口氣的想要跟着上來,但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小船後。
她的媽媽又是對着她說道:
“媽媽要回去拿點東西,媽媽很快就回來,所以,所以,答應媽媽,千萬千萬不要下船!快,趴着躲起來,不要讓人知道你在這兒!”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很揪心,因爲她的媽媽說話時聲音非常哽咽,就好像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媽媽一樣。
她爬到船頭朝着自己的媽媽伸出小手,她想要幫媽媽擦去她臉上那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的水痕。
可這個小小的動作卻是讓她的媽媽直接哭了出來。
最後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後,她的媽媽就離開了。
再往後,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只是看到了燃燒的村子。
她很聽媽媽的話,所以哪怕小船已經隨着海浪而離海岸越來越遠,她也是沒有絲毫離開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發現自己哭了,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的哭泣,但又偏偏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明明以前她只要哭了就會哭的很大很大聲的。
因爲只要這樣,她的媽媽,爸爸,就都會出現。
也是因爲這無聲的啜泣,她聽見了那細微無比的出水聲以及感受到了小船向後的微微一沉。
有人上船了!
小女孩幾乎是瞬間就轉過了身去。
因爲在這一刻,她想要看見自己的媽媽。
她覺得那會是她的媽媽。
但是,那不是她的媽媽,那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小女孩很聽媽媽的話,所以她急忙趴在了船上。
這樣的舉動讓對面的美麗女人好奇問道:
“爲什麼要趴下?”
“我要躲起來。”
“爲什麼要躲起來?”
“因爲我媽媽說不要讓人知道我在這兒。”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
小女孩這纔是沉默着起身。
然後就那麼不知所措的坐在了小船的對面,偷偷的看着這個異常美麗的女人。
而女人也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只是靜靜的坐在船上。
許久之後,小女孩問道:
“你是女神嗎?”
“不是。”
“可你和女神們的雕像一樣漂亮!”
“那也不是。”
“你一定是女神,所以你能告訴我,我還能看到我的媽媽嗎?”
小女孩的聲音着帶着無盡的期盼。
但女人只是靜靜的說道:
“你不會再看到你的媽媽。”
小女孩哭了,很大聲的重新哭了出來。
她第一次衝到了女人跟前不斷的捶打着對方:
“你騙人,你果然不是女神,女神不會騙人的!我媽媽不會不來見我的!”
女人既不反抗也不反駁。
只是仍由着對方捶打自己。
等到小女孩打累了,哭累了,她也就倒在了女人的身前睡着了。
等到小女孩醒來,她發現天色已經來到了正午。
而她的身上則是多了一件衣服。
她記得這件衣服,這是那個女人唯一的衣服。
擡起頭去,對方此刻的確是沒有任何衣物遮掩的坐在自己面前。
但不知爲何,明明是毫無衣物的羞恥模樣,但是對方卻是因此讓女孩覺得她越發接近了那些穿着端莊禮服的女神雕像。
看着這樣的女人,小女孩迷茫了,她小心的問道:
“你到底是誰?”
在這個問題被問出後,女人一直平靜無比的眸子終於開始發生變化。
不在妖媚奪目,反而是充滿了慈愛和憐憫。
她輕輕的抱住了小女孩道:
“莉莉絲·夏娃,我叫莉莉絲·夏娃。”
一直停滯在海面的小船終於向前漂流而去。
也是在小船開始飄動的同時。
下雪了。
只不過是由灰燼構成的灰雪。
當雪灰落入海面,小船的身後便不斷漂浮起一條又一條的死魚。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它們就遍佈了整片海洋。
接着,大海開始沸騰,烏雲倒灌天地。
對於如此恐怖的一幕,莉莉絲·夏娃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壓低了小女孩額頭的讓其不會看到深淵。
壓抑了整整三個紀元的惡意終於到了爆發的時候。